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来凤说：“呸！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夏天笑着说：“以后记住了，准生证不是只在怀孕生孩子的时候有用，它一辈子都随时可能用得到。把这次的亲子鉴定书留好，不定什么时候又要用上呢。”
“那确实。”张来凤说，“是要留好，不然的话，自己的儿子都会不作数了。”
把全部证明材料交上去，张来凤问什么时候可以拿到户口本。办事民警很耐心地说，快则一月，慢则半年。张来凤一听，掐了掐手指，心事重重地说：“民警同志，能不能快一点？我儿子急着用呢！”
民警说：“谁不着急？来办蓝印户口的，个个都是有急用才来的。着急也没有用，这要等上面审批。你要是认识人，让他们把你的往前面提一提，也许会快一点。”
张来凤说：“我要是有这个本事，还办什么蓝印户口？”说完，无精打采地走了。
不过，张来凤的运气还不错，蓝印户口在开来参加中考之前办下来了，张来凤松了一口气。六月份，开来参加中考，发挥出色，考到了重点高中，连他的班主任老师都觉得不可思议。开来考到的不是师大附中，是学院路东边靠近河边的三十五中。张来凤原先也打算把开来搞到师大附中来的，没想到他自己考进了重点高中，张来凤预备好的一笔活动经费，就这样省下来了。
第二个月，喜来参加高考，成绩一塌糊涂。他只写了自己的名字，就坐在考场里面等考试结束的铃声。张来凤长长地叹了口气，知道蓝印户口的事对大儿子的影响太大。喜来执意不肯复读。夏天让他在店里帮忙，喜来也不干。他自己找到小舅舅张春海，要跟他学泥瓦匠。
张春海吓了一跳，不知道姐姐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过来问。张来凤见了弟弟，流下泪来：“咳，都怪我！办什么蓝印户口！把好好的一个儿子毁了！”
张春海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就劝外甥不要意气用事，让他回家。喜来说：“舅舅，你要是不收留我，我就去流浪！反正我已经没有家了！”
“胡说！”张春海训斥道，“你爸爸妈妈都在，爷爷奶奶都在，怎么就没有家了呢？”
喜来哭着说：“舅舅，他们不要我了呀！”
张春海没办法，又到姐姐家来商量对策。张来凤一筹莫展。其他人也没有好办法。夏莲听说喜来和家里人闹别扭，要出走，也过来问究竟是怎么了。
张春海说：“实在不行，就让他跟我一段时间。当泥瓦匠很苦，喜来不一定受得了。他要是自己打退堂鼓，那个时候就好办了。”
夏天说：“随他怎么样！小小年纪，就翻天了！不能惯他，越惯毛病越大。他想跟着春海，就让他去。总比在外面流浪要好。”
张来凤说：“有什么办法呢？只好这样了。”
田美华心疼孙子：“阿莲，喜来从小就喜欢你，你的话他一定会听。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去劝劝他。”
夏莲说：“我也是这么想，就是实在是太忙，没时间。哪天等我有空了，我去说说看，说不定喜来会回心转意的。”
张来凤说：“阿莲，喜来这次不同以往，他是记恨我，才故意考砸，又故意出走的。他是在气我！我知道喜来的脾性，犟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你太忙，这件事就别操心了。”
夏莲说：“要是因为这个，我倒觉得，让喜来跟着他舅舅干一段时间，兴许还有好处。”
张来凤说：“我也是这么想，就是不知道喜来明白不明白。咳，做人真是太难了！”
夏莲说：“开来倒是争气，自己考到重点高中，省了你们多少钱！”
夏天说：“他平时没这么好的成绩，误打误撞的，没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来凤说：“好，也是在这个户口上；坏，也是在这个户口上。咳！这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附二巷里春凡家隔壁的老吴要跟着儿子去深圳定居，就把房子卖给了一个外地人。七月初，新主人在这里开了一家玲珑休闲屋，也招了几个年轻女孩。美丽休闲屋的生意因此一下子清淡许多。温娜给孙为民告状，孙为民派了两个手下去玲珑休闲屋走了一圈，抓住一对野鸳鸯，顺便把老板娘和其他小姐一起带到了派出所。客人被罚款三千块钱；涉案小姐判了两年劳教；老板娘以容留和组织妇女****的罪名被判了六个月的徒刑；其他小姐经过教育后被遣送回家。
这次事件之后，美丽休闲屋的生意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景象。客人们看美丽休闲屋每次都能够渡过大风大浪，很安全，就都愿意到这里来玩乐。
九月初的傍晚，天色还很亮。宁惠普和王进，还有宁惠普的弟弟宁波洛，坐在十里香米粉店吃饭。宁波洛是刚刚考进工业大学的，专业是工业自动化。宁惠普现在是《星辰快报》的通讯员，经常在快报上发表一些豆腐块文章。王进问他，一篇好的新闻稿，要注意哪些方面。宁惠普说：“很简单，把事情说清楚了，就是好稿子。就像是我们在中学里写作文一样。”
王进说：“总有一些具体的要求吧？比方说我们写论文，要求有摘要、关键词、立论、论证和结论。新闻稿就没有这些要求吗？”
“当然有。”宁惠普说，“用英语说，是5个“ W ” ：Who ，What ，When ，Where ，Why；用汉语说，是六个要素：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另外，新闻还要由标题、导语、主体、背景、结语五个方面组成。新闻稿的特点是真实具体、反应迅速、观点明确、语言简洁。”
王进说：“都说汉语比英语简洁，怎么还多一项呢？”
“这恰好说明汉语的过人之处，说明汉语的了不起！”宁惠普说，“英语是笼统的，模糊的，汉语是明确的，指向性很清晰。这反映了中国人的头脑思维更清晰，更知道问题在哪里，通过什么方法来解决，并且可以得到什么。”
宁波洛说：“这也是中国人的缺点：功利性太强。”
宁惠普不满地看着弟弟：“菠萝。”王进没听清楚，不知道宁惠普叫他弟弟是“波洛”还是“菠萝”。王进猜，宁波洛小名应该就叫“菠萝”。
“菠萝，”宁惠普说，“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你们学理工科的，喜欢欧美的东西，对自己的历史研究不深，往往乱下结论。”宁惠普指着门外路上的行人：“你看，这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几乎没有一个外国人，都是纯正的中国人。我认为他们到这里来的目的性很强，不是来吃饭，就是买便宜东西，或者喝茶唱歌，再不然就是奸宿****。你说说看，他们的功利性在哪里？”
宁波洛答不出来，他嗫嚅道：“目的性不就是功利性吗？”
宁惠普摆出一副长者教训晚辈的架势对弟弟说：“错！目的性怎么会是功利性呢？”
宁波洛不服气：“我觉得它们是一个意思。”
宁惠普说：“目的性是一种带有指向性的动作，意思很明确；功利性是狭隘的、带有歧视色彩的词语。它们两者之间有交集，但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范畴。”
宁波洛嘀咕道：“我觉得是一个意思。”
宁惠普在弟弟头上摸了一下：“你呀，也就配读理工科！”
宁惠普这么说，王进不高兴了：“老宁，你好像在偷换概念。波洛说的是中国人的思维方式，是笼统说的，不是特指眼前的这些人。”
宁波洛连连点头称是：“我就是这个意思。”
宁惠普说：“你们看，我说的对吧？你们学理工科的，脑子里面已经西化了，不是模糊数学，就是物理化学、生物物理这些边缘学科，总之都是些笼统的东西，不明晰。”
宁波洛说：“可是，大家都说，西医讲究解剖，讲定量的东西；中医讲望闻问切，经络阴阳，都是些玄虚的东西，更模糊！”
“菠萝！”宁惠普生气了，“你知道多少中医西医，就在这里胡乱比较？虽然我不怎么懂中医，可我在中医那里看过病。（宁波洛说：‘我也看过中医。’宁惠普不理会弟弟。）听中医说，脉象分沉、伏、滑、细，一共二十几种；用药分地域，淮山、建莲、川贝，这些都是。还分阴阳燥湿，区别用药。这是多么精确的医学体系！西医呢？发烧了用退烧药，咳嗽了用止咳药，有炎症用消炎药。不管你是什么地方的人，不管是什么季节，都是一样的用药，一点都不科学！”
王进笑了。宁惠普看着王进：“怎么？你有不同意见？”
王进笑着说：“当然有。”
宁惠普说：“说来听听。”
王进说：“老宁，你说的那些，只能反映中国人喜欢云山雾罩，把人先搞糊涂了再说，不能代表中国人的头脑清晰。”
宁惠普说：“王进，你看英语里面那么多的后缀，还有不厌其烦的形容词、副词，尤其是那些复句，纯粹是要把人绕进去。你说，这是不是反映了他们的思维混乱，想问题的时候转不过弯来？本来只是他自己糊涂，结果非得把别人也搞糊涂了？”
王进说：“老宁，你正好说反了吧？应该是中国人的思维曲里拐弯，外国人都是一根筋，直肠子，不会拐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