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白素依旧在天明前不舍离去，翌日晚间匆匆赶来。
一连六日，白素每晚如约而至，夫妻二人说着情话，做着情事，只觉世间最美妙的事情莫过于此。
第七日，白素来得有些晚，她面色惨白，衣衫不整，秀发湿答答地被汗珠贴在额头，模样憔悴得令人心碎。
来到东厢房，白素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张文生，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
张文生还没来及开口询问，白素却已踮起脚尖，用唇瓣将他的疑问吞进腹中，抽泣道：“别说话，吻我……”
这一夜，白素尤为热情，以前羞于摆出的姿势也悉数摆了出来，抵死迎合着郎君的动作。
东厢房、西厢房、窗台边、水井前……两人一次又一次地抽搐，一次又一次地抵达幸福的天堂……
但，黎明还是来了。
沐浴之后，东方天际已微微泛起了鱼肚白。
看着郎君留恋的双眸，白素蓦地心中一痛，忽然痛哭流涕着抱紧张文生，呜咽道：“张郎，我……我以后可能都不会再来了。”
霎时间，张文生只觉心口宛若被人狠狠挖了一刀，胸闷之下，张嘴吐出口鲜血来，茫然道：“为……为什么？是不是你的家人知道了我们的事情？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不赌了，也不去裁缝店偷衣服了，我……我一定努力赚钱养家！”
白素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泪眼中满是说不清的歉意与无奈。
张文生整个人仿佛傻掉了一般，嘴里胡言乱语着，到最后已听不清他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
白素真怕他就此变得痴呆了，于是擦了擦红肿的眼睛，一脸认真道：“张郎，如你真心对我，再等我七年，七年后，如若有缘，我会在奈何桥畔的大榕树下等你。”
张文生浑身一震，尚未反应过来，白素已再次踮起脚尖，在他肩膀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了两排清晰的齿印。
白素这一下非常用力，张文生却希望她咬得越深越好，最好深到一辈子都磨不平、忘不掉。
天色越来越亮，白素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了，只得撇下张文生而去。
行至门前，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转了转身，柔声道：“七年，两千五百天，若是有一天张郎肩膀的齿印消失了，那么白素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张郎也不要傻傻地继续等下去了……”
张文生麻木地点了点头，回过神再看，眼前哪里还有白素的影子。
……
白素走后的当天，张文生在东厢房坐了一天一夜，自始至终，白素果然没有出现。
又等几日，张文生终于确信白素不会再来了，看着肩膀那两排清晰的齿印，他只觉悲从心来，头晕目眩下，一头栽倒在床上。
数日粒米未进，张文生病得不轻，不过躺在床上，他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白素说过，七年之后，她会在奈何桥畔的大榕树下等自己，可……奈何桥？那不是传说中阴阳两界交汇的地方吗？难道世上真的有这座桥？
张文生不确定这是否是白素用来欺骗自己的谎话，但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会用尽所有的力气去争取。
身子刚恢复一些，张文生就开始收拾行囊准备下山，心想即便是踏破铁鞋、走遍山川，也要找到传说中的那座桥。
清晨离开白府，傍晚才出山，等走到山脚小镇，天色已黑了下来。
小镇虽小，却是通往邙山的必由之路。
邙山是有名的道教圣地，自古便有“正统道法出邙山”的说法，所以每年都会有崇尚道法之人不远万里赶来，只为拜在邙山门下，聆听最正统的道法经义。
尤其当今乱世，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千里饿殍，浮尸遍野，阴盛阳衰之际，妖魔鬼怪横行，所以道士也成了一门吃香的职业。不过这些所谓“道士”，大都是打着降妖伏魔的幌子，做着坑蒙拐骗的勾当，真正会道法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小镇住满了人，这些人自然都是赶去邙山的，只可惜，邙山就像奈何桥一样，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地方。
自此而北，重峦叠嶂，山群不下万座，谁也不知道邙山究竟是哪一座，里面又是否真住着神仙，饶是如此，小镇依旧宾客不绝。于是有人怀疑，“邙山”只是客栈撒的一个弥天大谎，用来招揽生意的，其中真假却又不是常人所能分辨的了。
张文生孑然一身，自然没有钱去住客栈，也没有心情去学习什么道法，但世事往往难料，许多人穷极一生都见不到半个真正的道士，张文生刚下山却碰到了一个，自此便与道法结下了不解之缘……
由于客栈供不应求，许多人都挤在了桥洞底下。
张文生粗略扫了一眼，见那些人大都穿着崭新的道袍，或正襟危坐，或三五成群，口沫横飞地讨论着道法，一个个“老子就是道德天尊”的模样。
张文生走到拐角处，不与众人为伍。
拐角地方虽小，却很清静，清静到可以好好地想一些事、想一些人，只是旁边就靠着臭水沟，气味儿颇是刺鼻。
张文生也顾不得那么多，正欲翻身躺下，不想臭水沟里忽然溅起一汪污水，一个形容猥琐的老头从臭水沟里钻了出来，绕着桥洞跑了一圈，见人就问：“我有本无上道经，五十个银元卖给你要不要？”
老头穿着身残破的道袍，瘦得皮包骨头，举止疯疯癫癫，他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要去往何处，却已在桥洞底呆了许多时日。
众人大都见识过他，所以没等他靠近便远远躲开，生怕他身上的污水会弄脏自己崭新的道袍。
疯道人也不在意别人的厌恶目光，一遍又一遍地问着，不厌其烦。
走到张文生跟前，疯道人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神色微有异样，但很快又恢复了疯癫状态，摇头晃脑着问：“我有本无上道经，五十个银元卖给你要不要？”
张文生抬头看了看，心里叹息一声，也不说话，只是从怀里掏了个窝窝头给他。
疯道人大模大样地接过窝窝头，咬了一口又问：“我有本无上道经，五十个银元卖给你要不要？”
张文生扫视一眼周围的“道士”，也不知是跟疯道人说话还是跟自己说话，摇头苦笑道：“有道经又如何？做道士又如何？”
疯道人“嘿”了一声，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参透无上道经，便可做真正的道士，等到那时，你便能找到想找到的地方，见到想见到的人。”
说完，疯道人不再理他，自顾往别处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