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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次日,三月十五,已经到了品剑大会的重头戏,大家从年轻一辈的武林侠士中推选出八位高手,两两对决。中原四大名剑入围自是情理之中,此外,戴丽华号称天下第一侠女,杨韵馨威震河北,她二人当然也应该各占一个席位,剩下的两个席位应该给谁呢?康宣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副帮主,又是前任武林盟主的关门弟子;宋望海是凌云堡的少主,现任武林盟主的公子,凌云堡能与东泰英、西昆仑成鼎足之势,自然不乏家传绝学;郑庭东本来算不得什么人物,但经“竹叶拜帖”一事后声名鹊起,三人均可称得上是当时武林的青年才俊。于是,按惯例——抽签,两蓝一红,得蓝签者先比一场,胜者入围,败者与得红签者再比一场,胜者入围,败者淘汰。

抽签结果郑庭东、宋望海得蓝签,康宣得红签。第一局先由郑、宋二人对阵。

郑庭东一抱腕,道:“宋公子,请赐教。”紧接着一招“苍松迎客”,这一招只是武林同道切磋武艺时常用的开场白,属于一种礼仪,并没有什么实际用途。宋望海也不打话,上来便是一脚,朝郑庭东的胸口踹来,但凡学过三拳两脚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一招叫“玉兔捣药”,不过这一招被宋望海使将出来,众人实在是不敢恭维,那一脚歪歪斜斜,全然不成章法,更何况人家恭恭敬敬的“苍松迎客”,你上来便“玉兔捣药”,毫无侠客风范。郑庭东在昆仑山有十余载寒暑之功,宋望海这一脚虽然来得有些突然,岂能伤得了他,他身形一晃,闪到宋望海左侧,一招“掌劈华山”朝宋望海脑门劈下来。宋望海忙将双拳交叉,往上一托,使出一招“举火燎天”,用“举火燎天”来化解“掌劈华山”的确是正解,即使是周振华、张轨这些大行家也无非是用这一招,只可惜宋望海的拳脚功夫实在太过稀松,顾得了东顾不了西,双手护住了脑门,全身到处是破绽,郑庭东心道:“似这等对手,我十招之内便能将他打下台去。”

周振华、张轨等人见郑庭东一招一式拿捏得分毫不差,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不禁颔首赞许,只可惜他的对手太过平庸,故这场比武并不显得如何精彩。

擂台上,郑、宋二人已拆了七八招,郑庭东瞅准宋望海一处破绽,一招“深海擒龙”,抓住他右肩上的肩井穴,肩井穴是人身上三十六处要穴之一,众人只道宋望海败局已定,不料他右手往外一挥,郑庭东顿感一股极强劲的内力朝自己扑来,全身不由自主的飞了起来,被弹出两丈开外,落地后余劲不衰,郑庭东使出一招“老树盘根”方将余力化解,站稳脚跟。一股恶腥涌上心头,这是因为受了内伤,血管迸裂,鲜血已经蹿到嘴里了,他知道,这一口鲜血如果喷了出来,无异于当众宣布这一场比武是他输了,他是个极要强的人,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对手一招解决,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他咬紧牙关,将血又咽了回去。

这一下变故在场众人无不感到惊讶:如果说宋望海刚才一直是在故意示弱,诱敌深入,那么,即使他能骗得过郑庭东,也不可能骗过在场的这许多武术名家,可见他的的确确是肚子里没有货,但刚才那一挥的内力又绝对是假不了的,所以,只能有一种解释,宋望海的内力极其深厚,但武功却稀松平常。

郑庭东毕竟是沙场宿将,遇变不慌,依旧是沉着应敌。宋望海一招得手,立即几下抢攻,不给郑庭东任何喘息之机。郑庭东且战且退,眼看他已经退到了擂台边缘,被宋望海逼入了绝地,忽然一脚踏空,摇摇晃晃,将坠未坠。宋望海大喜,想以一招“泰山压顶”锁定胜局。不料郑庭东轻轻在他的右肩上一勾一带,使出四两拨千斤的打法,宋望海身不由己的向台外飞了出去,“砰”的一声,结结实实摔在地下。

郑庭东右手捂住胸口,走下擂台,这一场比武他虽然胜了,但付出的代价却远比宋望海要大得多。宋望海顶多不过受了些皮肉之伤,无关紧要,郑庭东却伤及内脏,没有十天半月的调养是难以痊愈的。贺庭强连忙走上前来,封住他几处穴道,取出治疗内伤的丹药给他服下,道:“郑师弟,你没事吧?”良久,郑庭东方消去胸口的滞气,仰天长叹道:“想不到我在昆仑山十余载苦修,竟挡不住他轻轻地一挥手,命,这就是命啊!”

此时,第二场比武已结束,康宣击败宋望海入围。如此,确定了最后参加比武的八人,至于这八人如何对阵,依然按老办法——抽签。结果第一场周振华对阵康宣,第二场韩肃余对阵郑庭东,第三场杨韵馨对阵张轨,第四场戴丽华对阵贺庭强。

先说周振华与康宣上台比武,按照惯例,比武双方如果有一方是使用拳脚的,那么另一方也不能动用兵刃,泰英帮素来以拳脚功夫见长,而周振华则是以剑法和内力著称,若是比拳脚,周振华不免有些吃亏,但他并不在乎这些。只见周振华空手走上擂台,每一步不急不缓,气势沉雄威猛。他来到台上,向康宣一抱腕,道:“康副帮主,请先进招吧。”众人心道:“周振华未免有些托大了。”当然,周振华作为年轻一辈侠士的领袖,即便有几分托大,那也是天经地义,不过,这场比武他赢是一定会赢,但只怕他赢得不会太轻松。康宣也不客气,说了声“请”,当下施展三十六路泰英神拳,向周振华攻来,周振华不骄不躁,沉着应敌。

几招一过,众人不禁暗自摇头:康宣使的固然是正宗的泰英神拳,但他使得太不到位了,该实的不实,该快的不快。周振华心道:“和这种饭桶过招,若是斗得太久,纵然胜了,也脸上无光。”二人拆到第九招时,康宣一招“猛虎推山”向周振华扑去,周振华侧身让开,脚下一招“横扫千军”,本想摔他个趔趄,然后退开两步,说声“承让”,就此了事。没料想康宣竟然收势不住,跌了个饿犬扑屎。在场众人都大吃一惊:周振华胜出当然是早在意料中的事,但当年盖天拳神彭烈焘凭借着自创的泰英神拳打尽天下无对手,谁也想不到他的关门弟子,竟然连周振华十招都接不住,更想不到他竟会败得如此狼狈。

实际上周振华并非有意要当众现他的世,他实在是没有料到康宣的下盘竟然如此轻浮不稳,他不禁暗叫了声“糟糕”,因为康宣素来争强好胜,这一点他是早有耳闻的。周振华不愿与天下第一大帮结下梁子,他走上前去,想扶起康宣,给他赔个不是。康宣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指着周振华喝道:“老子今天跟你拼了!”接着向周振华猛扑过来,周振华无奈,只得拉开架势再战。

台下众人无不对康宣又是气恼,又是鄙视,心道:“你自己下盘轻浮,怎怨得别人,要怪只能怪你平素里练功时马步扎得不稳。天下无论哪门哪派,扎马步都是最基础的功夫,你康宣连个马步都扎不稳,还有脸上台打擂,既然你如此好胜,平时练功时怎么不多下点苦功夫。”康宣在台上缠着周振华玩命,只道自己甚是勇猛威武,殊不知他越是要强,别人越是打心眼里瞧不起他。

台上周、康二人又拆了七八招,周振华看准康宣一处破绽,一脚踹在他胸口上,周振华毕竟不是贺庭强,即使在盛怒之下,他下手也还是极有分寸,这一脚最多只用了两成力,康宣被踹得往后一连倒退了五六步。周振华拱手道:“康副帮主,咱们就此点到为止吧。”康宣只要平时肯多下三分苦功夫,周振华刚才那一脚便伤不了他,但他生性惫懒,已经太长时间没有练过筋骨了,挨了这一脚,只觉胸口火辣辣的剧痛。他如同一条受了伤的疯狗,追着周振华乱打一通。周振华心道:“我已给足了你面子,你怎么这般不识好歹。”事到如今,他便是泥人也有土性儿,他对准康宣的屁股,一脚踢过去,这一脚足足用了八成力,康宣“嗖”的一声飞了出去,接着“噗”的一声闷响,摔在地上,口吐白沫,四脚乱伸。

泰英帮自创立以来便以争强好胜闻名于世,平时仗着人多势众,无论与哪个门派交往,都只能占便宜,受不得半点委屈,吃不得半点亏,如今品剑大会上面对天下英雄,帮主没来参会,副帮主被打得像只死蛤蟆,群犬无首。但是不要紧,帮中有的是人才,无需有人带头,已有三四十名泰英帮弟子爬上擂台,气势汹汹地围了过来。众人忽觉眼前人影一晃,擂台上已多了一个人——来者是何胜。何胜身法如风,跃到一名泰英帮弟子身旁,抓住他的背心,如同提小鸡般将他提了起来,掷下擂台。何胜号称“幻影顺风手”,最擅长擒拿之术,手法又快又准,且动作优雅,宛若小姐抛绣球,转眼已有二三十个“绣球”被抛了出去,一个个跌得灰头土面,腰酸背疼。周振华一声令下,二十名随行仆从,整整齐齐,左右排开,如同两扇屏风,二十柄长剑,每一柄都摆出一个完全相同的角度,寒光闪闪,气势逼人,足见其平日里训练有素。

忽然有人喝道:“住手!”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陈俊枫。陈俊枫将手一挥,一百名甲胄鲜明的庄兵走到台前,一字排开,将周振华一行人与泰英帮众隔开。陈俊枫走上擂台,朗声道:“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泰英神拳本是当今武林最精妙威猛的拳法,你们自己舍不得下苦功夫去练,能怨得谁?既然吃不得苦,有什么资格争强好胜?男子汉,大丈夫,输就是输,赢就是赢,连认输的勇气都没有,岂不为天下英雄所耻笑。这场比武到此为止,开始下一场比武吧。”他表面上是在训斥泰英帮,实际上是在回护他们。因为再打下去,泰英帮绝捞不到半点便宜。虽然他的内心深处极其厌恶泰英帮,巴不得周振华将他们一个个打得满地找牙,但他更不愿看到华夏武林从此产生裂痕。

陈俊枫本是一片好意,可偏有那不识好歹之人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只见人群中跳出一个二十出头的泰英帮弟子,指着擂台骂道:“周振华,陈俊枫,你们敢得罪天下第一大帮,咱们走着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紧接着又有人气势汹汹地嚷道:“对,今儿这事儿没完。”“这笔账迟早要跟你们算清楚。”又是一派百犬齐吠的壮丽景象。忽然眼前寒光一闪,指着擂台的那只手已经飞了出去。众人一看,原来是柳叶魔君戴丽华,待众人认清是她时,她的刀已回鞘,威风凛凛地站在一旁,喝道:“还有谁要报仇?”断臂的那人吓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躲进了人群,顿时万犬齐喑。戴丽华冷笑道:“凭你们这批狗一般的东西也配提‘报仇’二字,要报仇,好啊,今天这笔账就记在我戴丽华头上,有种的就来找我报仇,你们现在武功不行,我等你们回去练十年功夫再来找我!”在场众人都不禁心中暗笑,人人都知道戴丽华说的是便宜话。泰英帮上下几万人,几乎个个都疏懒成性,不要说十年,就是再等二十年、三十年也还是老样子。戴丽华又喝道:“滚!”泰英帮众灰溜溜地走了。

比武继续进行,第二场由韩肃余对阵郑庭东。韩肃余拔出长剑,郑庭东也从背囊中取出五行轮,二人互相行过礼之后,韩肃余抢先一招“夜叉探海”向郑庭东攻来,郑庭东待剑尖离自己只有尺许时,方举左手钢轮将长剑拨开。韩肃余长剑一抖,甩出一个剑花,使出一招“七星追月”,七个剑尖分刺郑庭东身上七处大穴,郑庭东将身一矮,左手钢轮使出一招“举火燎天”将长剑荡开,右手钢轮一招“回风扫叶”攻向韩肃余的下盘,韩肃余施展轻功,向后退开。

韩肃余号称“雁行剑客”,他的剑法稳打稳扎,中规中矩,几乎找不出任何破绽来,但是也没有什么出奇制胜的怪招;郑庭东则总是守多攻少,每次韩肃余向他攻了二三招,甚至四五招,他才还一招。韩、郑二人如此缠斗了两刻钟有余,围观的众多高手,一时竟看不出谁优谁劣。

实际上郑庭东并非无力还招,而是在蛰伏待机,只等他韩肃余一露出破绽,立即一招锁定胜局。但他等了这许久,彼此已拆了几百招,韩肃余始终没有一处破绽,郑庭东心道:“再等下去,只怕还没等到他的破绽,我自己的破绽先露了出来,既然伤不了他,那我不如另寻制胜良策。”

郑庭东用余光扫视了一下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借力之物,一眼瞥见擂台边上的护栏,约有三四尺高。他猛地左臂横伸,钢轮斜砸,逼得韩肃余向后退开,然后转身向擂台边缘跑去。韩肃余不知他是何用意,仗剑紧随其后,但终是迟到一步,郑庭东抢先跑到台边,纵身跃上护栏,摆出“金鸡独立式”,居高临下,韩肃余趁他立足未稳,一剑攻向他的下盘。郑庭东又将身一纵,从韩肃余头顶跃过,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他的身后。

韩肃余急忙转过身来,使出一招“衡阳回雁”,这是打斗过程中双方错位时最常用的一招,这是一招攻守兼备的剑法,既保护了自己的后路不被对方乘机偷袭,同时又刺向了对方的左肋。郑庭东与他游斗了这许久,已将他的剑路摸准了五成,他算准了韩肃余必定会出这一招,早将钢轮摆在左肋前,只等对方长剑来刺。韩肃余转过身来,见郑庭东已将钢轮护在肋下,一时不知所措,但转身之后使出一招攻守兼备的剑法本是用剑正道,他不愿标新立异,依然一剑刺向郑庭东肋下。

杨韵馨在台下看得分明,顿足叹道:“师弟啊,你的剑法怎么如此呆板,明明看见人家摆开钢轮等你去刺,你还傻乎乎地把剑往前送,你就不知道换个方位进攻吗?”

只听得“当”的一声响,长剑已被钢轮套住,郑庭东将钢轮轻轻往外一拧,韩肃余拿捏不稳,长剑被夺了过去,郑庭东将双轮交在左手,冲韩肃余一抱腕,道:“承让。”

陈俊枫走上擂台,道:“今日天色已晚,比武到此为止,大家回去休息吧,明日再接着比。”众人依言散去,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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