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夫妻井(1)

张辉大学毕业后，和一家油田签了约。石油行业待遇好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因此同学们都非常羡慕他。但当他到油田报到时，心里凉了一截：这个城市怎么这么小啊。

油田所在的城市原本只是个小镇，后来因为发现了油，小镇就变成了城市。在这里，张辉有种发配边疆的感觉。

上班没多久，便有人张罗着给他介绍女朋友。为了不拂对方面子，便去了。女方父亲是村长，在城郊有座很漂亮的别墅，院子里停辆越野车。女孩名叫唐慧彩，普通的名字，长相也普通，披散着头发，穿着花格子衬衫，坐在位子上百无聊赖地逗着狗。那狗黑粗威猛，伸着长舌头舔着她手上的食物，让张辉忽然有点恶心的感觉。

来的路上，媒人就介绍了唐家的情况。媒人着重强调了“村长”二字，张辉笑，媒人看出了他的意思，就说：“你别拿豆包不当干粮，跟你说，咱市周边的村子的村长，个个都是千万富翁，他们好有钱的。”

张辉疑惑地问：“他们的地里长得是金子？”

媒人笑着说：“咱们油田每年要给他们很多钱的；还有，咱们油田那么多工人住的房子大多都是他们开发的，这里的房价快跟得上省城了，你想，他们能是穷人？你千万要把握住机会，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媒人一副恨不得自己年轻十岁的样子，让张辉笑得前仰后合。他这次来只是应景，对方穷富跟自己没有关系。

村长炫耀财富时，张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村长颇为气馁。倒是唐慧彩忽然注意上了他，便仔细地瞅了两眼，这一瞅不当紧，居然瞅得心里如小兔乱撞一般。

唐慧彩念书不行，勉强高中毕业，便死活不肯再读书了，问父亲要了间门面房，开服装店。不少本地男孩子追她，但她就是瞧不上，一想到对方身后那些充满利益的眼睛，她便由衷地讨厌。张辉和父亲谈话时，她觉得他也就这么回事，然而，她发现张辉的淡然时，突然觉得摆阔的父亲像一个小丑似的，衬托得张辉有涵养有魅力，当张辉无意间转头看她时，她很有勇气地迎着他的目光看他，看到张辉赶紧扭回去，耳根变红，她心里得意地笑了起来：这个男孩子还会害羞，不错嘛。

张辉走后，不等父亲张口，唐慧彩便说：“他还不错，我不讨厌他。”

父亲知了女儿的心思，马上跟媒人说了，媒人喜出望外，这种事情只要女方同意了，男孩肯定没二话了。谁知，张辉却说：“我对她没啥感觉。”

媒人气急：“那你对钱有感觉没？再说女孩长得又不丑，个子高高的，皮肤白净，配你足够了。”

张辉哑口无言，这时，江菲琳来找他玩，媒人误会了：“张辉，你……早知道我就不跟你介绍了，这不是瞎耽误工夫嘛！”

媒人气呼呼地走了，江菲琳说道：“我发现一个特好吃的地方，晚上我带你吃！”

江菲琳是张辉的师姐。江菲琳家是这里的，家里就她一个女儿，因此她毕业后选择回来工作。她长相漂亮，能歌善舞，在油田大放异彩。美女自然招人惦记，副总的儿子冯海涛正在苦追她，江菲琳没答应也没拒绝，两个人就来往着，张辉来后，江菲琳对他很亲近，令冯海涛非常嫉妒。

傍晚，两人来到一家东北菜馆，饺子上来了，张辉正想举筷子吃，忽然一个人走到他身旁，他抬头一看，一个女孩，有点眼熟，女孩笑着说：“你喜欢吃饺子啊？”

张辉迷茫地点点头，女孩又说：“我也喜欢吃饺子，只不过我不会做，听说这里的饺子好吃，我便跑来吃了，没想到遇见你了……”

张辉不断搜索着，终于，在女孩话说完之前他想起来了，这不是“高干子弟”唐姑娘吗？他连忙站起来说：“唐小姐，你一个人？要不，咱们一块吃吧。”

唐慧彩不作假，居然真的坐了下来说：“我请客！”。江菲琳掩嘴笑，张辉有点尴尬，连说：“我请，我请！”

唐慧彩吃了一个饺子，说：“你知道吗？我爸在家骂了你一下午呢，说你不识抬举，还说从来只是他拒绝别人，从来没有人敢拒绝他。如果他看到你面前的这个美女，他就会明白，你拒绝是有道理的。”

张辉和江菲琳同时尴尬起来， “她有男朋友，是我！”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三人抬头一看，冯海涛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饭馆。江菲琳嘟囔说：“这地方真小！”冯海涛坐下说：“一点也不小，我是跟着你来的。本来没打算坐下，看到你们闹误会了，索性我来解决误会……”

张辉哭笑不得，唐慧彩眼睛闪亮起来，她将座位往张辉那边挪了挪，江菲琳嘟着嘴不愿意跟冯海涛说话，张辉也不再多说，总之，这顿饭吃得十分乏味。

更乏味的是还在后边，第二天，张辉接到一份通知，说是为锻炼新员工，让新员工尽快了解老一代油田人艰苦奋战的精神，所有工作不到一年的员工必须到下边体验生活。而张辉则被安排去看“夫妻井”

张辉大吸一口凉气，“夫妻井”是油田很有特色的采油形式。在很偏远的井口，油田限于人力有限，就派一个人住在井边，并提倡采油工带上老婆一起去，这样可以解除寂寞，这种夫妻二人看井的形式，就被称为“夫妻井”。

下去锻炼可以理解，问题是，别说老婆，连女朋友张辉还没有呢，有这样安排的吗？主任苦着脸对张辉说：“没办法，上面特意交代的，你先去一阵子，等有机会了我再找人给你换回来！”

听说张辉被安排去“夫妻井”的消息后，唐村长乐得哈哈大笑说：“该！叫你这个没老婆的家伙去守‘夫妻井’，让你尝尝苦滋味。”

唐慧彩在一旁说：“爸，人家都这样了，不指望你雪中送炭，但你也不至于落井下石吧。”

唐村长疑惑地问：“闺女，你还记着他？”

说罢，他的眼睛一瞪：“以后，不准理那小子。”

地方离小城有一百多里路，是油田最遥远的一口井，地方并不荒凉，一路上花花草草，气候清新，鸟语花香，张辉曾想过有一天赚够钱了，就找一个这样的地方终老一生，但没想到，这个梦想提前实现了，只是，这时的张辉欲哭无泪！

油井旁有一座小房子，还是两间，驾驶员帮着打扫了一遍，然后将床、被褥、粮油、蔬菜、液化气等生活用品卸下来，驾驶员临走前，拍拍张辉的肩膀说：“哥们，赶紧找个媳妇吧，不然，这地方你熬不住！”

驾驶员一走，天地一片安静，静得可怕。张辉在井上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便回到屋里发呆！天一黑，他就睡觉，外面风声呼呼，似鬼哭狼嚎，张辉只好自我安慰：“希望来的是女鬼，像《聊斋》中那样漂亮的……”

这种鬼地方呆了一天，张辉就焦躁得跟蚂蚁似的。就这样熬了三天，张辉终于熬不住了，决定回去。

当他收拾东西时，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他一转头，一个女孩一脸风尘地站在门前，她看到他，一笑：“这里好远！我开了一上午车才到！”

张辉惊道：“唐……你怎么来了？”

唐慧彩笑着说：“我在这里长大，总是听别人说‘夫妻井’，但从未见过。听说好艰苦，怕你受不了，就来陪你说会儿话。”

张辉很兴奋，这两天他看到一只野兔子，眼神里便充满柔情蜜意，现在一个大活人来了，而且还是个女孩子，真是件大喜事。唐慧彩给他带来一个笔记本电脑，里面有无线上网装置，只是这里信号不行，无法上网。幸好，来之前，唐慧彩在电脑里装了几部电影，还带来一个音箱，有这两样宝贝，守井的痛苦起码少了一半了。

张辉带她参观‘夫妻井’，其实，这跟平常的水井没多大区别，只是多了压强机抽油泵等设备，几分钟就看完了。张辉很抱歉地说：“这里没啥风景，你大老远的跑来，肯定要失望了。”

唐慧彩看着绿草红花，说：“不是啊，这里很漂亮啊，安静，让人能忘记许多烦恼。”

张辉笑：“也能让没烦恼的人增添烦恼。”

唐慧彩哈哈笑了起来，她快乐地在草丛中奔跑，摘了好多姹紫嫣红的花，取了清水灌在瓶子里，将花往房间里一放，屋里顿时有了光彩。吃饭时，她从地里摘来野葱，来时她还带来了猪肉，“霹雳啦啪”地剁成了馅，和野葱拌起来，香气扑鼻。看着她忙碌的样子，张辉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夫妻井”存在至今，原来，有了男人和女人，再荒凉的地方便也有了生机。

吃过饭，唐慧彩便要走了。临走时，张辉心中忽然生出万分的不舍，他像个刚被妈妈送到幼儿园上学的小孩子一样，问：“下一次你什么时候来？”

唐慧彩说：“你想我来吗？”

张辉点头，忽然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他细细地看着她，普通的面孔此时却生动起来，大眼睛水汪汪的，鼻梁处两个小雀斑，丰润的嘴唇，组合起来一个俏美的面孔，他忍不住吻住了她，唐慧彩闭上眼睛……唐慧彩没有离开。漫漫长夜因为她的到来而一下子丰富多彩起来，张辉抱着软玉温香，忽然想，世上的姻缘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自己当初没看上她，现在却神奇地抱着她……第二天，天亮了，张辉望着床单上的一抹嫣红发呆。唐慧彩在外面给车加水，张辉看着她，叫道：“宝贝，要不，我辞职吧，我跟你一起开店……”

唐慧彩很坚决地摇摇头说：“不要！你现在不能回去，等江菲琳结婚再说！”

女人的心思，在这一刻缜密起来。唐慧彩开车离开，张辉目送她好远，他孤单矗立在小土丘上远望的身影，似极了“望夫石”。

下一次，唐慧彩来，带来了一个移动硬盘，1TB的容量，塞满了大大小小一百多部电影。她还载来一辆摩托，张辉带着她在荒野里驰骋，唐慧彩坐在后面紧紧地抱着他，不住地尖叫。张辉喜欢不做作的女孩子，唐慧彩是他见过的最真性情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