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莲说：“我知道他们现在手里有点钱，可是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前些天，我嫂子还说想买房子，钱不够，办不了蓝印户口。她也在为钱发愁呢。我们去借钱，多多少少当然会借给一点。如果单靠那点钱想在市内开服装店，很差的远呐。”
“那怎么办呢？”万仕民说，“你家借不到的话，就没有办法了。”
夏莲想，公公老万一个人在清水街住一套房子，楼上虽然租给了别人，每个月也不过百把块钱的收入，还要搭进去水电费。楼下空荡荡的，只摆了几件大哥的根雕在那里，一个月也难得卖出去一件。夏莲说：“仕民，你看这样行不行，让爸住我们家里来，空出来的房子，我们在那里开服装店，或者文具店。你看怎么样？”
“这个我也已经想过了。”万仕民说，“好是好，就是怕我哥和我姐会有意见。”
“他们有什么意见？”夏莲说，“大哥远在几百里以外，一年难得见到一面；红萍姐已经是人家的人了。他们都没有资格发表意见。”
“我们是姊妹呀。”万仕民说，“我的父母也是他们的父母，父母的房子，他们当然有说话的份。”
“仕民，你糊涂了吧？”夏莲说，“我们不过是要用一下房子，又不是分家产，他们有什么可说的呢？”
万仕民想了想：“也是。不过，起码要跟他们打个招呼。”
“这倒是应该的。”夏莲说，“不过仕民，我可跟你说清楚了，不管他们怎么说，你一定要坚持原则，不能让步。这可是关系到我们一家人的生死存亡的大事！”
“没那么严重吧？”万仕民说，“什么话到了你嘴里，味道就变了。生死存亡？太吓人了。最起码我还有一份工资吧？总不至于去要饭吧？”
“不至于？”夏莲说，“你看现在物价涨这么快，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你那点钱够干什么？以前我卖衣服的时候，我哥我嫂子见了我是什么态度？现在是什么态度？我想明白了，再不做生意赚点钱，我夏莲以后在什么人面前都没有面子，就只能去要饭了！”
两口子取得一致意见后，万仕民决定先做父亲的工作。
老万这段时间和租户也有点小别扭。租户的两个孩子精力充沛，老是在楼上跑来跑去，一刻也不消停。吵闹不说，楼板上落下来的灰就不少。他们又借老万的厨房做饭。老万一开始挺慷慨，把锅灶让给他们，自己在一个手提的煤球炉上，用小锅小铲做饭。刚开始的时候，租户还很客气，总是和老万谦让。时间长了，好像厨房就是他家的了，切菜剁骨头乒乓乱响，洗菜洗碗也不注意节约用水。楼上的灯也是亮到半夜。这些都包含在租金里面，老万没有单独分出来。他们用的不是自己的，所以格外大方，舍得用。老万忍不住说了几句。租户听了，当面说以后一定会注意，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把老万的话当回事，该怎么用还怎么用，私下里还嘀咕：“水又不值钱！我们老家门前，那么多的水每天白白地流到河里去了。城里人就是小气！这点水算得了什么？”
一来二去，老万也糊涂了，不知道房子的主人是对方，还是自己。老万想，以前嫌游红专不停换女朋友，道德不好，以为换了本本分分的一家人来住，大家会相处得很好，没想到烦心事更多。老万想，还是退掉算了，宁肯房子空在那里，也不再租给什么人了，太麻烦。
老万让租户另外找房子，租户急了：“万师傅，你要赶我们出门呐？我们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这么做也太没有人情味了吧？”
老万说：“不是我没有人情味，是我偏头痛的老毛病犯了，头痛得厉害。你们两个孩子，老是跑来跑去的，我睡不安稳，头就更疼了。我想，你们还是另找个地方搬走吧。”
租户说：“以后我们一定注意，不让孩子乱跑。”
老万说：“也不全是孩子的事。你们在我这里也住够一年了，我以前一个人惯了，人多了闹得慌。我不想再租了。”
租户心里明白：“万师傅，既然你这么说了，眼看着就到年底了，我们是要回家过年的，过年以后一定搬走，行不行？”
老万说：“最好快一点，我真的是受不了了。”
有了这么个前因，当万仕民跟父亲提起想用家里的房子做生意的时候，老万当时就答应了。老万有一个条件，他还是住在清水街，白天可以照看生意，晚上可以看门，免得家里进了贼都没有人知道。万仕民当场应承下来。
老万说；“大民的这些歪歪扭扭的东西，要留个地方摆好。这是人家的心血，好歹能卖几个钱。”
万仕民也答应了。
是开服装店还是开文具店，夏莲和万仕民讨论了好几次。万仕民、主张开服装店，因为夏莲有经验，来钱快。夏莲卖了这么多年文具，知道这里面的差价也很大，每件东西看上去不起眼，卖出去好像赚不了多少钱，实际上利润率很高。而且文具的季节性不强，人比较轻松。清水街周边全是学校，学生多，书包文具需求量大。再捎带卖一些时髦的毛绒玩具，生意一定会不差。
万仕民想了想，家里就那么一点地方，还要卖大哥的根雕，开服装店也不大合适。根雕和文具摆在一起卖，还可以互相抬身价，相得益彰，倒是件好事。
夏莲的想法，不仅仅是开文具店。她要把楼上的两间房改造成钟点房，专门赚那些情急难耐的男女伴侣的钱。至于公公老万，夏莲觉得在厨房里摆一张折叠床，能睡觉就可以了。
万仕民不同意，他不能让他爸睡厨房，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老大老二知道了，也一定不会同意。
老万搞清楚夏莲的用意后，觉得开钟点房无非就是一天换几个游红专而已，还可以有不少的进账，于人于己，都是件好事。至于自己，睡在哪里都无所谓。老万天天催租户，要他们马上搬走，说这个月的租金不要了，就当白让他们多住了半个月。租户两口子心里高兴，表面上很生气，赖了几天才搬走。
夏莲去找人干活，去建材市场买材料，忙了一个腊月。老万在家里监工。夏大林买菜回来，总是要到万家看上一眼。田美华和张来凤也经常抽空过来看看。喜来寒假回来后，每天和开来一起，没事了就帮着姑姑做事。
按照夏莲的意思，客厅和过路房间之间的隔墙被打掉了，两间房连成了一体。楼上两间房，给里间专门隔出来一条通道，这样，两间房里面的人就不会互相干扰了。
过了正月十五，万仕民在门口放了一挂鞭炮，夏莲的阿莲文具店正式开张了。夏家全家人都来捧场。
这个时候，各大中小学校陆续开学，学生开始涌向清水街。
人都有猎奇心理，学生们也不例外。看见清水街冒出来一家文具店，玩具、文具样式也新颖，老板娘又风姿绰约，就都想进去看看。一连几天，阿莲文具店都是人满为患。文具、玩具和根雕，都有人买。夏莲手脚不停，还是应付不过来。因为人太多，又吵吵嚷嚷的，精明的夏莲有时候也会算错账。这么一来，就显得更加忙乱了。
老万也没闲着，他专职负责盯人，防备那些喜欢夹东带西的人顺手牵羊。万仕民有时候也会来照看照看。大家的好奇心消失之后，小店开始冷清起来。夏莲一下子又适应不了。后来夏莲才明白，这是一心想赚钱又不能上前掏人口袋产生的焦虑症。好在到了周末，阿莲文具店又是人来人往。每两个小时二十块钱的钟点房，每天也有两三对真假鸳鸯来度假。夏莲每天起早贪黑，站得腰酸腿痛，说得口干舌燥。到了打烊的时候，数着一天来的收益，夏莲心里美滋滋的，一天的疲劳也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每天晚上关门回家前，万仕民都会来接夏莲。夏莲总是要到娘家坐坐，说说话才走。张来凤夸夏莲能干。夏莲说：“嫂子比我强百倍。我这个小店，比起十里香来，不知道要差多少呢。”
张来凤说：“我们这里，爸妈还有你哥，还有请来的服务员，这么多人。你那里就你和万伯伯两个人。还是阿莲行！”
夏莲对田美华说：“说起来好笑，你们下那么大气力，要我找一份正经工作做。现在可好，我又成了个体户了！”
田美华说：“那时候有谁知道会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候人的思想僵化，总以为国营的靠得住。谁知道它们一个个的都私有化了！”
张来凤说：“阿莲，你一个人太辛苦了。”
万仕民和夏天坐在一起看电视，听见张来凤这么说，连忙说：“确实是辛苦，我又帮不上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