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是有人打了110,警车拉走了那个司机。到了医院连抢救都没用,颅骨已经塌了,直接进了太平间。”也别说,李方舟工作做得也算细,所有的情况全部摸清了。
“现在呢?”许波一点儿也不放松。
“现在,那个副局长已经给死去的司机火葬完毕。司机一家也没有什么激烈的表示,好像是要等待徐得功的意思,看徐得功怎么安排。”李方舟说。
许波点起一支烟,“啪”的一声扣下了打火机上盖。
“你的意思?”他如审讯般继续问道。
李方舟在许波面前像一个被掏空了的罐子,肚子里所有的东西全部掏出而且还不够,许波还要他的主意。李方舟再也端不起任何架子,他现在不仅将肚子里的肠子翻出来,还要抖一抖。真厉害啊,这个许波,果然是道上混的!
李方舟沉默了,他强压住心底深处的一丝慌乱,保持了他的沉默。他不能没有底线,再失守最后的底线,他的价值就没有了。
等了许久,等来的是李方舟的沉默。许波笑了,奇怪地笑了。他没有怒,也没有像李方舟心中意料的那样,因为得不到答案而和他急眼。
许波站起来,绕过那个宽大的写字台转到他的跟前,非常和善地拍着李方舟的肩膀说:“律师不愧是律师,但你这个律师还是我的兄弟,咱们谁跟谁?事情能办咱是哥们,不能办仍然是哥们。我可不是那种狗眼看人低的主儿,用人的时候朝前,不用人的时候朝后。来、来,烦人的事儿先不说,我领你潇洒一番再说。”
许波突然转变的态度让李方舟一阵轻松,他也笑着站起来并趁势抱住许波的腰。腰很粗,从上到下许波似乎都是个“粗人”。“大哥,既然大哥这么说。兄弟肯定尽力,一定想方设法把你的小弟捞出来。哪天大哥有空,我再给你介绍一个朋友。我的老同学,公安局长的女儿,天姿国色的一个女人。”
“噢”!许波眼睛一亮,马上说道,“好啊!大哥就喜欢漂亮的女人。”
“放心,绝对的国色天香。”李方舟立刻跟上一句。
李方舟好像在手中抓着一大把牌,他在一张一张地出,其目的当然是管住许波。管住许波的目的,当然是让他发现李方舟的价值,让他知道这价值的目的,当然是让许波付出更多的钱。这也是交易,李方舟是个律师,也是一个商人。他出卖的是自己,可他要卖出一个高价。
许波当然明白,他像条狡猾的鲨鱼在李方舟的香饵面前不慌不忙,游来荡去。偶尔向他展示一个肥厚的肉身,偶尔向他闪出尖利的牙齿。其目的当然是告诉李方舟:你还是老实给我干活吧!我是许波!
许波是谁?许波何许人也?他是一个道地的“混子”。一个街头的痞子,一个蹲过监狱“大学”的人。他从社会的基层杀出,创下这么大的产业,他什么不懂?对比他的阅历,李方舟的小聪明只不过是黄毛未干的孩子小把戏。
许波在前下到三楼,迎面是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子。那女子身着中国旗袍,纤细的腰身裸露的长臂,立刻磁石般吸住了李方舟的眼球。
那女子落落大方,非常优雅地向许波一弯腰柔声说道:“总经理好!”
许波铁板的脸上没有表情,鲜花一般的女人仿佛对他没有任何诱惑。他命令道:“这是我们新时代尊贵的客人,我的兄弟。你安排他洗个盐水浴。”
女子又是一弯腰,多一个字都没有,她伸出长臂,展开玉手说:“请!”
李方舟明白,他知道许波的意思。瞬时间他的自信又回到了身上,看来许波也得拿他当座上宾。既然是最尊贵的客人,李方舟就“尊贵”一把。他举手整理了一下头型,阔步走在前面。
看到李方舟的身影消失,许波的脸上才显出一丝笑容。那笑容很冷,有些令人不寒而栗的那种。
回到办公室,李方舟说的那个老头坐在他的椅子上。许波很客气地叫了一声:“大哥,今天你从我这儿出去被那小子看到了?”
“是啊,我们走了个顶头碰。我试探了他一下,这人真是不一样,他爸叫李大傻其实不傻。而这个小子,驴粪蛋子外面光。看似聪明,其实是个二百五。”
“你的意思是一代不如一代?”
“也不全是,毕竟他是大学毕业,职业律师,学问在那儿。我说的是他的社会经验太浅薄,连李原海的一半都没有。你要想网住他就如网住一个雀,简单得很。”
“不管怎么样,我这儿需要一个懂得法律的人。他不但懂法,而且职业在那儿,这有很多方便。他的社会经验没有,可他的小聪明利用得好还是有用的。”
“行呵,怎么折腾是你的事,哥哥就是想通过他找到李原海。当年哥哥一落千丈,全是拜这个李原海所赐。哥哥是打了一辈子雁,最后叫雁啄了眼,而且是头傻雁。”
“哎呀!不就是区区十万元吗?你要用,尽管在兄弟这儿拿。有,你就还我。没有,你就慢慢来,什么时候有再说还不行吗?兄弟不差钱,只要哥哥高兴,怎么都好。”
“这些我都知道,可我这心里不平衡啊!他李原海竟敢拿个赃物卖给我,让我在公安局面前栽那么大的跟头。我丢人呐!事情一传开,我旅行社的事不能干了不说,我还借的债呢?那个时候你还不行,我这些年也是不容易啊!”
话说到这儿,许进的眼睛里竟然有些湿润。
也是,当初为了一点小便宜,许进倾其所有,还带借上了一些债务。本想着是赚他一大笔,没想到是赔了个底朝天。“翡翠如意”被公安没收,李原海潜逃。许进聪明一世却被聪明反误了“唧唧性命”,造了个两手空空。十几年来,勉强还上债务。可这期间,弟弟终于发达了。虽然来得有点晚,可仍然可以让他在这儿混碗饭吃。
看许进的模样,许波说道:“放心吧!大哥,我既然是花了大钱将他雇来。主要就是想网住他,达到你的目的。要说律师,比他强的有的是!他还真把自己当了盘菜,其实,他算个鸟啊!”
3
“许波名声很大,青云区只要在道上混的,提起大波子没有不给面子的。这里面的原因有两条,一是他的大方与仗义。不管是天南与海北的来到这儿,只要拜在他的门下,说一声许波是我大哥,他肯定是要罩你的。没钱的会送点钱,有困难他会拉你一把。另一条是他的心机与狠毒,原来这个地方有个大哥,道上的都叫他龙哥。许波和他血拼一场,后来成了哥们。那个龙哥现在犯事进了监狱,这块地面他就成了当然的龙头老大。”
听鲁军说到这里,晓梅打断他道:“公安局为什么不管?”
“唉、你不懂,这也算民不告官不究吧!道上混的也有他的规矩,就如你玩游戏也有它的规则一样。他们都不喜欢官家介入,这会让他们很不好办的。江湖恩怨,就有江湖的办法解决。”
鲁军的话让晓梅吃惊不小,她瞪着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瞳仁里像注满了清水。里面镜子般映射着鲁军认真讲话的样子,好久她才说道:“军哥,这是真的?”
简直是振聋发聩!公安局长的千金,连大晚报的无冕之王:傅晓梅在鲁军的宏论面前目瞪口呆了。
“就这件事情来讲,许波是肯定要捞他的小弟的。要不这样,他就会落个不仗义的名声,任何当大哥都是最忌讳的。你要是能帮他渡过这个坎,他当然不会白用。不过,这些人你还是不沾为好。”话说到这里,鲁军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兴趣,语言也不再激昂,两只眼睛又重新浮上了浓雾。
傅晓梅恢复了常态,她有些调侃地说道:“军哥,我哪儿有兴趣去沾他?只不过想了解一下,也好在我的文章里如何去下笔。其他的,岂是我傅晓梅可以关心的?”
二人聊到此,鲁军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鲁军拿起电话,刚说了一声:“你好!”。听筒那边传来的声音让他精神一振,抬眼看了晓梅一眼后,很不自然地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话筒。也算鲁军反应得快,他说的第二句是:“稍等,我这儿有客人,等一会我给你打过。”
晓梅看鲁军如此,她像没听到一样坐在那儿就是不走。她已经听出来了,鲁军不想让她听到电话中的声音,她偏偏是不以为然。反而是站起身来,走到他的写字台对面将整个身体附在写字台上,拿出他笔筒里的一支笔,反复地摆弄着说:“哪儿的电话啊?如此神秘!”
鲁军颇显尴尬,他说道:“一个朋友,业务上的事。”
晓梅的丹凤眼射出的目光在鲁军的两个浅浅的酒窝上停了数秒,然后,她将笔一扔说道:“今天哪儿也不去了,陪着鲁总学一下管理,有一天发了财咱也开个酒店什么的。”
话音一落,她的手指准确的在鲁军电话上的接听记录上按下了已接电话键。电话屏幕上显示了一组电话号码,可惜,这是一组手机号码,数字太多,视线的角度又不同,能给傅晓梅留下印象的是尾数连续的四个9。
鲁军不慌,他微笑着将电话机一推,顺手按下了恢复键。
“既然如此,晓梅、我就领你参观一下我的大南国,如何?”
鲁军微笑着,胖胖的脸上是两个酒窝。似乎谈笑间,他就化解了傅晓梅的穷追不舍。傅晓梅也是无奈,不就是一个电话吗?虽然,鲁军不愿意在她的面前接这个电话,这能说明什么呢?绝对不能凭借这一点就怀疑鲁军吧?那样,她们的爱情也太不可靠了。况且,傅晓梅能感觉到,一个女人很难拥有四个9的电话。按照眼下时髦的观点,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电话号码。那么,如果是一个男人,傅晓梅何必担心呢?也许这是鲁军业务上的联系,无非是当着傅晓梅不好说,仅此而已。
想到这儿,晓梅回报鲁军一个浅浅的微笑说道:“不用了,我无非是和你开个玩笑。酒店不酒店的我不感兴趣,我也参观不出什么来。”
晓梅的牙齿很白,启齿一笑如贝一样闪光,丹凤眼里荡起了波纹。这让鲁军心中一动,暖暖的感觉充塞胸膛。这个女孩有时犀利如玫瑰般刺人,有时又如此善解人意。当着她的面,鲁军没接这个电话当然是有他的不得已。他也看出了晓梅的怀疑和不满,可没想到的是晓梅转变如此之快,鲁军再一次心动。
“亲爱的,这件事你不必如此费神。你找一下傅叔不就完了吗?他们公安的什么不知道!”
鲁军的提议晓梅何尝没想过?可惜的是老爸在这样的事上从来是不配合的。不过这难不倒精明的傅晓梅,她为这件事专门采访了刑警队长狄凯。
他坐在当年鲁大治的办公室,十几年的时光,屋子还是那幢屋子,可其中的设备已经是鸟枪换炮了。他的办公桌已经不是那个四四方方的桌子,而是一个宽大的老板式写字台,上面插着两杆漂亮的小型红旗,一个是五星一个是镰刀斧头。正面的会议桌也是一个椭圆形闪光如瓷的桌子,中间是空的,上面是青云区的模型沙盘。围绕这个会议桌的是沙发式椅子,背后墙上是成沓的锦旗。什么“破案神勇”“人民卫士”之类的赞誉之词,铺满锦旗之上。
看到傅晓梅走进,狄凯从宽大的写字台后面站起来,热情地上前一步握住晓梅的手说道:“接到你的电话我就在等你,连大晚报家喻户晓,我们当警察的万万是不敢得罪啊!”
狄凯有些发福,圆脸上一对充满笑意的眼睛再配上一个月牙般上翘的嘴,本身就带着微笑。看到傅晓梅,这笑意就更变得阳光灿烂。
“狄叔、这么客气,让晓梅可是不好意思了!关键还是求狄叔别保守,有什么告诉我什么就很感谢了。”傅晓梅对他同样报以灿烂的微笑。
傅晓梅的双重身份使她在狄凯这儿受到了热情的接待,不过,涉及案情狄凯就显得小心多了。
“案子刚刚审结,近日就要提请检察院了。事情也并不复杂,酒店门前有录像,一切都似乎一目了然,采不采访的没有什么意思。”他说得轻描淡写。
“是团伙犯罪吗?”傅晓梅问道。
狄凯稍有迟疑,等了一会说道:“不好说!”
据傅晓梅所知,参与的除了许波的小弟向北之外还有向北的两个朋友。三个人打一个人,明显地属于团伙犯罪,狄凯怎么还弄了个不好说?傅晓梅感到奇怪,她紧追不舍地再问道:“怎么不好说呢?不是三个人犯罪吗?”
“不好说!”狄凯摇摇头仍然是这句话。
“狄叔,你能不能多说两句?我想写的是法治新闻,要的是法治素材。据我所知,犯罪的是几个年轻人,事件起因又是非常简单,后果又是如此严重,这是可以起到教育作用的。”傅晓梅认起真来。
狄凯嘴角拉平,脸上变得严肃起来。
“晓梅,我理解你。可是此案还在侦察阶段,我们的对外报道是要上级批准的。因此,我真的不好说。”
这是狄凯的第三个“不好说”,看来,狄凯的热情还是为了她的另一种身份,这让傅晓梅格外失望。
那天,狄凯不但是“热情”地接待她,而且热情地要留她吃饭:“难得晓梅来一次,我代表刑警为记者的支持请你一顿。”
晓梅还是婉拒了,她的心情一点儿也热不起来。她知道,狄凯的热情全是冲着老爸的。因此,直到晚间才终于等到傅志的她立刻发泄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