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在很久之后才明白灰头发这句话的意思。
我一般拒绝回忆陈年旧事，除非那些事情历久弥新。如果我们那次马里亚纳海沟之行能够有所收获的话，也许我跟灰头发的命运都会有很大不同。可能我说错了，我们到底还是有所收获的。
当时我听到灰头发说要去那条海沟里面的时候，我说实话有点害怕，但我有那么一瞬间是兴奋的。毕竟说好的水星探险之旅，没有一点像样的噱头怎么行。我来水星那天算是有一个华丽的开场，之后的时间算下来，我到水星这半个月就是跟着灰头发吃吃喝喝，没干什么实质性的探险工作，就算写下来也没人会看的。
那条海沟在地图上标注的是8000米，嗯，勉强算是探险吧。
这个时候我忽然想到了那8000米的问题。
“下潜8000米？船长您能解释一下我们下潜到马里亚纳海沟深处的可行性和必要性吗？虽然我很感兴趣，但是生命安全到任何时候都应该是第一位的。”
“生命安全不一定代表就安全。”灰头发撇了撇嘴，“我们船上的潜水服理论设计潜水深度大概在5000米，如果算上我的加固设计的话，我们有把握潜入6000米的地方。这就是这件事的可行性。还有，我只是提议，你并没有必要去。”冯魂把要说的说完，盯着我看我的反应。
我真是，有点醉。你这么算下来也不够潜8000米的，为什么你说话的口气这么信誓旦旦呢。剩下的2000米我们要用目光走过去吗。灰头发这么说我不太信，他可能就是在考验我的胆量。还好我机智，没有表达我当时内心真实的想法。
虽然我对这个很感兴趣，但是我就是很感兴趣啊。
“冯魂船长您救过我的命，您非要去的话我陪着。我只是不希望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传说中的食材’。我还想多花点时间了解这里。”
“你会了解这里的，”冯魂笑着把潜水服递给我，“我们现在就出发。”
我们把船停在安全的位置，就出发了。潜水服厚了好多，有一些不知名的装备在上面交叉安置。我们离开船，外面的天气应该很不错，这里虽然是将近2000米深的海底，但是海水的颜色看上去还是深蓝色的。从这里到马里亚纳海沟还有八九公里路程，我一边向前游，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
灰头发在前面，我稍微降低了一下高度，能让我的脚碰到海底。我发现这里的海底沉积物很多，我用脚稍微碰一下海底的表面就能陷进去，看来灰头发刚刚停船的位置也是经过仔细考察过的。淤积如此严重的海底，看不到珊瑚礁和游来游去的鱼群是很正常的现象。我跟着灰头发继续向前游，偶尔能发现一两条叫不上名字的鱼从我旁边游过去，有的个头还不小。
“离海底保持七八米的距离，安卓。有时候会有很吓人的东西。”冯魂一边调整方向，一边示意我朝他的潜水灯照到的地方看。我看到灰头发指的那个地方就在我前面几米的位置，跟别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两样。我习惯性地打开热感器，猛然发现那个地方的海底有一只两米多长的怪物，就像是一条脑袋很大的鱼，跟海底一个颜色。
我立刻上升了二十米，不解释。
我们离开船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发现前面就是地图上标注的马里亚纳海沟的位置了。这一路上，越接近海沟，海底就变得越来越怪异起来。首先是一大片海底淤积区，接着是硬度很高的花岗岩海底地表，然后到这里就到处都是一些奇怪的石头和裂缝。我也跟着灰头发出过几次船，见过的海底地形也有不少了，还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无数奇形怪状大小不一的石头组成的海底地貌，裂缝宽的地方有将近100米。
灰头发自顾自向前游着，没有跟我说一句话。当时我并不觉得灰头发有什么反常，他在路上就是这样子的，除非到达目的地之后。
我们终于到达了那条海沟的上方。我稍稍向下看了一眼，那是一条令人恐惧的不知道通向何处的黑暗深渊。灰头发伫立在黑暗的上空，向前看了一眼。
“还要再往前一点。”
灰头发所说的往前，我的理解是朝他所指的方向走。事实上也就是这样，我们在黑暗的上方缓缓移动。在赶路的时候我也学着灰头发的样子朝前看，这下面说实话看一眼就够了。
当时我并不觉得8000米深有什么大不了的。仔细想想其实深度跟距离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就好像你可以随随便便走完八千米的路，却不能轻易上下同样的距离。你也可以想象一个八千米高的建筑物，那种惊心动魄的压力。只是周围的气氛有点太过压抑，我身边虽然还有一个人，但是他不说话的时候只会增加这种压抑的感觉。那种身在太空的孤独和黑暗，我再一次在水星体验到了。
灰头发在某一个时刻停下来。我跟在灰头发的身后，看到他朝着下面的海沟深深地看了一眼。我也学着看了一眼，什么也没发现。然后我们就都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下面，我们出发吧。”
为什么是这下面？你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吗。
就算我不会相信。
如果再给我一次去马里亚纳海沟探险的机会，我一定会发现“是这下面”而“不是那下面”的秘密的。然后我会对跟我一起去的那个人说“就是这下面”，然后什么也不解释。那种感觉一定很爽。
“这里面够黑的，船长。这个海沟真的有8000米那么深吗，还是有人真的下到过这最下面。这里的水深才2000米，..。我们到底要去里面做什么啊。”
我忽然觉得这底下也不会太安全。
“我要去那里找一件东西。如果能够找到的话，这里就是我们这次航行的终点，”灰头发好像是在跟我说话。
“不过要纠正一下，地图上的8000米是指海沟的深度，并没有包括这里的2000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