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看不到他的嘴脸，可是她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与其他四位评审挑剔审视的目光相比，他的凝视带给她的压迫感更为强烈和震撼。带着些微的冰冷和傲慢，透过皮肤肌肉直接刺入她的骨髓，锐利而张扬，让她在胆战心惊的同时又有些疑惑：这个视线怎么这么熟悉？
“童安安小姐，请问你对‘唯爱物语’了解多少？”
没有给她思索的时间，坐在中间的导演开口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他是此次广告的导演王洪海，能力突出，眼光独到，在业界内的口碑，与潘达尔不相上下。
在他的左边，是“唯爱”公司的代表钱文。相貌平常，挺着一个肥胖的肚腩。一身名牌的衬托下，那两只色眯眯的青蛙眼越发显得猥琐。
王洪海的右边，就是那个包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剩下的两个评审，分别是业内之名的造型师朵蓝和钱文公司的业务顾问。
见王洪海发问，童安安顾不上琢磨那个“无脸男”是谁，正襟危坐，略微思考了一下便给出了答案：“‘唯爱物语’是美国‘唯爱’公司针对中国市场推出的一款巧克力产品，目标人群是十五岁到三十岁的年轻女性……”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借助先前翻阅过的资料，童安安口若悬河地接连回答了王洪海和钱文等人提出的几个问题。
问得差不多了，王洪海正准备让她出去，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那个“无脸男”忽然轻咳了一声，用指尖推过来一张纸。
王洪海不解，拿起纸很快扫了一眼，额头随即滑下一滴豆大的汗珠，实在是搞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不懂归不懂，难得这位从选拔开始就一直走神加沉默的爷儿终于有了作为一个评审该有的觉悟，自然不能驳了他这个面子。所以王洪海在瞪了他一眼之后，还是按照纸上的文字开始发问：“请问童安安小姐，你最喜欢的男星是谁？”
嗯？
童安安傻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我不追星，也没有特别喜欢过哪个明星。”童安安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王洪海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又推过来一张纸。这一次，他的脸已经有些发青了。
“你的资料上写着，你曾经参演过一些电视剧或是电影。那么，你合作过的男星里面，有没有印象特别深刻的？注意，请至少说出一个。”
“这个……”童安安皱着眉想了半天，总算开了口，“我虽然演过一些角色，可是基本都是连台词都没有的路人甲，别说与男星合作了，就连见面的机会都不多。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应该算是付子期了。”
听到这个回答，“无脸男”手中转着的笔蓦地停住，不等王洪海继续发问，抢先闷着嗓子沉声开口：“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他对我很关照。”虽然不知道这个问题和今天的主题有什么联系，不过童安安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着：“虽然我只是个新人，可是他还是很热情地帮助我。不像是某些傲慢自负的明星，仗着自己的身份肆意欺压别人。”
咔。
一声脆响传来，“无脸男”抓着的铅笔应声而断。朵蓝挑起眉，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忽然嘴角一弯，笑着问出了另外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那么欧阳呢？你对他的印象如何？”
此言一出，朵蓝立刻接收到了两道冰冷的视线。若无其事地耸耸肩，她双手托腮等着童安安的回答。
“我不认识他，所以没什么印象可言。”
没有像之前那般迟疑思索，这一次童安安回答得极其麻利，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某人墨镜口罩遮掩下的脸顿时黑了。
这一次，不只是朵蓝，就连王洪海都觉察到了空气中诡异的波动。反应迅速地抬起右手按在准备拍案而起的“无脸男”肩膀上，急急忙忙打发童安安走人：“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童安安一头雾水又不好多问，只好起身谢过几位评委后推门走了出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走进了电梯。
“好了，面试全部结束，想必各位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可以推荐出来，大家进行综合分析考虑。”
童安安是今天面试的最后一个人，在她离开之后，王洪海等人也起身走进了旁边的休息室，靠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商议最后进入试镜的人选。
“我觉得四十五号不错，就是那个叫林露娜的。”钱文舔舔嘴唇，眼皮不自然地垂了垂。
她的母亲和他是旧识，彼此之间也曾经打了几次交道。
王洪海不屑地冷笑了下，还是提笔记了下来。虽然看出钱文目的不纯，但是他毕竟是唯爱公司的代表，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加上这个林露娜确实出色，进入决赛也是理所应当。
接下来又商议了半天，最后敲定了五个人选进入试镜阶段。见大家并无异议，王洪海便准备宣布结果，刚起了个头，忽然插进来一个淡淡的声音：“我推荐四十六号，童安安。”
王洪海手一抖，铅笔在纸上画出了一道黑线。转头瞅着那个已经摘掉帽子墨镜和口罩的男人，突然有了一种想要掐死他的冲动。
这个家伙，是专门来捣乱的吧？
先是明目张胆地违规，在名单里加上了一个没有参加海选的女孩。接着破例同意做面试的评审，却在整个过程里始终神游太虚。到了最后关头总算进入状态，结果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好不容易推荐一个人选，竟然是他最开始违规添加的那个女孩。
就算要徇私舞弊，好歹得含蓄一点吧？这么直截了当，就算是瞎子都能看出他和那个女孩关系不一般。这事要是传出去，铁定又是明天各大媒体娱乐版的头条新闻。
“不行，我不同意！这么毫无特点的女人，怎么可以代言我们的产品？”王洪海这里正气得磨牙，那边钱文已经跳出来反对了。他的顾问自然和他站在一条线上，当机立断投了否定票。
“没有上妆试镜，怎么知道她不行？”欧阳单手搭在沙发靠背上，一袭简单的休闲装被他生生穿出了欧式贵族的味道。眼皮也不抬，一句话就堵回了钱文的抗议。“一共五个评委，总得少数服从多数吧？”
“你……”钱文被噎得直翻白眼，又不好对着欧阳发火。索性不再理会他，朝着另外两个人寻求支援。“你们觉得这个女人能行吗？”
“这个嘛……”朵蓝正坐在旁边给指甲做保养，见钱文发问，不紧不慢地放下修复霜，将指尖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之后，这才慢悠悠地笑道，“钱总说得没错，这个四十六号看起来确实有些普通。”
见朵蓝也这么说，钱文斜了欧阳一眼，得意地冷笑起来。谁知道朵蓝停顿了一下之后，又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但是这孩子有很大的塑造空间，让我有一种尝试的兴趣。所以，通过了。”
没想到朵蓝会来这么一句，钱文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消散便直接僵硬在了脸上。转头看向王洪海，寻求他这关键一票的支援。
“王导，你怎么看？”
“我觉得……”王洪海正要说话，一直靠在沙发上的欧阳忽然懒洋洋地起身伸了个懒腰。微眯着的眼睛淡淡地瞥向王洪海，顿时让他额角一抽。
这个家伙，那眼神是在威胁他吗？
王洪海抬手假装整理头发，借着这个机会狠狠回瞪了欧阳一眼，然后放下手，若无其事地朝着钱文笑道：“既然二比二平，那不妨让她试镜看看，反正也不在乎多她这一个人，然后再做决定吧。”
见王洪海都这么说了，钱文只好作罢。毕竟公司好不容易才请了档期满满的欧阳代言，他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更何况他对王洪海还是有些熟悉的，知道这个导演对作品的认真。到时候试镜通不过，就算是欧阳求情也没办法。
想到这里，钱文心里舒坦了些。客套了几句之后，硬是拉着王洪海一起吃饭去了。本来想要一起叫上欧阳和朵蓝，这两个人却各找了借口婉拒了。
朵蓝含笑和几个人道别，目送着他们离开了房间。门关上的那一刻，这个一直保持着优雅姿态和笑容的美女立刻变了嘴脸。自由落体般重重坐回到松软的沙发上，麻利地甩掉高跟鞋，把两只脚丫子搭在了茶几上，朝着对面的欧阳不停晃荡。
“说吧，准备怎么还我这个人情？”
早就知道朵蓝这种抠脚大汉的性格，欧阳面色不改地轻轻一笑：“只要你在接下来的试镜阶段尽了力，我就安排李慕斯陪你一起出国‘深造’。”
“成交！”朵蓝顿时两眼泛光，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朝着他伸出了右手。“放心好了，就算是个煤球，姐也能把它打扮成元宵。到时候，别忘了你的承诺！”
“那么，合作愉快。”欧阳也优雅起身，伸手和她握了一下。两个人相视而笑，场面和谐而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