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了这个身体主人翁的既定人生轨迹里。
云婧川直挺挺的趴在床上,长叹一声,从头开始将那两人的话捋了捋——
所以说,这个身体原本是大盛云丞相之女,是那位风流便宜爹一夜风流的产物。当初落难阳平的时候,被那便宜爹的旧识狄县令认了出来,然后修书一封偷偷塞到画卷的盒子里。最后,在她莫名其妙昏迷不醒出现在树林里时,被落丰偶然搭救,那人看到信后就好心将她送回到云相府……
云婧川歪了脑袋,目光像利剑一样直直的刺向那厢坐在桌子前悠闲的削苹果的月白衫面纱男。
大哥,这不是好心,这是多管闲事啊……就算我有这么个风流便宜爹,愿不愿意认回他,大哥你都不问问我的意见么?就算当时昏迷不醒,但是也不过就是个两天时间,稍微等等这不就醒了么,用得着这么着急忙活的送回来么?云婧川咬着枕头上的绣花绸布欲哭无泪。
这下可好,莫名其妙成了大家闺秀,往后哪还有充分的时间和自由去寻找玄女的下落啊?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么,好的大家闺秀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常娱乐不过是绣个花,踢个毽子。偶尔荡个秋千不小心荡的高了飞上院墙,偷瞄见一个路人甲乙丙丁,若是碰巧样貌气质说的过去,好吧,这就是自由恋爱了……
如此迂腐的古代社会,自己作为一个“大家闺秀”,还能奢求什么?
“喏……”落丰将手中削好的苹果递给躺在床上挺尸却又满目怨恨的云婧川,她感激人的神情怎么如此特别?
云婧川伸手接过,果肉新鲜白净,恨恨的咬了一口,还不错,水气挺足。然后又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别以为给削个苹果就能原谅你!不过,倒是挺好吃的哇……
那边女子埋头牙齿咬得欢快,不一会儿,大大的苹果就剩下了瘪瘪的果核。她伸出手,他便接了过来,随手丢到桌上那摊被削下的果皮中。
床边上坐着的桃粉衫女子见状,嘴角不自觉抽了抽。这两人都十指不沾阳春水么,亦或者是出身乡野粗俗惯了?废弃的果皮就这么扔在那里,要知道,那可是上好的紫檀木桌子啊!
“所以,落大哥,你是在树林中捡到我的?”云婧川剔了剔牙,望向落丰。
那人点头。云婧川眼睛微眯,心下思忖道:这会儿想事情头也不疼了,说明记忆也就是这些了。分明是在惟安马车中睡着的,为何会在小树林昏迷不醒?惟安,那人不远千里也带着她,邻近都城却抛开她的原因到底是什么?难道……
又是追杀?!这样不行,要找到他才行。他身边没有侍卫,武功看起来也没有多厉害,万一真是遇袭,可还能安然活着?
心下一紧,翻身坐了起来,刚想穿鞋子,却又顿住——惟安,听这名字就像是字或者小名,姓什么?单知道他要回都城,可是家住哪里?
原来,除了一个名字,自己对那个朝夕相处的人,竟是一无所知……
一直以来,总想着快点回去,对周围的人,这个世界,甚至是这个身体本身,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说着在意,其实并没有真正关心过,他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又或者得罪过什么人。说着要自力更生从长计议,却也一直没有付诸实践。
是因为,关键的时候,那个人总是在的吧。以为,他会一直在,忘了在看似平静的阳平时光中,那人一直被追杀和暗算的阴影笼罩着。就是遇到刺杀,他还先将自己安顿下来,再带着阿嬷逃亡……现在,他可还好?阿嬷可还好?
“云静妹妹,你可知,家中书房在何处?”云婧川平复心绪,淡淡地对着床边温柔可人的女子问道,声音竟透着些疲惫和沙哑。总要了解些该了解的,然后再细作打算吧。
“书房?”云静大吃一惊,但瞬间又了然,“阿姐是要找爹爹么?爹爹如今上朝还未归家,去书房也是没用的。”
“我不找爹爹。只是府中憋闷,我又腿脚不便,想借几本书过来瞧瞧。”云婧川微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柔和一些。惟安既情况复杂,必定不能大肆打听他的下落。既是丞相府书房,想必有不少藏书,只能先寄希望于这个了。即使万一找不到惟安相关的消息,了解些历史人文也是好的,幸运的话,不一定还有玄女的相关记载。
“阿姐能识字?”云静口中是掩饰不住的惊奇。连着那厢在桌前静静饮茶的落丰都微微转头,说不上到底是因为云静这一生惊呼,还是也惊异于云婧川识字这件事。
是了,向大哥说过,一般人家女子是不会教养学识的。云婧川微顿,心头一紧,讪笑道,“只不过,些须认得几个字罢了,呵呵……”
“其实,阿姐不必看书。再说,爹爹的书房也不是旁人随便能进去的。”云静拉了云婧川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姐姐想听故事,静儿可以给姐姐讲啊。阿姐兴许不知道,静儿在来云府以前,是跟着说书的先生一起流浪的,也走过很多地方,听的趣闻,没准儿比爹爹书房里记载的还要多呢。”
小姑娘脸上的笑明媚又单纯无邪,握着的手中隐有暖意传过来。云婧川心下一松,明明是云府小姐,却随着说书先生流浪多年,能有多少好日子可言?这便宜爹,是好丞相又有何用,终归没有做好一个好父亲。
“那,静儿妹妹可有听说过玄女?”感慨归感慨,正事还是要问的。惟安是敏感话题,玄女想必还是可以的。
“玄女么?”女孩子食指轻点朱唇,似在思索,蓦地一声惊呼,“阿姐是要找玄女么?”
“呃……算是吧。”云婧川下意识应答。这是有消息的意思吗?
“恐怕有点困难呢……都城这两日刚好有消息,说是惟安公子将玄女请到了住处……”
“惟安……公子?!”云婧川不由惊呼出声。
小姑娘一愣神,随即笑道,“阿姐,真是的,吓死我了。就是长平王殿下啊。不过,因着殿下乐善好施,在百姓中久负盛名,表字‘惟安’,江湖上的人也更愿意称呼他一声‘惟安公子’。”
云婧川讪笑道,“我只是方才没有想到玄女跟公子惟安有所牵扯,故而惊讶出声。无妨,静儿妹妹继续说。”
“其实惟安公子和玄女有牵扯也不奇怪啊。公子身有旧疾,玄女身为天下第一神医,请来诊治一番也是说的过去的。只不过,阿姐要找她的话,怕是有些困难了……”
后来,那女孩子还说了些什么,云婧川却有些听不进去了。只觉得心头蓦地一松,手指却不由紧紧揪着衣摆——
他还活着!他没有死……真是万幸!请玄女,想必是为了阿嬷的病情吧……那就是二人都平安无事了。还好还好,这下,真是三喜临门啊——惟安,阿嬷,玄女,终归是有着落了。
这边这二人聊得如火如荼,谁都没有注意,那边桌子前独自饮茶的落丰端着茶杯的手一直空悬,目光紧紧盯着她们二人的方向,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