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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刘真来了(2)

杜老太太领着一群猫去找领导,社区主任其实早看到杜老太太出门了,知道是找自己的。忍着痔疮的疼痛,从后窗户跳出去躲起来。杜老太太气势汹汹地在社区等一会,见社区主任总不回来,领着一群猫回家。打开门发现刘真已经开始干活了,里里外外地叫她给折腾个底朝天。刘真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挪动摆放了家具。杜老太太没有力气阻挡,只能跟猫们一起怒视刘真折腾。刘真把窗子全部打开了,放外面新鲜的空气进来。猫们现在不敢离开杜老太太,不敢单独和刘真相处。刘真会使用暴力,打得猫们喵喵乱叫。

杜老太太护住猫们,安慰猫们。杜老太太跟猫们承诺了,一周时间,最多一周时间,一定会叫刘真滚蛋。猫们还是相信杜老太太的力度,自从杜老太太家雇佣保姆以来,杜老太太屡战屡胜所向披靡。

刘真没把杜老太太的警告当回事,我行我素做着保姆的工作。杜老太太一直冷眼旁观,寻找证据,伺机反扑。

一周以后,杜老太太给杜文静打电话,给社区主任打电话,要求召开会议。会议的主题只有一个:开除保姆刘真。刘真是不能被开除的,刘真自己心里说不蒸馒头我争口气,才干一周时间,怎么回乡下去?

杜老太太的理由很充分,因为刘真给杜老太太留下的印象比较深刻。杜老太太怕记不全,就做了笔记。社区主任和杜文静来的时候,杜老太太戴上老花镜,打开笔记本,逐条控诉。刘真脸色不好看,强忍着不发火。

杜老太太胸有成竹,有板有眼地读。

鉴于妇女同志刘真一周以来的表现和种种行径,我决定辞退她。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刘真的一周工资全数付给她。来时的车票,我也同意报销,括弧,要以车票为准。没有车票不报。括弧完毕。第一,刘真缺乏爱心,不适合做保姆工作。她孽待流浪猫,违反了人道主义精神。

刘真站起来,说,老太太你得讲点良心,猫这事不怪我。

杜文静按住刘真说,大姐,你先别激动,先听我妈说。杜老太太很生气,说,你别叫我妈。杜文静说,好好,大姐你先听我……先听杜老太太说,她说完你发言,我妈……不,杜老太太是最讲道理的老太太。

杜老太太继续往下总结。

第二,刘真这名妇女同志,不讲究卫生,不懂勤俭节约,铺张浪费,跟中央精神严重不符。举例说明,我说要吃菠菜汤,她去菜市场买回来两大捆菠菜。足足有十多斤。吃了三天还在顿顿吃菠菜汤,现在猫们拉屎都是绿色的。还有,吃完菠菜的碗底全是泥,牙碜。我分析了一下,是刘真这名妇女同志不按照正常的操作规程所致。比如,菠菜应该是洗完再切,再洗,这样比较干净。她图省事,先切,再洗,就洗不净了。对于这样的过错,我们是不能容忍的。

第三,刘真这名妇女同志,平时不注意学习。思想觉悟不高,生活不良习惯太多。不适合在我们这样的家庭继续工作。举例说明,家里的报纸从来不看,有时候还拿着上厕所。既是不尊重文化,也是不讲究卫生。马马虎虎,每次去买菜,不严格按照程序报账。花多少钱没数,剩下多少钱也没数。晚上不刷牙,早晨刷完牙去吃饭,这样等于没刷,等于刷了也白搭。晚上睡觉裸睡,打呼噜,两道门都锁不住噪音。长期下去,我们的健康是会受到危害的。鉴于刘真这名妇女同志的表现,我决定辞退她。

杜老太太读完,老花镜从眼眶边上往下出溜,出溜到鼻梁那胸有成竹地卡住。两只眼睛幸灾乐祸地从眼镜上面使劲瞠出来,瞅着刘真,瞅着杜文静。

社区主任咳嗽两声,说我是外人,你们娘俩定这事。反正刘真是我大老远从乡下请来的,来一回也不容易。再说现在找保姆也确实有难度,不是没保姆,是保姆都不来。事咱们好说好商量,刘真初来乍到,不可能没缺点。没缺点那就是神仙是吧。老太太说的一些事,刘真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杜老太太打断,说,不是改不改的问题。杜文静说,得听听刘真咋说,咱家保姆辞退的能有一个加强团了,责任也不完全在保姆那方。杜老太太不爱听,转身说,你那意思你妈刁不讲道理呗。杜文静说,你不是不让我叫妈吗?刁不刁不是我说的,全小区都在讲。

刘真一直没有发言的机会,不过社区主任说完,再看杜文静跟杜老太太的对话,刘真心里有底了。刘真没有文化,可是不傻。看清楚了轻重缓急。

杜文静拿过杜老太太的本本,看着密密麻麻记录的小字。说,流浪猫这事不是人家刘真的问题,换谁也受不了。杜老太太急了,说,受不了都给我滚。杜文静不着急,说,那就是你不讲道理了,刚才我还夸你讲道理,这么大一会儿就骄傲了。我肚子里可还有一宝贝孩子呢,不能被这样的姥姥给胎教坏了。这科学上都写着呢,猫太多不好,容易传染病毒,需要体检,需要打疫苗。这些流浪猫什么背景的都有,你知道哪只是外国来的,给你带来禽流感艾滋病啥的,你说咋办?

社区主任附和说,杜文静说得没错,社区的确有这样的规定。流浪猫狗有专门的救助站,可以送那去,他们会妥善处理。你整天放家里难怪人家刘真不愿意。你看跟人一样吃喝拉撒的,刘真也真忙不过来。

杜老太太蔫了,抢过本子,看下面的两条。

想不到一直不说话的刘真说话了。刘真说,菠菜那天没洗干净,是因为停水。老太太叫我用桶里的水洗菜,我有点舍不得。这是我的错,下次,就是叫我洗我就洗,绝对不能节省。我是从乡下来的,从小没念过书,不怕你们笑话,我不认识字。报纸念不了,我看每天来了报纸,老太太也读不过来,就拿着上厕所了。这个擦屁股是不好用,可是用卫生纸我怕浪费,将就着用。以后我知道了,再不用报纸了。买菜的钱,我都放在厨房的小筐里,我不会写字,不知道咋记账。花完就放那里,我保证一分钱也没贪污。睡觉的事,是我不好。天气太热,我怕开着空调费电,就关了,自己脱光了睡。反正家里也没男人,以后我不了。要注意文明。打呼噜是多少年的毛病了,累了一天,一睡就打呼噜。这个我看不行,就买口罩,睡觉我就戴上。这样就不影响老太太休息了。以后,我还得跟老太太好好处,老太太说啥我就听啥。你们看行不行?

刘真说完,委屈地低着头,眼睛瞅自己的鞋帮。耳朵却快活地在杜文静和杜老太太那搜索。

杜老太太没有想到刘真如此冷静,她瞅周围的形势,敌众我寡。大势已去,反攻失败,说什么都没用,知道遇到的这个刘真不是一般人。杜老太太把眼镜腿拽上去,有点不知怎么往下进行。杜文静笑了,说,你看刘真大姐,为咱家想得多周到,以后,不用节省,家里不差那点钱。大姐,我妈这人,年龄大了,老小孩脾气,你别介意。

杜老太太把眼镜摘下来,纠正杜文静,你还是叫杜老太太吧。赶明你叫她妈,我看你胳膊肘往外拐,都拐到加拿大去了。杜文静不示弱,顶杜老太太一句,嗨,您还别说,我真是这么打算的。

杜老太太起身回自己屋了。

第一个回合的较量,杜老太太全线溃退。刘真在社区主任和杜文静面前,扮演的角色很成功。这勾起了杜老太太的兴趣。杜老太太家的确有本影集,上面是黑白照片,真是杜老太太一身军装飒爽英姿。看来杜老太太骨子里是有战斗基因的,自从这次弹劾刘真失败,杜老太太改变了策略。

关于那群猫,杜老太太必须护着,不过她不强攻,采取了迂回战术。刘真出门,杜老太太就给猫们拿好吃的。刘真回来发现饭不够了,问,杜老太太假装不知道。刘真气得没有办法,只能再做。杜老太太在房间里跟一群猫们偷笑。

刘真知道是杜老太太捣鬼,没有办法只好忍了。杜老太太不再提及辞退刘真的事情,俩人还算相安无事。不过杜老太太的刁蛮,的确叫刘真难以招架。杜老太太为了监督刘真贪污腐败,财政大权不肯放下。买东西杜老太太要亲自跟着刘真,杜老太太付账,刘真拿东西。刘真对此懒得理论,拉着一个买菜的小车在杜老太太屁股后面跟着。杜老太太走路很慢,有时候刘真不耐烦,就坐在原地看着杜老太太在前面走。等杜老太太走远,刘真起身虎虎生风地超过杜老太太。看刘真这样,杜老太太越发不急不躁。

杜老太太不喜欢吃油腻,卖肉的时候少,买菜的时候多。刘真喜欢吃肉,天天清水青菜的受不了。多次警告杜老太太,再不炖肉吃,她就要自己开小灶解馋了。杜老太太不情愿,不过还是同意了买些排骨。杜老太太买排骨事挺多,要净排。这跟刘真的看法不一致,净排上面的肉少。刘真认为这是傻,肉多才是便宜,不能花高价钱买骨头。

杜老太太不同意,执意要净排。那天杜老太太头发沉,不爱动地方,叫刘真自己去买肉。想不到刘真不一会儿扛一猪肘子回来了。杜老太太吓得不轻,说你这是干吗,诚心把我们家败光是不是。一个猪肘子,我们吃得完吗?刘真说,不还有一群猫呢吗。

刘真手脚麻利,忙活了一上午,煮熟了一大锅的肘子肉。杜老太太躲在房间里带着一群猫咒骂刘真。骂着骂着,猫们就不热衷参与了。都被刘真煮肉的香味吸引,纷纷去厨房门口扒眼。杜老太太也闻到了香味,感觉不错。吃饭的时候,刘真做了盆酱肘子,杜老太太没客气,一顿吃。刘真揶揄说,你不是说吃青菜养生吗?杜老太太白了一眼刘真,说买肘子的钱是我的,我愿意吃。

隔一周,杜老太太上顿下顿的青菜开始想肘子肉。拿钱给刘真,刘真出去一上午没回来。杜老太太着急了,拄着拐杖,带着一群猫出去等候刘真。小区里的居民问怎么回事,杜老太太就点着拐杖说,刘真拿着买猪肘子的钱跑了。听的人都知道杜老太太是气话,都一笑了之。下午的时候刘真回来,不但买回来一个猪肘子,还带回来一只猪头。杜老太太有点眼晕,说,我叫你去买猪肘子,你去猪场养猪去了?刘真累得满脑袋是汗,说,你算猜对了,我找着养猪那地方了,买一个纯天然绿色的猪肘子,比市场卖的便宜不少。省下的钱我又买了一个猪头。

听说买一个猪肘子的钱被刘真多赚了一只猪头,杜老太太的气就消了。眉开眼笑地参与了煮猪头煮肘子的工作。杜老太太太爱干净,仔细。猪头上有毛,杜老太太监督刘真拿镊子一根一根往下扒。刘真边拔边骂,心想自己下次说啥也不买猪头了。

这样吃了一个月,杜老太太感觉自己都长膘了。刘真的肤色也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黑了。不过,月底一结账,伙食费增加了一倍。杜老太太感觉吃亏上当了,跟刘真大吵一架。说刘真没安好心,拿好吃的诱惑自己。自己的革命觉悟高着呢,以后高低不上当了。杜老太太想带着一群猫们孤立刘真。哪里想到猫们已经开始不反感刘真了,有两只公猫还偷偷向刘真献媚。杜老太太现在相信了刘真的话,猫看来真是奸臣。杜老太太很气愤,训斥猫们:肉是她刘真做的,买肉的钱可是我出的。

猫们听是听了,但是背着杜老太太还会去找刘真。刘真不喜欢这群猫,趁着杜老太太不注意,抓起猫就抡出去。有时候摔得猫不是好声地叫唤。杜老太太急颠颠地过来追问,刘真只是说,是猫自己淘气摔了。

杜老太太觉得自己必须要掌控一切,不然刘真就得谋权篡位。肉要严格控制买,豆制品和青菜是首选。杜老太太买豆腐有个嗜好,她喜欢买豆腐边。俗话说,娶媳妇娶老三,买豆腐要买边。姑娘排行老三,据说性格好。豆腐是边上的,块大。其实大也大不了多少,只是视觉上冲击力可以叫内心感觉占到了大便宜。

刘真对杜老太太买豆腐要边的行为嗤之以鼻。杜老太太知道刘真的意思,接触的时间一长,彼此都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杜老太太积累了一生的斗争经验,觉得不会输给妇女同志刘真。刘真反感,杜老太太偏爱去做。杜老太太有钱是路人皆知的,对于她小气的行为很多人都理解不了。加上刘真一张三寸不烂之舌的讲述编排,杜老太太越发的出名。原来出名是在幸福小区里面,仅限于居民之间传说。自从刘真来到这里以后,情况大大转变。刘真是自来熟,不会认识字,但是会认识人。因为长得一副忠厚老实的面孔,人缘就特别好。刘真走到哪讲到哪。杜老太太一进超市和市场,能够感受到很多人的瞩目。

杜老太太买豆腐以前也是要边上的,可是没有人注意到她。现在不一样了,卖豆腐的记住了杜老太太,因为听刘真讲过。卖豆腐的就特别注意了杜老太太。杜老太太站在卖豆腐的摊前,不买。观察,目光从豆腐板上溜达。一二三四五,数到最后一块是边。前面的买走,杜老太太就要那块边上的。有时候赶不上边上的,卖豆腐的就不卖给杜老太太。杜老太太一争吵,引来了无数围观的小贩讥笑。杜老太太不傻,知道自己现在的知名度跟这个保姆刘真同志有关系。杜老太太每次就把艰巨的任务交给刘真完成:买两块豆腐,都要边上的!

杜老太太后来在市场这边就有了个绰号,都叫她“豆腐边”。杜老太太还是知道了情况,再不去市场了,却每次买豆腐都要求刘真买边上的。这样的行为难不住刘真,刘真跟卖豆腐的关系处得不错。杜老太太最生气的是,有一次刘真竟然带着卖豆腐的在家里聊天。气得杜老太太几天不跟刘真说话。刘真不但带卖豆腐的回家,随便什么人都往家里领。杜老太太不客气,警告刘真防人之心不可无。刘真自知理亏,不敢再领人回来。嘴里却说,自己肚子里有屎,看啥都是粑粑。

不久因为那群猫,杜老太太跟刘真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冲突。

到了猫叫春的时候,猫们闹得厉害。杜老太太说影响自己休息,给宠物医院的大夫打电话,叫他们上门来服务。刘真懒得管杜老太太的闲事,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刘真来的时候带了大包小包的东西,里面不是衣物,是小杂粮。都是自己家地里出产的,刘真当初就是觉得带上来点,看能不能卖掉。谁想到很快就被小区的居民们抢购。自己老家集市上卖不掉的小杂粮,想不到在这里卖上了好价钱。

刘真就来了干劲,尤其是受杜老太太买的两包月饼启发。杜老太太想吃月饼,非要买高级的。几百块钱一盒,里面装着可怜的四块月饼。刘真觉得这些商人真黑,卖的不是月饼,分明就是包装盒子。刘真受到了启发,弄个纸盒,把小杂粮装进去。价钱就更高了。刘真为自己的这一发现感觉很振奋。往家里捎信,叫村子里的人往这寄小杂粮。杜老太太家从此不断就有快递员送货。

杜老太太被一群猫叫春烦得不行,她想叫医生给猫们做阉割手术。刘真扛一袋小米进屋,看到穿白大褂的医生,以为杜老太太身体出了问题。一问才知道,是来劁猫的。刘真急了,把医生赶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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