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会对我女儿做什么吗!秦育成气得快疯了,他不知道女儿为什么会入院,他收到医院的电话过来以后就没有真正见到秦宁。正当他拉扯着医生的白色袍子时,李云赶到了。
医生,对不起。您先走吧。李云拉着秦育成,把他安抚下来。秦育成的眼睛布满着血丝,李云望着他那疲倦的脸,心想,如果让他合上眼,他马上就能睡着。他已经累坏了。
云,云,你来了。秦育成模糊不清的脑子,拼凑不出正常的句子,什么礼貌或该用的称呼,他都已经忘了,只是不断地说:他们不让我看小宁,云,你帮我,帮我……我担心,我不知道小宁怎么了……我担心啊……云,你来就好了,医生说要妈妈才给进去,可是我不行找文伊……
求你了,我求你了。秦育成说着说着居然就要给李云下跪,李云把他给扶好到位子上,很冷静地对他说:好,我进去看小宁。你先闭上眼睛。
一定要告诉我小宁怎么了。真像个小孩子,李云给他一个安心的微笑,柔声说:放心,不会有事的。
秦育成已经太累了,沉重的眼皮盖上就睡着了。而李云找了护士拿了被单给他盖上以后,走进了秦宁的病房。
为什么四个月后我们又是在医院见面?李云望着病床上的秦宁,极为心疼的语气说。李云正想握起秦宁的手,才发觉她的双手的衣袖长得不寻常,就像精神状况异常的病人会被反绑着手时才会穿上的病人服。
小宁,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李云问着,床上的秦宁因为镇定剂发挥的作用正安静地睡着。
跟爸爸一起住,更加发觉他的气度不凡,我差不多觉得自己有恋父倾向了,连衡赐都快吃我这爸爸的醋。这也没办法,有这么疼自己的父亲,我甚至已经完全把自己的身世给忘了。这么好脾气的一个人,他豪爽的个性让他拥有这么多好朋友,他可以把自己整理得干淨,家里的一切都是他准备的,井井有条得就像有个妈妈在打理一样。
如果我没有出现,你就是没有半个污点的大好人了!那天我开玩笑似的对他说,他吓得差点把手上的咖啡洒了。我对他吐吐舌头,扶他坐下后笑着说:开玩笑的。他反而很认真地问:小宁,你是不是不适应新学校?在学校被欺负了?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开学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了,还不适应什么?呵呵,再说我都这么大一个人了,而且高中最后一年,没有人有时间欺负别人,大家脑子里只有联考两个字。我说。
是吗……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气后这么说,我就不打扰他休息,走进他为我佈置的房间。这里没有一件物品是从前的。离开医院的那一天,只有姐躲在一角送我,或许只有离别这东西才是我唯一能够带走的。
手机在桌上震动着,也不多想,不多看我就接起电话,是衡赐哀怨的叫唤:小宁……
嗯。
小宁──
嗯。
小宁啊……
嗯,我在听。
小宁……
嘟──我挂断。他又一次打来,又唤:小宁……
你是正在梦游?还是喝酒了?
小宁,我很无聊。他说。
我很明确地感受到你的无聊。我说,他在另一头笑得很开心,终于正常地跟我说话:小宁,你学校怎样?简单地,我把学校的情况报告了一番,上课下课还有我的跷课,都是跟从前没有什么分别。
平平淡淡,没惊喜。我给了他一个总结,他长吁一口气,笑说:那我是白担心了,真怕你在那里被欺负,然后过得不开心。
还好,开学都这么久了,你还担心?
两个月没见着你,光是通电话,怎么会不担心?他反问我。
呵,我又不是一个人生活,我还有爸爸啊!
嗯。我这里又是赶报告的日子,很闷。他埋怨起他大学的日子,我静静地听,到他终于发洩完他的闷气,互道一声晚安之后才挂上电话。倒在床上,我心底其实还在惊讶,讶异为什么在家里的那个男人会担心我在学校被欺负,那两个月没见的衡赐竟然也为了同一件事情担心。记得我还在医院时,衡赐也这么担忧过:到新环境,被欺负怎么办?学生最爱欺负转校生,老师刁难怎么办?
但我没想过这个预言居然成真了。而且最令我自己讚叹不已的是──我居然瞒着这两个男人过了一个半月。开学第一个星期还算是相安无事,第二个星期开始有点不对劲,我一直觉得是我自己太敏感,因为桌椅是有编号的,而我的椅子却老是得跑完整所学校才能在某一个角落找到。如果那个人的用意是要我上课迟到,给我下马威的话,其实也没有奏效,因为迟到的我并不会回教室,就干脆跷课了,留给人什么印象,我并不在乎。在这个学校,印象的好坏是没有人注意的,全校的老师学生注视的只是那张成绩单而已。所以,我觉得自己多心了。
后来,椅子不再被移动,换桌子不见了。我也真的很懒得去搬,而老师总会问,问了以后找人替我去搬。嘿,这就是身为女生的好处,这种搬重物的粗活儿,老师就是指了男生去干。这下子,我反而觉得这个做法是我被欺负的真正原因。好了,从此桌椅都不会平白飘移,只是上面多了许多不堪入目的文字。反正被破坏的并不是我家的家具,我依然无动于衷。或许,我的太平静也惹恼了那些想看我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的人,后来抽屉里总会塞满垃圾。
幸好不是那种死老鼠或者腐坏食物的那类垃圾,只是纸张或一些不明物体的碎屑,每一天的早上,我都要伸手进去抽屉把垃圾拿出来,谁叫这抽屉离不开桌子,而我的书包没地方塞就要塞进这抽屉里。习惯了以后,我处理垃圾的速度飞快,不一会儿,就把垃圾全掏了出来。
人果然是在规律之下麻木的。
我这规律的动作结果还我碰了钉子,那可是真钉子,尖锐的,我的手一抓,吃痛之后缩回来,一看,全是血。我从头到尾没有吭声,说不痛是假的,只是周围人的冷漠,让我觉得喊痛也只会让人以为我在作戏博同情而已。那一股倔强一冲上心头,我就咬紧牙关,仔仔细细地把钉子看一遍。也不是想要把凶器认清楚了,只是想确认里头有没有生锈了的钉子,免得伤口污染破伤风就麻烦了。
很冷静地看清楚,发觉都是新的,这才跑到学校医物处消毒跟清洗伤口,这里的老师都很好,医务处的老师问了一大堆,为了劝服她是自己弄伤的,害我的谎话也没停过。这手给她包得严重得连班导师都不看成绩单反而关心上我的手,又一轮的谎话以后,我在放学以前就把纱布给拆了,否则,第二天,我家那爸爸绝对会让这学校不得安宁。
手受伤的事情可能让欺负我的人有点良心不安,所以有一个星期,我的处境是平静的。那已经是开学一个月以后的事,在那整人计俩层出不穷的半个月里,我逐渐地知道搞鬼的人是谁。
是该把人揪出来吗?我心想着。
在病房里,李云一直等候秦宁醒来,不过人有三急,她见秦宁还是没有快醒的迹象,就离开了病房。说巧不巧,秦宁醒了,她眼神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心情,她那眼睛就像死不瞑目般的只是张着,好像有在看东西,又彷彿什么都没看。
她下床,一贯地走到病房的角落,那坚硬的牆角才能给她安全感。她瑟缩在那里,用双手环住自己的脚,筑起她自认为牢固的城牆。李云回到病房的时候差点以为秦宁不见了,幸好没有冲动地转身出去寻找,在病房的一角,看着秦宁木无表情地蹲坐着,她慢慢地靠近。
小宁?李云唤了一声,秦宁没有任何反应,她就大胆地直接走到她的面前也蹲了下来,轻声地唤:小宁。
小宁,我是云姨,你还记得吗?李云发觉秦宁一眼都没望过她,尝试用手触碰她,轻轻推动,她就像一个假人,会随着李云的推动而动,而当李云想把她带回床上去时,她会挣扎,然后又维持同一个姿势蹲坐在牆边那一角。李云试了许多方式想让秦宁有其他的反应,但全都徒劳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