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口里啧啧地说：“来凤，何必这样呢？像个母夜叉。”
张来凤扑过来：“好啊，夏天，你敢骂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双手在夏天身上、胳肢窝里乱挠。夏天手忙脚乱地抵挡了一阵，还是被挠得受不了。夏天趁张来凤不防备，把张来凤拦腰一抱，放倒在床上，紧紧地压住她。张来凤挣扎了几下，挣不开，就泄了气。夏天嘿嘿笑着，说：“唔，看看到底是谁收拾谁？”
张来凤看了看夏天，把他的头搂过来，贴在自己的脸上。夏天心里痒起来，动手去解张来凤的衣服扣子。解开了，就掀开毛衣和里衣，把手伸进去乱摸。
张来凤想起一件事，翻身就要起来。夏天压住她，不让她乱动。张来凤急了：“我有事呢。家里的猪生病了，要去大队找赤脚医生。”
夏天停住了手：“猪病了，不是应该找兽医吗？怎么找他？”
张来凤趁机坐起来：“你不知道，兽医要到公社去，太远了。大队的赤脚医生也会。横竖就是打一针，或者在耳朵上钉个眼，再不就是吃几粒土霉素，说起来也很简单。”
夏天说：“这么简单，你还找他干什么？”
张来凤看着夏天：“你这个城里人！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不容易了。要不，要那些人干什么？”
夏天想了想：“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今天也没事。”
张来凤戳了一下夏天的额头：“你哪天有事呀？我认识你两年多了，就没看见你有事过。”
夏天喊冤：“你说这话就没有良心了。插秧的时候，我没有事吗？双抢的时候，我不忙吗？缴公粮的时候，不是我开着手扶拖拉机去公社的吗？”
张来凤摸了摸夏天的脸颊：“好了，好了。你忙，你有事，你辛苦。走吧，再辛苦你一趟，我坐你的拖拉机去。”
夏天搂住张来凤：“急什么？有拖拉机呢，十几分钟就到了。”
张来凤推开夏天：“你这个人，好像以后不过了，急得跟什么似的。起来！先办猪的事，再办你的事！”
夏天伸手在张来凤身上挠了一把：“你才是猪呢！”
张来凤咯咯的笑：“我是猪，你不也是猪？你以为你是什么？”
夏天下了床，把张来凤抱下来，两个人“啧啧”地亲了一阵，然后出了门。夏天把手扶拖拉机发动起来，带着张来凤去找赤脚医生。
返城文件刚下到公社，夏天马上就开着手扶拖拉机去了。他问清楚了要办哪些手续，又心急火燎地赶回来，把相关的材料准备好，到大队签了字，送到公社，再到县里审批。扶风公社虽然紧靠市区，行政区划却是由郊县管理。夏天腿勤嘴甜，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返城手续就办齐了，户口又迁回到了清水街。
从七五年下乡，到七九年回城，来回不到十里路，夏天整整走了四年。夏大林和田美华虽然感慨万端，却也没时间多想。田美华让夏大林带着夏天，赶快到街道的待业青年名单上挂上号。
夏大林特意向单位请了假，带夏天去居委会。登记完后，夏大林一改以往那种万事不求人的架势，放下架子，腆着脸，跟街道管事的说好话，意思让他们在招工的时候，照顾一点。夏大林还去主任办公室，找街道主任求情。街道主任还是宋主任，还记得夏大林。夏大林陪着笑脸，不住地为当年自己的不友好态度做检讨。宋主任倒是不计较那么多，她让办事员搬来凳子，让夏大林坐下，夏天站在一旁。宋主任说：“老夏，过去都是上级要求的，我们也知道不合适，可是政策是这么规定的，我们也不能不照办。现在好了，政策变了，这不是又回城了吗？”
夏大林连声说：“那是那是。要不是上级有安排，谁也不会去做那样得罪人的事。过去的事不提了，现在我儿子回城了，成了待业青年，我家里两个待业青年，还要请宋主任多关照啊。”
宋主任说：“你放心，我们会秉公办事的。你们家我了解，确实比较困难，不过你们还好，是双职工。还有比你们更困难的，附一巷的刘达维家，他自己是搬运工，天天拉板车，他老婆是瘸子，没有工作，家里三个孩子，一个在读初中，两个待业。清水街这样的情况还不少呢。”
办事员对夏大林说：“宋主任说的是真的呢，现在好多家庭都有孩子等着就业。”
夏大林心里发急，嘴上却不敢乱说：“宋主任，你刚才说的刘达维，那是特殊情况。我们家你知道的，一共两个孩子，都在家里呆着，没有一个有工作的。”
宋主任说：“不对呀，老夏。我记得这几年招了几次工，你儿子在农村，不能参加。你女儿为什么也不报名呢？”
夏大林含含糊糊地说：“宋主任，你知道的，总不能让一个女孩子去当搬运工、泥瓦匠、扫马路的，是吧？”
宋主任说：“搬运工、泥瓦匠干不了，环卫工有什么不可以呢？扫马路的不都是女的吗？你去看看，有几个男人在扫马路呢？都是女人在干。别人能干，你们家怎么就不行呢？”
夏大林嘿嘿笑着说：“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扫马路呢？你说是不是，宋主任？”
宋主任说：“就算是扫马路这项工作低人一等，你们不愿意干。我记得还有一次，是国棉四厂来招工，清水街好多个女孩子都去了，怎么你们家还是不肯去？报了名又自己撤销了，打退堂鼓。纺织厂就是女人的工厂，纺织工人多好，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夏大林解释说：“宋主任，你不知道，我们家阿莲自小有风湿性关节炎，不能久站，也不能走很远的路。所以就没有让她去。”
“哦，是这样呀。”宋主任拉长了声调说，“这样说起来，你女儿的工作很不好安排呢。脏了不行，累了不行。这是个问题呢。”
夏大林说：“女儿的事还不算什么——”宋主任马上截断夏大林的话：“老夏，你这种思想要不得，典型的重男轻女。妇女能顶半边天呐，解放这么多年，党教育我们这么多年，你还是这种落后思想，我可要批评你几句了。”
夏大林猝不及防，又不好顶嘴，只得说：“宋主任，你说的对。其实我不是重男轻女，我只是说这个事，”
宋主任打断夏大林的话：“你的意思我听得很清楚，这不是重男轻女又是什么？老夏，这种思想要不得。”
夏大林不再分辩：“你说的对，你说的对。”
夏天在一旁看夏大林和宋主任两个人扯来扯去没个完，就说：“爸，我还有事呢。”
夏大林瞪了夏天一眼，回过头笑着对宋主任说：“宋主任，你看，我这个儿子，下乡四年，二十多岁了，没有工作，连对象都不敢谈。你说，我们做家长的，心里能不急吗？”
宋主任笑了笑：“行了，老夏，你的心情我理解。你放心，在政策允许的前提下，我们会尽量照顾的。”
夏大林连声道谢，又拉着夏天也向宋主任道谢。宋主任看着夏天，说：“老夏，你儿子这么帅，还怕找不到对象？你真是多****这份心。”
从居委会出来后，夏天问：“宋主任真的会像她说的那样，优先安排我吗？”
夏大林很有把握地说：“她不敢胡来。你和阿莲都没有工作，政策规定每家至少要保证一个子女就业。她要是敢乱来，我们就到区里去告她。”
夏天说：“阿莲什么时候得了风湿性关节炎了？我怎么不知道？”
夏大林看了夏天一眼：“这还不是为了哄老宋，才现编的。本来阿莲已经有了工作的。去年招环卫工，阿莲自己不愿去，我们也不让她去，就放弃了。两个月前，国棉四厂招工，国棉四厂你知道吧？很大的一家工厂，厂子在郊县。温娜去了，就是那个和你谈过对象的温娜。阿莲也想去，你妈说，你又不在家，她再离家这么远，接受不了，没让去。其实我心里清楚，你妈怕阿莲上班去了，你回来以后不能安排工作。女孩子，迟早是别人家的人，有没有工作无所谓。”
夏天恍然大悟：“我说呢，最近阿莲对我那么冷淡，原来是这个原因。”
夏大林说：“怎么说呢，也怪我们没有跟你说清楚，所以你还蒙在鼓里。唉，你们两个只要有一个会读书，也不至于这么麻烦。”
夏天笑着说：“这可不能怪我们。”
夏大林瞪着眼睛看着夏天：“你还打算怪我和你妈？”
夏天说：“怪你们也不公平。”
夏大林说：“你的意思是，怪祖宗咯？”
“那我怎么敢？”夏天吐了一下舌头，“不过，肯定是有关系的。”
夏大林在夏天头上打了一下：“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自己没用，还怪起祖宗来了。你怎么不去怪猴子呢？嗯？”
夏天说：“我知道哪只猴子从前和我们是一家？要知道，我一定要和它好好说说。”
夏大林骂了句：“放你娘的屁！”
夏天说：“爸，有一件正经事，要跟你们说呢。”
“什么事？”夏大林问。
夏天说：“就是去来凤家提亲的事，你们什么时候去呀？”
夏大林说：“你们都这个样子了，还提什么亲？等你上了班，去打结婚证就是了。”
夏天说：“那不行！来凤说了，要先订婚，再结婚，结婚证打不打，她倒是没有说。”
夏大林说：“怎么这么麻烦？农村人就是讲究多。回家跟你妈说，让她去。”
夏天说：“我不管你们谁去，反正要快一点。”
夏大林眯着眼睛看夏天：“你小子，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
夏天连忙说：“没有。”
夏大林说：“那你急什么！看你妈怎么说再说。”
夏天说：“爸，你怎么什么都是听我妈怎么说，你才怎么做？”
夏大林说：“你懂什么？你也别说我，以后你也是一样的！这样才过得安生，过得轻松。懂吗？成天谁也不让谁，吵来吵去，有什么意思？”
夏天说：“那不见得呢。来凤不像是这样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