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呼吸到久违的空气。小城里依旧散发着古老而传统的气息。我与秦莫扬坐在公交车上，望着路边并不美丽的风景，谁都不肯说话。他的眼里必定放映着陈旧的影片，仅是几个月的故事，便让我们觉得仿若隔世。回忆像是一道道年轮，刻在千年老树上，满腹伤痕。
许久之后，我打破空气里的沉寂，问秦莫扬打算怎么办。他疑惑地问：“什么怎么办？”我直白地问：“回家吗？”他耸耸肩：“当然不回家了！要知道我是冒着砍头的罪潜回来的！”我望着眼前这个日渐成熟的大男孩，感叹道：“秦莫扬，你越来越不像个乖孩子了！”他嘿嘿地笑了：“遇见你，我早就不是听话的孩子了。”只是一句戏言，我却无言而对。如果没有我，秦莫扬应该顺从秦妈妈的意愿，读另一个城市的名牌学校，然后出国深造，回来后，娶个门当户对的老婆，继承家业。可是，为了我，一切都改变了。我不知道，秦妈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再一次陪着笑脸，帮秦莫扬弄转学的事情。但我知道，秦莫扬给我的，我怎么也还不了。就像夕涯给他的，他也已经无法偿还。
有些故事，总是在每个不同的角色里循环放映，而结局不过是埋下不快乐的根源，令人肝肠寸断。
秦莫扬见我沉默，便转而问：“你呢？回家吗？”
我犹豫了一下。事实上，一路上，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离家这么久，真的很想回家看看父母。可是，我怕自己无缘无故地跑回来，让他们操心。算了，暂时先去看泉宇吧！我拉着秦莫扬下了车。
站在“回到过去”餐馆的面前，我的心突兀地纠结在一起。忧伤与甜蜜，在回忆里排山倒海。秦莫扬站在我的旁边，安静而落寞。
回过神，才发现餐馆的门是锁着的。我的心里有一丝不安。这个时候，泉宇与平叔难道不应该是正忙着的时候吗？怎么会，没有营业而不见踪影呢？我悄悄地拨泉宇的手机。一个机械的声音传来：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我看了看秦莫扬，他蹲在门前，淡淡地说：“等等吧。或许出去有事了。”我无奈地跟着他蹲了下来。心里，百般焦急。秦莫扬正欲说什么，他的手机响了。他低下头，看了看来电号码，便掐断了。那人不死心，又打，秦莫扬仍然掐断，几个轮回下来，他索性关了手机，眉宇之间溢足了厌烦之情。我看在眼里，试探地问：“是苏晓筱吧？”他点点头。
我刚想问他，怎么不接电话。我的手机也急促地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是董翔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秦莫扬一样，也掐了电话。比他更绝的是，我直接抽了电池。
不是厌恶董翔巍，只是，我欠他一个交代。不声不响地跑回来，连声招呼都没打，确实不像做一个女朋友的样子。可是，怎么办呢？对于我们四个人的感情来说，董翔巍是个外人，真的，不过是个外人。
秦莫扬小心地问：“你怎么也不接电话？是董翔巍吧？”我耸耸肩，找了个很真实的借口：“漫游加长途啊，我可是穷人。难道你不是为此挂了电话？”
这句话一出，是替他找了个借口，更是一种试探。秦莫扬却没有接过话题，他只是看着我，问：“依朵，你真的喜欢董翔巍吗？”我愣了一下，转而反问：“为什么不喜欢他呢？”他吞吞吐吐地说：“你知不知道，他跟匕首是称兄道弟的？以前跟我在一个班的，成绩不错，却流里流气。我不是说他坏话。只是，希望你好。”
我点点头。心里却暗自思量，董翔巍居然和匕首认识，并且是兄弟的关系。他却从来未曾跟我提过。早就觉得董翔巍没有这么简单。可是，即使他与匕首认识又怎么样呢？我不过是想找个能让我依靠的人，那个人是谁，有什么来头，都已经不重要了。
但我却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董祥巍的电话，不早不晚，偏与会与苏晓筱的同时打来呢？莫非，他们又在一起吗？
很晚的时候，泉宇还是没有回来，我与秦莫扬又饿又冷。最重要的是，我们的腿已蹲到发麻。秦莫扬便拉着我，去学校后面的一个巷口。
那是一条美食街。很久以前，我们四个人总是会聚在这里吃烧烤，喝沙汤。我们常常点很多根羊肉串放在炉子上烤着吃。吃完之后数棍子，看看谁吃得最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大家都觉得没吃够，羊肉串就只剩棍子了。我们便总是抱怨老板给的分量太少了。
却有一次，老板跑过来敲泉宇的头，说：“小伙子，不要在往地上扔了，每次都这样，我们老家伙打扫很辛苦的啊！”我们顿时都恍然大悟了，眼睛恨恨地对准了泉宇。
其实早该想到，他是那么喜欢吃羊肉串的人。估计是怕我们对他打击报复，所以悄悄地将棍子扔到地上。难怪，每次我们讨伐老板的时候，他总是打圆场呢！
可想而知，泉宇的下场是很惨痛的。不要怪我们太暴力，其实，我们只是很温柔地惩罚他而已，让他请我们吃了一个月的羊肉串，真是不过分。
这样讨便宜的往事，叫我怎么能不记得呢？可惜，现在坐在此处，便只剩下我与秦莫扬两两相望，并已无法触及太多的敏感话题。
这时候，我看见不原处坐着的一个女孩子，她的手，轻轻地托着脸颊，穿着时尚的冬靴，身材妙曼。乌黑的长发温顺地披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可是，她的轮廓，她的身影，我最熟悉不过了。我激动地摇晃着秦莫扬的胳膊：“夕涯……我看见夕涯了！”
秦莫扬慢吞吞地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然后，叹着气嘟囔着：“依朵，认清事实吧。你是太思念夕涯了，所以看见差不多的女孩子就说是她了！”我迫切地想让秦莫扬看到夕涯，便从位子上站起来，拉他去看。可是，当我定眼看去的时候，那个座位，已经空了。桌上，客人遗留下来的残渣仍然冒着热气。人已经走了。我失落地想，真的，是看错了吧。
怎么会是夕涯呢？她即便活着，恐怕也已经远走他乡，更何况她已经死了。
我满面哀伤地转过脸。秦莫扬说：“依朵，别总想以前的事情了，你这样郁郁寡欢，很令人心疼。”我笑了：“秦莫扬，现在，你还会心疼我吗？”
秦莫扬不说话，他的卷而翘的睫毛“扑闪扑闪”地望着我，望得我心乱如麻。我慢慢地凑过去，凑近他肉嘟嘟的唇。很久以前，在公众场所，我曾经羞涩地拒绝过泉宇凑过来的吻，而这一天，我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主动索取一个男孩的吻。我真的改变了，长大了，也勇敢了。可是，当我的唇将要贴近秦莫扬的温度时，他却躲闪开来。
他说：“依朵，不要这样，我们，已经不自由了。”他的眸子里，有着沉沉的忧伤。我陡然想起了董翔巍和苏晓筱。是的，秦莫扬，我们已经不自由了。不自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