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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点评(2)

也许很多时候,比之提供给孩子精神营养,我们的儿童文学作家更重要的任务在于启蒙成人。儿童文学作家注定了是一群捍卫童年权利的人,其天赋的职责在守卫童年生态。只有让所有的成人都能注目到童年,都能将这一处家园作为精神的自留地,儿童的现实处境才能得到真正的改观。因为只有如此的情感认同,才能使成人真正自然而坦然地面对我们的孩子与他们的未来。“童年”是生命的关键一期,它有其本来的存在形态与精神面貌,人为地缩短与改变童年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因为它意味着要改变人类的常态人生。我们不敢设想,没有快乐童年的一代孩子,他们长大后会是什么样的。现代文明的推进其目的应该是让人类生活得更好,可是如果它的实际效果是我们一代一代的孩子感觉越来越不幸福,那么我们就该回头反思反思,我们究竟已经遗失了哪些珍贵的东西?哪些最基本的生活内容,为可怜的现代人所再也难以拥有?浸润于儿童文学的世界愈久,王巨成愈深切地感知到这一点,如果我们的社会不从根本上去反思我们的童年生态,那么儿童世界所积滞的问题永远不会得到彻底的解决,我们离儿童的距离只能越来越远。因此,“我们的小时候”命题的提出,它吁求定格的正是一种纯净的“童年精神”,它属于整个社会,属于每一个曾经都是孩子的大人,它的本有属性是共通的,它在本质上可以跨越时代的阻隔而达至融通,它正是代与代之间获得高度认同的核心纽带,所以,王巨成想去揭示与解析这一命题。

因此,他写下了“我们的小时候”。这是“我们”的小时候,是共有的,成人与孩子共在,他们可以一起观看,一起感受。也许父与子的童年可以有细节与过程的差异,但是“小时候”的本质内涵却是一致的,“小时候”的生存权利依然是相当的。当今天的成人已经蔑视与遗忘了这一切的时候,他们首先需要回归的,正是自己的“小时候”。自己的孩子今天所经历与感受的,正是自己当年的“翻版”,自己所深恶痛绝与不可理喻的,正是自己曾经追求与热衷的。批判孩子等于在否定自己,设身处地地反思一下,也许对孩子的误会就会轻松地释然了。

我们成人总是不能在童年的语境中看待童年的问题,我们总是以成人的眼光与观点去品评孩子的行为,因此其结果便往往是“小题大做”了孩子的事情,将原本不可能有问题的环节处理成了问题,而成人对此却并不自知,往往还自以为是,在错误的轨道上一路错下去。相反的是,成人对自己的错误,对那些导致孩子发生了问题的根本原因,却又往往是熟视无睹,掉以轻心,自己轻易原谅了自己,却不知正是自己导致孩子出现了关键的发展障碍,甚至会贻害他们的一生。我们仔细地去阅读王巨成在作品中为我们敞开的这些,是不是对此认识得更清楚一些?乔小小、童小童、罗群,故事中的这些孩子各自都有自己的烦恼与苦楚,看着他们和大人的斗智斗勇,我们既觉得可爱,又觉得可怜。尤其是童小童,这样处身在不完整家庭中的孩子,所遭遇的心灵伤害,真是应该引起大人的深思。无论如何,成人不能将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孩子的痛苦之上,这是父母在处理自己的情感问题时必须考虑的道德底线。当社会上越来越多出现了单亲家庭的孩子时,我们究竟该追问谁的罪责呢?难道是孩子们的吗?

童年应该是天真无邪的。不幸的是,当下孩子们的生活却是压抑的。他们没有游戏与自我创造的童年,拥有的却是成人无聊无尽的折磨,于是孩子的生活也只能是变态的,变态了的嫉妒、猜疑与报复。如果让这一切都敞亮在蓝天下,让童年复归正常,让孩子重新找到做孩子的感觉,一切的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吗?王巨成试图去解开这个谜团,于是他找回了历史童年,那些过往的朴素的童年玩具,承载了几代人童年经验的精神财富,让他们重新回到现在孩子的身边。这些“记忆物”正是桥梁,是“我们的小时候”最好的连接物。今天的孩子们欣然接受了它们,并且将其放飞了。于是,在故事的结尾,我们看到了自然的美丽的童年,那才是真正的健康的童年。

如王巨成希望的,镌刻我们的小时候吧,这样,大人与孩子,便能各归其有序的人生轨道。

无须粉饰的青春

刘秀娟

王巨成不愧是写校园小说的高手,在我们视为平常无奇的生活中,他敏锐而深沉的目光总能停留得更久,从看似波澜不惊的生活表面,寻找到细小的缝隙,抵达少年人不为人注意、然而正在酝酿着风暴的精神现实。《我们的小时候》这部小说,再次展示了王巨成对于当下青少年精神状态的关注、理解和思考。

这是一个很巧妙的小说,作者从一个细小的切口,拖拽出成长中的各种矛盾。“我们小时候,可不像你们这样……”几乎所有的父母在教训孩子的时候,总要这么说,言下之意,他们的小时候和现在的孩子截然不同,他们贫穷,他们吃苦,他们懂事;而现在的孩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叛逆,不体谅父母……几乎所有的孩子,对此都颇反感或者不屑。虽是简单的一句话,却是深深的代沟——甚至,比代沟更严重的,是一种对青春的遗忘和压抑。

正是这句口头禅,给了王巨成结构故事的灵感——父母的小时候,到底什么样?在他们的小时候,发生过什么?父母对我们的教训,是否站得住脚?他们和我们,真的那么不一样?于是,罗群、乔小小、童小童他们出发了——去寻找父母的小时候,去寻找两代人之间的沟通和理解。两代人的青春故事由此展开。

这是孩子们的一次主动“出击”。他们发现眼前这些刻板、功利甚至反目为仇的父母,他们的小时候同样渴望自由、充满激情、要求独立,两代人的“小时候”其实是惺惺相惜。他们“搜罗”父母儿时的故事,力图唤醒父母对儿时的记忆,唤起父母对自己的理解,使两代人能在基于理解和同情的基础上达成“和解”。乔小小找回了爸爸关于“手枪”和“风筝”的往事,童小童珍宝一样搜集到爸爸的“情书”,而罗群得知妈妈也曾经像自己一样爱美……他们小心翼翼而又充满期待地暗示或者提醒父母这些往事,他们甚至努力延续父母的小时候,希望父母能重拾儿时的那份纯真、朝气和激情,最起码,能意识到“哦,原来我们也是这样长大”,由此能对自己的孩子多一分包容,多一分理解。但是父母的表现似乎令人失望,他们并不“认领”孩子们替自己找回来的小时候,而是继续与青春为敌,虽然其初衷是因为爱。专注于物质生存的他们,把自己的“小时候”像敝屣一样毫不怜惜地舍弃了,同时也就堵塞了一条沟通的渠道,在两代人之间的高墙上又重重地加固了一层。尤其是在童小童家,这样的沟通不但失败,而且招致了更大的误会。这个家庭的变故,使得曾经相爱的一家人变成了彼此的出气筒,无论是多么友善的初衷,最终总要被扭曲为深深的伤害。

说到童小童,我们不能不注意作家在他身上所倾注的同情、理解与怜惜。可以说,在整个小说里,最让我牵挂的正是这个少年——因为我们身边似乎有越来越多的“童小童”。无忧无虑的童年永远都只能是一种美好的愿望,无论在哪个时代。摧毁童年的并非只有战争、贫困、动乱、自然灾害等等社会性的因素,家庭的破裂对一个孩子的伤害同样深重,而这样的变故正是我们这个“幸福时代”里越来越多的孩子要面对的一个现实。每当童小童出点状况,他的父母总要相互推诿责任,心里难免要把童小童看做自己以后婚姻生活的障碍;而童小童,这个“问题男孩”为了和妈妈在一起,尽其所能地希望做个“好孩子”,也曾企望从爸爸那里得到理解,但是没有人去体谅他游走在黑暗和孤独中的内心。父母的漠视和误解加深了他的自暴自弃。童小童独自坐在黑暗的、空荡荡的家里,想起小时候因为好奇而抽烟引发的一连串好玩的事,又点燃了一根,我相信,这个时候的他,是要在香烟里寻找童年已逝的幸福,这迷蒙的烟雾里,也有一点挑战和寻衅的味道。但是看到烟雾中的儿子,爸爸没有耐心和细心去询问,他用巴掌和拳头解决问题。童小童不是坏孩子,但是大人看他的目光里写着“坏孩子”,甚至包括自己的父母,那些目光凝聚在他身上,慢慢地,他也这样看待自己了,放任自己了。但有谁看到他扭曲之下的无奈与脆弱?正像他的班主任焦老师观察到的那样,“一方面,他们对自己在班级的位置心安理得,甚至无所谓,甚至很快乐。那是怎样的快乐呀,那笑声是空洞的,那说话的语气是嘲讽的,玩世不恭,似乎刻意做出来给谁看的。可是另一方面,他们时不时地露出茫然、忧伤、无所事事”。可惜的是,“焦老师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只是觉得他们太不应该了,他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没错,作者要提醒我们的,正是“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很多时候,我们对身边的人,哪怕是亲人,也缺少一分体谅和理解,导致了很多从善意和亲情出发的粗暴行为。作者就是要把这些冲突背后深刻的误解表达出来,不见得我们每个人都会遭遇同样的事情,但是他提示我们看待生活时需要一种细致的眼光和宽阔的胸怀,以及对人对事的体恤。

那么,和童小童的“不幸”相对照的,是让乔小小窒息的“幸福”。和童小童破碎的家庭不同,这是一个非常“紧密”的家,乔小小的举动稍有异常父母便会及时掌握,为了让他“有出息”,父母提供着强有力的后援,从衣、食、住、行的关爱到学习和思想上的教导,可谓尽心尽责。但是乔小小依旧不快乐。或许在独生子女的时代,父母和子女的关系太过紧密,也因此而紧张。当父母所有的注意力、期望、关爱都倾注到一个孩子身上,织成密密的网,反而会使孩子失去自由成长的空间。我们似乎感觉到,现在发生在青少年身上的极端事件多了(或许是因为媒体资讯的便捷,使得我们了解更多),孩子们的神经更紧张了,精神更脆弱了,这种担忧在一定程度上并非杞人忧天。其原因固然是个复杂的社会问题,但是其中一个重要因素,或许是现在家庭和学校环境忽视了孩子在成长中自我调适的本能,并且让孩子失去了在与伙伴、兄弟姐妹交往中学习建立和谐人际关系与强健精神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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