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零零碎碎的星子忽隐忽现，几处乌压压的云萦绕在朗月月四周，稀疏浅淡。
城西山脚下，长留初试弟子正要进行复试第一关的选拔。
一名面容姣好的蓝衣女子迎面而立，双眼微挑，不怒而威。“感谢大家参加本次长留考核，我是主管本次选拔的墨眉，今日复试的第一关，大家只需要独自顺利通过山路回到苍桐院即可。”墨眉挥手，两名长留弟子抬上来许多透明的拳头般大小的琉璃球。“这是施了法术的银水珠，它会自动隐去你身边所有人以确保你是独立一人完成挑战。危难之时捏碎它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但同时也就表示你放弃了比赛。”
众人点头，纷纷上前领取了银水珠。
墨眉双指凝结成光，光轮逐渐扩大后又化为一条条彩色的丝线，旋转着飞入各人的水珠中。水珠银光一闪，甘杪身边开始弥漫起浓雾，四周的人影也开始越来越模糊。
待四周已不见人影，甘杪开始慢慢地摸索着往前进。周围一片寂静，方才的虫鸣鸟叫声也没有了，只听得见脚下枯枝咔嚓的响声。这样仿佛没有任何活物存在的安静让她想起了某些电影院里上映的情景。
“小杪，小杪……”
“谁？！”甘杪猛地转头，身后空无一物。难不成太紧张幻听了？！甩甩头，醒了醒脑子，迈步继续往前。
“小杪……”
甘杪哆嗦着立着不敢动弹，这次她可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声音古怪诡异，不带有任何情感，如此荒郊野外，让人毛骨悚然。甘杪冷汗直下，因为她感觉到声音就在她耳边，努力控制住不要回头看，却又闻到一股湿湿濡濡的腥臭味儿，然后她又听见那物在耳边轻唤道“小杪……”
“啊啊啊啊啊啊！”甘杪连退几步，跌坐在地上。只见一身披白色衣衫的女鬼赫然立于她的身后，湿淋淋的黑发胡乱地散在地上，头歪侧在一边，双瞳被挖空，面上血痕遍布，只有双唇像机械地上下阖动：“小杪，小杪……”
甘杪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直往前冲。
她不知道她已经跑了多久，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女鬼不见了踪影，连雾也消散不见了。一座破庙出现在甘杪的视线里。
荒郊野外的，怎么会破庙呢？甘杪想起刚才惊悚的场景踌躇着不敢上前，恍然间，似是看见一抹白色身影闪进了破庙中。不会又是阿飘吧？
甘杪咽了咽口水，决定还是不要进去了。她围着破庙转了许久，发现这破庙竟是横亘在大路中间的，不如内是无法绕行的。这也是长留的考验么？既然如此，那是不得不入了。
甘杪伸出个脑袋左瞅瞅右瞅瞅，破庙中除了一些破败的灯烛之外，再无他物。
咦？刚才的白影去哪儿了，莫不成是她眼花了？甘杪回头，一张放大的脸骤然出现在眼前，身子往后一跌，慌忙躲入柱后，“你，你……你是人是鬼？”
东方彧卿挑眉，貌似每次见到她，她的第一句话都是这个，他长得就那么不像人么？
东方彧卿上前拱手，“姑娘别怕，在下东方彧卿，路经此地却无意之中闯入迷阵，实在是无意惊扰姑娘，还望姑娘恕罪。”
甘杪怯怯地探出头来，只见一个白净书生立于门前，那人身着白衫，风姿秀逸。长相虽平淡无奇，却给人一种春风拂面之感，仿佛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因他而舒展开来。
呆愣了两秒，连忙从柱后走出来，“没关系，我叫甘杪，刚才只是不小心被你吓着了。哎，你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那……什么啊？”
“什么？”
“就是……”甘杪小小心翼翼地走到东方彧卿身旁，害怕地左右瞧了瞧，压着声音道，“就是那个白衣女鬼啊。”
东方彧卿低头轻笑了几声，热气喷洒到甘杪的脖颈上，惹得她不由得红了脸。
东方彧卿眼中笑意更甚，“在下一路走来……并未遇见什么鬼怪。”
没有？怎么没有呢？转念一想，“这是长留选拔的考试，你误入迷阵，那有办法出去吗？”
“在下略懂些奇门遁甲之术，但因这迷阵从未遇过，所以还需要些时间，如若姑娘不嫌弃，不如我们结伴而行吧。”
“不嫌弃不嫌弃。”有个行家结伴而行，这种好处白要白不要。
“现在天色已晚，不如甘姑娘先在这庙中稍作休息，在下到外面去看看这迷阵有什么破绽。”
“好，那你小心点啊。”
目送东方彧卿出门，甘杪伸了个懒腰倒在一旁的草堆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甘杪发现似是有人在挠她的脸，她一爪子扇开，手中却沾上了什么黏黏腻腻的东西。“谁啊……烦不烦人。”甘杪睁开眼一看，却是一只皮肉腐烂的断手正在扯她的头发。“啊啊啊啊啊！”一跃而起，却发现一室的断臂残肢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个地板，不断蠕动缠绕把她困在小小的草堆之上。
“救命啊！救命啊！”眼看着就要被淹没其中，甘杪又急又惧，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
“甘姑娘别怕，这些都是你的幻觉，此阵唤为摄心阵，会依据人的所思所想变化出离奇之物，只要姑娘心中坚信眼前之景是为假象，这些东西自会消失的。”甘杪泪汪汪地抬起头，看见东方彧卿一脸着急的模样站在门外。
幻觉？望着着一地的骇人景象，甘杪慢慢地闭上双眼，拼命克制住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东方彧卿的双眼闪过一丝讶异，只见满屋子的腐骨血污慢慢化为一阵青烟，消失不见。
好一个聪慧的女子！
“甘姑娘，甘姑娘……”
甘杪缓缓睁开双眼，庙宇已然回复之前的模样，地上被拖出来的污痕都不见踪影。
“那些东西呢？”
“姑娘既已战胜恐惧，那些东西自然也就消失了。这些东西都是幻象，不会伤害到人的。之前听姑娘说摄心阵是为长留这些东西都是幻象，不会伤害到人的。选拔弟子而设，应该是为了考验参选弟子在遭遇内心最害怕的东西时是否有勇气面对克服。姑娘刚才的表现实在出彩。”
甘杪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若是出彩就不会被吓得哭爹喊娘的了。
“那我若是不再怕了，是不是就不会出现这些东西了？”
“正是如此。”
“那我……通过考试啦？！”
“恭喜甘姑娘。”
“哇……太好了！太好了！”甘杪的大眼睛完成了月牙，兴奋地一蹦一跳的，“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出去吧！”
似是被她的喜悦所感染，东方彧卿也不由得扬起了嘴角。
天色微明，两人终于来到了迷阵的出口。
甘杪抬眼望去，依稀可见苍桐院掩在一片翠绿之中。
“姑娘，不如我们就在此告别吧。”
“嗯，好，谢谢帮我过关。虽然我现在还没什么本事，但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甘杪帮忙的，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的！”
“好啊。”那这就算他帮她闯迷阵的代价吧。“还有一事，姑娘切勿将在迷阵中遇到在下的事告知旁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嗯，好，我知道了。”
东方彧卿对她微微一笑，拱手道，“后会有期。”
“嗯……后会……有期。”甘杪杵在原地，望着那个已经远去的身影发愣，没想到这世间还有人笑起来这般好看，风姿卓越，温润如玉，把这世间的冰雪都要融化了。她的脸微微发热，无端竟生出些舍不得来。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脸，现在可不是花痴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待甘杪抵达苍桐院，院前已经聚了好些人了。
一个身影急急扑了上来，“小杪，呜呜呜……你终于出来了！”
甘杪瞧着林碧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不由心下一暖。在这个异世也有了会牵挂她的人了。
“我当然要出来啦，我怎么舍得抛下我的美娇娘呢？”
“你还取笑我！”
甘杪被她一副羞红了脸的模样笑弯了腰，她家小桃子脸皮这么薄啊。
正取笑间，忽然间却直直地定住了。只见远处那熟悉的身影没了破败的乞丐装，一袭白色短衫，银色织金蹬靴。矫健灵逸，意气风发，不是垂云又是谁？
“垂云！”
垂云回过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竟是那日在慈善堂中遇见的女子。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甘杪看穿了垂云一副窘迫的糗样，心情大好。“谁让你上次走那么快的，记好了，本姑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甘杪是也。”
倒也不再逗她，垂云乖乖应了声，“记好了。”
甘杪拉过一旁已缩成乌龟状的林碧桃，“这是我朋友，林碧桃。这个是垂云。”
林碧桃眼神飘忽，脸上飞过两朵红霞，“垂……垂云公子好。”
“林姑娘好。”
甘杪眼里满是笑意，有情况！
“哎，不过，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既然在这儿肯定是参加长留弟子选拔了。”
甘杪瞪大眼睛，“你也要上长留？！”
“怎么？就你能上，我就不能上啊？”
“不是，你……”
甘杪还未问完，只见空中一道蓝色身影迎风而至，稳稳地落在庭院上方，“恭喜各位顺利通过第一关考核，第二关将在今日正午举行。”顿了顿，墨眉又道“这是垂云，接下来他将跟大家一起参加考核。”语毕，又是蓝光一闪，消失在众人眼中。
四周窃窃私语，纷纷猜测这个半路而入的少年是什么来头。
“哎，垂云……”甘杪也疑惑了。
垂云伸了个懒腰，“好了好了，话那么多你累不累啊，我要休息了，好睡啊。”
“哎，你……”好吧，不想说就算了。管他什么来头，反正这个朋友她是交定了。
“碧桃，我们也走吧。”
“恩。”
两人相携入内，远处一道白色身影也慢慢地隐入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