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锦帕盖住了她的视线，但她还是可以感觉得到那徘徊在新房门口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慢下来的脚步停在她的眼前，透过罗帕的缝隙还可以看见一双红色的皂靴隐藏在绣着龙纹的喜袍下面。
香，酒香，是女儿红，还是竹叶青？
她闻过的酒很多，醇厚的、甜腻的，但是男人身上的味道并不是完全的酒香，她甚至感觉到男人身上不同他人的清香，那是一种可以让人安心的香，宁静中带着女儿红醇厚的酒香，他喝了酒，喝的还不少，但是还没有醉。
男人看不见她的神情，只看见那个在红烛掩映中的身影，即便是喜庆的红色也掩盖不住的瘦弱，安安静静的靠在床边，大红的幔帐遮住了她的半边身形，也裹住了那双并不小巧的手。
他的心在门口的那一刻是有一丝的停顿，左右徘徊，他不敢相信，他就要成亲了吗？他的新娘就是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看见她的那一刻，他的心几乎是有一瞬间的停止了跳动。也许，对于很多人来说，她不美，勉强算得上是清秀，但那穿着喜袍的新娘却是他见过的最美最靓的新娘，也是他最美好的妻子。
男人微微上前一步，修长有力的大腿与新娘的上身隔开微微一段的距离，很浅的香，那种特属于少女的馨香，即使是浅，还是幽幽的传进鼻腔。
“恭喜少爷，贺喜少爷，奴婢祝少爷百年好合，儿孙满堂。”喜娘的声音打破一室的寂静，男人的神情并没与因为喜娘突然的声音而不有变化，丰眉微微一蹙，似乎是很不开心。
不开心这些人的打扰，打扰到这么美好的时刻。
“嗯。”
男人的声音低沉好听，一字一句，听在新娘的耳里。新娘的脸被埋在喜帕下面，看不见外面的世界，红红的一片里，却感觉到了男人喷出来的气息，沉稳带着大气。
男人俯下身子与新娘平行的时候，恰好看见新娘那因局促不安而绞在一起的双手。
他低声的笑起来，他笑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好看的眉舒展开来，映着浅浅的酒窝，感染了周围的氛围。
他一直都是个长得好看的男人。
“新郎官，这盖头、合欢酒……”
“下去领赏吧。”
似乎是新郎极不开心，挥挥手，示意喜娘与一众婢女退出新房，喜娘极为识趣的走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
偌大的新房里面一下只剩下新娘和新郎，明灭可见的红烛光婆娑的存在男人和女人之间，依稀间还可以听见相互的呼吸声。
男人的手慢慢的拿过一旁搁着的喜秤。一步一步的靠近新娘，大红色的鸳鸯锦被透过幔帐越发的妖娆。
突然间，新娘的眼前一亮，抬头看见的就是新郎深情缱绻的眸光。她的心颤抖了一下，魅人的灯光下，男人伟岸挺拔的身形越发情深俊秀，英气俊朗。轻佻的桃花眼下，新郎促狭的笑意，一窝浅浅的酒窝，像是满满的盛情。
手被一双大手紧紧的握住，厚实的包裹着她细小的手掌慢慢的摩挲。
“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新娘紧张的想要收回被拉住的手，越用力，新郎的手就抓的越紧，十指紧紧相扣。
成亲三天是新娘子归宁的日子。
初嫁到李家的五月才知道，李家的复杂早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新婚一早，李家老太太一点也不待见她这位新过门的孙媳妇。茶还没有喝到，气呼呼两甩袖子就离开。李夫人的脸色却是奇怪的了然，眸子晦暗不明的看着五月。
李甚似乎还没有从那天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一张脸恨不得把五月撕碎。恐怕这院子里面唯一欢迎她的就是这李离了，一张本来就好看的脸笑得分外的讨喜。
新婚第二天，李意直离开院子忙铺子里面的东西了，而张叔，时时刻刻的更在五月身后，挡住了一切想来打招呼的婢子小厮。
新婚第二天傍晚，李意把五月拖上了马车就到了城郊外。李意美其名曰：看月光。
初冬的天气，看月光，五月不能理解，但是为了不扫兴，陪着李意吹了一个晚上的风。不过，李意还是挺能照顾人的。马车里面很暖和，还有李意的怀抱，所以，五月也觉得这种晚上看月光，也是种不错的享受。
新婚第三天，归宁日。
李意起床很早。早早的就准备好了一起。连带给两个孩子的红包都准备得鼓鼓囊囊的。五月不能拂了李意的好心，也就任由李意去了。
不过，沿途中遇见了一个五月认为不可能遇见的人。
“哟，大少爷，这可是巧啊。”
五月起初还不能认出这个声音。不过想了想之后，莫名的联想到了某个女子。然后抬头看向马车外面。陆家小姐，笑的一脸明媚。
李意拧紧了眉头。
“这娶了新娇娘，就忘了我们这旧时的朋友？”对于两个人的话题，五月不感兴趣。但是女子好似刻意的挡在路中央，李意也不好直接的趟过去。只是眉头间的皱纹更深了。
“朋友？”李意嘲弄。像是听见了莫大的笑话。
“难道不是？”女子也不甘示弱。
“姑娘未免太过得意，李某何时说过我们是朋友？”
“李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五月在后头听着，估计这女子也是急了。
“话里面的意思。”
“难道你背后做得一切你不怕她知道？”
她？她是谁。五月不解，想继续听下去，但是李意突然间不说话了。五月还在纳闷，想跑出去直接问李意，这个她到底是谁。
李意却突然间开口了：“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让她知道。”
这下是女子不说话了，接着又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女子似乎有点悲怆的声音：“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放过我娘？”
李意抿唇，视线倏的看向女子：“你娘的事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害死我娘你居然还说不知道。”
五月一惊，手却下意识地撩开了帘子，看着对面哭泣的女子。眼神却是不可置信的看向李意：“她说的是真的吗？”
李意不说话，灼热的眼神盯着五月看：“我说我没有，你会相信我吗？”
相信？她记忆中的李意一直都是一个冷情淡薄的男子，唯一的一次看见他杀人却是在十一岁哪年。半大的一个孩子却亲手屠杀了一个成年的男子，所以，李意再问她能不能相信的时候，五月迟疑了。
可是这迟疑在李意的眼中又是另外的一中意义。李意扭头，不再看着五月，他担心，这一刻的自己受不了她失望的眼光。摧毁他苦心经营的一切。
两个人的互动并没有逃脱第三者的目光，陆涟漪却是在这一刻笑了，苍凉的笑中一点都没有开心的味道：“戚五月，你也以为他待你是真的？你不过也是他众多棋子中的一个。今天我能流落到这种地步，某一天的你也会。”
五月求证的看向李意，李意却转过头。这无疑又是告诉五月，这陆涟漪的话的真实性。
张叔赶到的时候，两个人分别闷头坐在一边，李意不解释，五月也不说话。
张叔摇摇头，想办法把陆涟漪弄走。
开口向劝劝这两个人，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说些什么，长叹一声：“少爷，走吧。”
“李意，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你要利用我，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一声，那样子我至少不会那么伤心。”五月突然出声，字里行间竟然是写满了凄凉。
“不会有那么一天。”李意强调。
“其实，很多时候的我们都身不由己，你是，我也是，即使是现在的我们做出了誓言又怎么样，一辈子的时间那么长，谁能保证我们不会在以后的时间里面安于现状，忘记以前的一切，包括哪些莫须有的誓言？”五月只是轻轻一笑，并未中肯他的话。
而后摆正自己的身子和李意平视，即使是男女有在身高上的差别，五月也未作他想，看着他的脸庞，手慢慢的抚上他的脸庞，沿着脸部的轮廓一尺一寸的度量。
“你知道吗？三年前我日日夜夜最想见的就是你的这一张脸庞，那个时候的你对我很好，好到我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去报答你。我甚至想过，要是真的没有办法，以身相许，我也会报答你。所以，你嘲笑我也好，生我的气也好，我都觉得那是我理所应当承受的，所以我不怪你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要是利用我的话，就跟我说一声，那样子我就不会觉得对你有亏欠了。”
“五月……”
“嘘，让我说完好不好？”五月伸出食指挡在自己的嘴唇前，制止李意拦住她的手。
李意艰难的点点头。他不想听。
“你知道吗，我一点也不喜欢背哪些咬文嚼字的古书，可是你喜欢，所以我宁愿被你天天骂也要咬牙背下去，因为那样子的话你就会开心，你一高兴我也会很高兴。我也不喜欢看着其他人玩的很开心，而自己只能一个人在旁边默默的一个人玩，可是我怕别人欺负你，所以我收敛了自己，默默的陪在你的身边。”
“五月，不要说了好不好？”
“你是李家的大少爷，又长得英俊，自然会有美好的女子做你的妻子，所以我从来也不敢肖想成为你的妻子，只要我尽我所能的为你好，那么我也觉得值得了。可是真的有这么一天来临的时候，我居然怀疑这是在梦里。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信你还是不信你，我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相信了，我怎么去相信你？”
“不，五月，不是这样的，我……我是迫不得已。”
“每个人都有迫不得已，你有，我也有。”
五月不想在说下去，悲伤的只会更加悲伤。与其这样子，还不如直接的好好活下去，哪怕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也只能说是命运的捉弄。恨天不长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