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总以为这样可以伤害一个人,甚至间接地伤害到他们嫉妒的,我的姐姐。所以,如果不是班上的猴子,对于这个问题,我是一只刺蝟,捲起来亮给你一身尖刺:你要问吗?还问吗?
这些事情真的很烦,我家都不会多说什么,多问什么,那你们这些人多管什么闲事?
记得小时候那一次问妈妈:为什么我非要找你的想法去做?,后来虽然我是没有顶嘴的,妈妈似乎什么都清楚了,再也不逼我什么,就是那时候开始,妈妈对成绩单,对家长日,对老师们的指责全都是点头,完全不说话或反驳的。
国小的时候,曾经有一年,我被恶整了,不知道是谁的主意,让校方把我调进所谓的菁英班。就这样,小学一年级的恶梦又再度重演,其实国小也只有六年,但我始终无法记得被恶整的那一年是什么时候。
只记得,那一年是妈妈唯一有对老师说话的家长日。
那年,妈妈拉着我的手走出课室之前,对着老师说:请让她回到属于她的世界,不要为难小孩子。妈妈的做法,并没有错,我甚至开心死了。这个鬼地方,每天都有人围绕着我指指点点,嘻嘻笑笑的教室,那连老师都会特意让我出去献丑的黑板,我全部都讨厌,能够离开我差点喜极而泣。我是绝对赞成妈妈这么做的。
因为我只是叶子,在繁花里头我根本无法绽放飞翔。
我根本不适合在百花齐放的最高点生存,我应该跟泥土做伴的。
姐,请你也认同这一点吧……我不想让你为难了。世界上,谁会愿意带着一个累赘过一辈子?
这么辛苦的事情,姐,你不累吗?
但是我累了……能不能就放过我啊?
脑子里我多想对姐这么说,但是,我一旦说出口,我会被姐秒杀兼分尸。基于自身安全的理由着想,我压抑也尽量放弃这个念头。但是,我不懂为什么眼前这个林衡赐就是这么不遵守保命守则?
我真的以为他那句成绩好吗是讽刺……但似乎不是。
因为他竟然开口问我:丁宁,你十科的总分是不是零分?
……我发誓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我根本骄傲不起来。我根本没办法说:我十科总分是一百分。他知道我说不出口,他也知道,我只是在逞强。
为什么不骄傲地告诉我你拿一百分?他问,我不抬头看他,也清楚那眼神有多少怒气存在。
……
你如果不知道你有多幸福,也不知道你姐有多辛苦的话,你就继续装傻吧。
又是装傻这个词,上次健这么说,姐这么说,你这臭小子不也是说过了。我还在装傻吗?我已经很少选择沉默了,我又在什么地方装傻了。我压抑不住情绪,大声地说:你们到底想我怎么样?是不是就要我说:是啊!我是一直的装傻,一直钻进我为自己设的世界,然后找藉口再让自己装傻?
还是要我承认什么?我深吸一口气,又说:我什么都承认了啊──我是真的平凡!真的蠢!真的成绩差!
你们这些人到底想怎样嘛……不是要看笑话吗?笑完了,就给我走啊!我握紧的拳头突然向老树挥了过去,打中了什么,却不是老树粗糙的树皮,是林衡赐的掌心。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姐最辛苦的地方在哪里?他问着,我没作声,只是想挣脱他的手。也不需要我怎么用力,他也甩开了我的拳头。林衡赐走之前,在我面前也提高了声量:你不知道,我就告诉你!她最辛苦的地方,就在你什么都承认的时候!
我愣在老树下,自言自语般的说:我知道我的幸福,也知道姐的辛苦。但我不知道我还在装傻……而且,装傻的人不只我一个吧……
第二月考週一过的隔天,校长把我跟健叫了过去。
坐下来,今天要先跟你们两个聊聊,咖啡等我得到满意的答案才能喝。校长这么仁慈,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心里大叫:好幸运,不用泻肚子啦──
我跟健大概想着同一件事情,所以异口同声答应着:好啊──您问什么我们答什么。一说完,就看见校长拿出我的考卷,对我说:丁宁同学啊──你看看这考生是不是很有趣?这明明就是我的卷子,我纳闷着校长所谓的有趣,所以就开门见山地说:校长,这是我的卷子,我不有趣的。
哦?哈哈,我老糊涂了,是你的卷子,嗯嗯。校长宏亮的笑声,反而让我更不自在。
校长,你究竟想说什么?我问着。
我只想说你很有趣。校长柔和的目光带着些许笑意望着我,我又重申一遍:我说了,我不有趣的。
不!你很有趣,你看看──他把我的考卷递给健,被我抢了过来,他这才说:你的卷子上有回答的题目都对了,没有一题是错的。这不有趣吗?我的冷汗流了下来,他又说:可是你却只填了不到十题。
我只是假装轻松,耸耸肩告诉他:因为其他的我都不会,反正都是错,何必浪费时间。
是吗?若是把考卷给你姐姐看,你认为会怎样?校长笑着,而我被吓死了。因为我的考卷还从来不敢给姐看到一个角……
接着,校长完全不理我,让我继续愣着,任由我去想像让姐看到我没尝试就放弃的卷子。然后,校长对着正在幸灾乐祸的健,拿出了花果山真主所有科目的考卷……问着健:不要笑别人,你也是有趣的学生。
能不能告诉校长,为什么你有勇气帮朋友作弊考好成绩,却没勇气在考卷上填你父母给你取的名字?这时,健也不笑了,只是静静陪我……装傻。
考试是一种令人恼火的存在,我尽可能地无视有关它的一切。
佛经上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所以,考卷上那片刺眼的红海,对我是一团和气的空、空、空,就像姐在我头上敲下的咚咚咚,那在我的生命中已经变成一种自然的事情,我很自然地面对。
那是很禅的境界。你不懂,我不懂。
因此,校长说的事情是不懂,所以我不理也不管。不过,考卷马上被我回收,然后我好好地把它们埋葬。听说,古时候武林高手有刀剑塚,那我有个考卷塚也挺酷的。边胡思乱想地贼笑,边搞定了毁尸灭迹过程。突然感慨的我摸着老树说:落叶会归根,我把树皮还你啰……
现在砍树造纸的情况这么严重,怎么可能让你这么简单的弥补?头上面传来林衡赐的声音,我抬起头一阵惊讶,我又忘了他常常在这老树上,我更忘了我埋的东西不可见人,脱口就说:你又知道我埋的东西是纸!
我不知道啊──他坐在老树粗壮的臂膀上荡着脚,又说:是猜的,而且──看你的表情,我是猜对了!
……我给他一个白眼,心里在想这些考卷得赶快另找一个风水坟地,以他这种三八的个性,我不觉得他会不去掘这坟墓。
因为听你说还树皮,就开始联想……看他慢慢地爬下树,我有点急,我却不能够用五六秒的时间把我的考卷挖出来,然后迅速离开,所以……坦白说,我心地很坏的,我还真希望这小子给我摔下来,这样我就有这个时间为考卷搬家。
可惜没有,什么都没有,这小子还是下来了。
嘿嘿,不过,看来我的推理能力真不赖。这样也能让我猜中!他跳下来站稳后笑着说,而我只是无话可说,心里暗骂:真是个跟健差不多的自恋狂!
可是──他拉长了尾音,突然把脸向我靠得很近,很八卦的表情,他说:我就是推理不到──你埋的纸会是什么?
这个时候,我第一个想法就是护住在我身后的考卷塚,所以我马上倒退了。就像是很规律,那同步的行动,我跟他同时有了扑向考卷塚的动作。
让我看看嘛──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