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不知道。所以,我也不知道,我该不该在意。
健,我不知道该不该生气或该不该去在意这样的事情……我说着,但是不望着他说,那责备的眼光,若是从健身上发出,我没有办法立刻地接受。所以,我只能这么说:而且,我认为即使在意也是庸人自扰,那又何必去惹烦呢?
Lucky,你听过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句话吧?健问,但我没给他点头,只是不出声。然后,他告诉我那理由:我爸说过,要我做当下该做的事,他说要我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这就是我打他的理由。
但是健,你爸爸还是告诉过你。规矩,是全世界该遵守的事……你的理由不成理由。
那是第二件事,什么事情都好,重要的一定是第一件!健有点气急败坏,然后不允许我插口地一只手挡在我面前,他抢着说:如果第一个条件成立了,我就不需要去理会第二件了。
可是……我真的没生气。健按捺住他的怒气跟耐心的极限跟我说,我很清楚,可是面对这些事情已经是司空见惯了,我就算大吵大闹,抗拒反辩依然不会有任何结果,那我又能够如何?
你这傢伙!到底知不知道!越会忍,越分不清什么时候该忍,什么时候不该忍。
就像有些人就算是别人错,还要硬说自己错,忍下来还得说声对不起……
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对于不是你的指责,为什么还要用道歉来默默承认?为什么一直保持沉默?
……让健说着一连串的话,我一句也没答腔。那是由于健这么生气的样子我其实很少见到,就这样被这老是给人嘻嘻哈哈的样子的傢伙吓愣了。即便是上次高僧校长的事,他的气都不是他现在所表现的……
他现在的愤怒,是那一种压抑很久很久……再碰触就会爆发的。
我惹他生气了吗?如果是,而他,是不是忍很久了?健,你说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听过啊……我知道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够用忍来解决,也知道因为学过一句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所以,大家都以为暴风雨来的时候,只要忍一忍就会过去……
即时的暴风雨,本来就不是能够用常理来理解。当它来得莫名其妙,来得无理取闹的时候,忍真的会是唯一的办法吗?我问着自己,但其实我并不知道。
我知道的只是,当还有退一步的选择,我就会沉默以对。
但我并没有忍着什么,因为我没有生气啊……我不会像计时炸弹一样一触即发,也不会像睡火山那样醒得惊天动地……
我只是……只是过于习惯这些暴风雨来袭时刺骨的风,冰冻的雨而已……
是的,只是这样而已……
当一切变成一种习惯,习惯到我已经不会特意去想该怎么给反应……这个时候,既然不做什么也能让乌云消散,天空变得晴朗……那,就让一切打在身上。再一次遇上的时候,我才能够比较轻松坦然。
健,大概……是我习惯了吧。我说。
不对!你本来不该是这样!健吼着,火气还在,而我看着这火山,反而冷静得不像平常会跟着健爆发的我,心里的火山只是在冒着烟说:那又是怎样?不沉默我又能怎么样?
或许本来不是,但你也不能否认,我的确习惯了冷漠。我说着,没停:如果有人莫名地对我好,我就会像被带到夏天的企鹅一样的流汗。
健拍拍裤子站起身,闷哼一声说:习惯冷漠!别笑死老子!
你是习惯了装傻!而且还准备装傻一辈子!
我继续地不懂,健已经走了。
一直以来保持沉默,那是因为拚了命地反驳,结果都是更糟。小时候,亲戚对我的不理不睬,造成了堂兄弟姐妹也好,表亲也好……都会投来异样的眼光,那是他们对我唯一公平的事情,没有人会漏掉这个眼神。看着这些人的眼光,总是很想排斥,可是,顶嘴吵闹的小孩不是大人们所讨厌的吗?
所以,在亲戚的小孩围着我说:就是她不乖,才会没人疼!,这时,我只是静静的。全部人围着我扮鬼脸,像是儿歌般绕着说:丁来娣,大笨猪,讨厌鬼,天天都被打屁屁!然后,就是指着我哈哈大笑。我没有生气。也许是因为……因为我也以为我就是这样不乖又没人疼的小孩。
你们在干什么?九岁的姐姐在远处突然大叫,一群小孩边说:讨厌鬼的姐姐来啦──边落荒而逃。在那之前,我都安静地只是低头,没说一句话……
跑什么?姐对着落跑的小孩问着,语气这么凶他们当然早就无影无踪了。
小宁,小宁。姐姐人娇小玲珑,长得很可爱,穿着粉红色的连身裙,绑着两边的小辫子,拉着我说:小宁,走,我们去找阿毅玩。我就这样被她拉着走,头没抬起来,紧紧尾随。
姐姐……当时的我只敢望着她的背影跟地面了,姐真的很聪明,所以她没有回头,只是握紧了我的手,停住。
什么事都好,我都站小宁这边。姐这么说的。
回忆往事是人常做的脑部运动,但是,这运动每一次都不会给我带来任何的好下场,而且姐姐似乎最不爱看见这运动,因为她会说:小宁!又发呆!然后狠狠地在我头上开个包,红肿的。
姐,你说过,不管什么事,你都会挺我的。你还记得吗?那红肿的包我没理会,只是劈头给姐这么问。
嗯,我说过。我的姐姐是很容易愧疚的人,所以她会很快变回天使疼惜地去摸摸我头上的包,企图让它消去。
那,管不管对错?
我不会让你做错。姐答着,几乎没有考虑,我又问:姐,如果我有天也忍不住动手打了人,你还是会站在我这边吗?
小宁,你想问的不是这个吧?被姐看得透彻的我还能隐瞒她什么,我苦笑着说了句:好像什么都不能瞒你。
姐,你会因为健打人而对他有偏见吗?健,我也很有义气啊!被你训了一顿我还这么关心你呢!
他是冲动,但最少他没装傻。又是同样的词,姐的眼神锐利地像把刀,闪着被反射的阳光,但是,她心软,心很软……所以,她不会插到我心上来,就跟健一样只会在我面前把玩着那刀子,绝对不插我。把那刀子狠狠地插上来,我真的无法想像我会做出什么事情。
所以,那天以后我跟健只是持续的冷战,但健输了。输在他爱上的是我的姐姐,输在我是他们的桥梁,就这样他没有办法继续跟我扮不熟。因此,当事情渐渐平淡,周围不再有烦人的嘈杂,我跟健也从海拔几千公尺的高山回到平地上,空气的密度渐渐在下降,回复正常的气压,正常的温度……不再冷酷难当,让人闷得透不了气。
今天是每个礼拜的最后一个上课天,放学以后总有社团活动。这是身为懒人一号的我绝对不参与的事。可惜,学校偏偏有奇怪的规定:每个人都必需要至少参加一个社团。
在学校里,如果没有人监督抓人的话,逃课最容易跑掉的出口是学校正大门,打架最爽的地点是健说的大礼堂……而睡觉最好的地方,经过研究以后,由史以来,当然是不得喧哗的图书馆。所以,再不愿意的我也还是挑了一个好睡觉的地方,做了图书管理员。
在这种时间,当值是不会辛苦的。因为大家都不会流连在图书馆这种地方,就连姐都不会。她只是会在羽球场打羽球,每一次当我睡醒了又没事干就会跑去串门子。香铃也跟我一样在图书馆里头当值,所以我们都是一块儿跑去羽球场,她看球,我等姐的社团散会。这是我们常做的。在羽球场外围观看是很正常的事,最不正常的大概是我常常会接到球。
想像得到吗?一粒一粒的羽毛球向在外围的你打过来。
球呢……其实是很容易接的,不要问我为什么不闪,因为我也不知道。或许是肯定自己接得到球,而且接不到顶多就是被敲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我真好奇怎么他们的球都老爱往外飞?好像就是对准我的头打过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