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林回过头来，死死地盯着宋主任的眼睛，过了好一阵，才说：“要是我坚决不同意呢？”
宋主任说：“夏师傅，不是我为难你。这是上级的任务，是人民政府的工作，必须完成的！上山下乡是件光荣的事情，是党的政策，是响应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号召。这个不用我说，你也是知道的。难道你反对毛主席不成？”
夏大林听了，怒火一下子就烧到了头顶上。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拿板凳。宋主任看见了，心里不禁有点发怵，工作人员拉了拉宋主任，她本能地退了半步。夏大林的手摸了一下板凳，又收回来了。他对着宋主任吼道：“宋主任，你不用给我扣高帽子，我不怕！有本事你今天把我夏大林抓进去，我就服你！毛主席说的！毛主席还说了，独子可以不下乡呢，你怎么就不说呢？”
宋主任不理会夏大林的咆哮，她和颜悦色地说：“夏师傅，我们都是革命群众，是有觉悟的劳动人民，不应该和政府，和党对着干。政府已经连续两年照顾你们家了，你们也应该体谅政府吧？”
夏大林怒气冲冲地说：“我不管！我不和两张嘴的人说话！你们趁早给我滚！”边说边用手把宋主任往门外推。
跟着宋主任一起来的年轻人指着夏大林说：“你怎么骂人呢？”
夏大林大声吼道：“滚，小心我打死你这个兔崽子！”
年轻人不服气，要上前和夏大林理论。宋主任见不是个事，说了句：“夏师傅，你不要生气，有话好好说。今天就这样，我还会来找你的。”说完，拉着工作人员走了。
过了几天，上班的时候，生资公司的孙经理找夏大林谈话。孙经理从国际讲到国内，又从中央讲到地方，最后落实到夏天的下乡问题上。孙经理说：“老夏，上山下乡是党的政策，不是闹着玩的事，谁也不敢对抗。你顶不住的。宋主任也算是苦口婆心，仁至义尽了。她要是不和你说这么多，直接把你儿子的户口迁出去，你不是也一点办法没有吗？”
夏大林说：“他敢？老子宰了她！”
孙经理说：“老夏，这是何必呢。宰了她，你不是得抵命？你死了，你儿子不是还得下乡？想开一点，横竖不过两三年，就回来了。又不是去上战场，不要把后果想得太严重了。”
夏大林还是不愿意。孙经理又说了很多道理给他听，最后说，如果夏大林坚决不同意，他两口子目前的工作，可能就要因此受影响了。夏大林听了，知道组织上已经下了决心，不会像往年那样欺软怕硬。夏大林想了很久，说要回家和老婆商量。
孙经理说：“回不回家都是一样的。你不信？回家了你就知道了。老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么多人的孩子都下乡了，我的儿子，去年不也是到安徽插队去了吗？老夏，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已经拖了两年了，不要再拖了。和政府对抗是没有好下场的。”
夏大林沉默了半天，勉强答应了。但是他提了一个要求，夏天下乡的地方，不能离家太远，不能超过三十里地。孙经理看到任务基本上完成了，呵呵地笑着说：“老夏，这个好办。政府也是通人情的，不会为难你。你先和宋主任商量好，合意的地方你就去，不合意你就拖着，不就完了吗？”
夏大林回到家里，果然，田美华那里领导也找她谈话了。一家四口围坐在一起。夏天眼巴巴地看着父母。夏莲才十四岁，正在读初二。她看着满面愁容的父母，轻轻碰了碰夏天的胳膊：“哥，你真的要下乡，整天跟着水牛后面耕田呀？”
夏天把夏莲的手一推，没好气地说：“去去去，少烦我！”
一家人商量到半夜，最后，夏大林说：“夏天，不是我们做父母的不管你，是我们没有能力。你不要为这个记恨我们。你马上二十岁了，你一天不下乡，他们就一天不招你的工，也不让你参军。只好先委屈你两年，我和你妈想方设法也要把你搞回城里来。我明天去找姓宋的，让她把你安排得离家近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