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特尔坐在离帐篷不远的地方,背靠着一块冰冷的大石,斗蓬紧紧得裹在身上,望着远方的结界。每次呼吸,都出现了一片淡淡的雾气。查尔斯分配了晚上守夜的任务。
塔特尔负责第一班岗,佐德负责第二班,最后是查尔斯。凯伦因为没有被分配到而提出了抗议,但最终还是听从了查尔斯的意见。
月光照亮了他所在和结界之间的开阔地。这是一片起伏平缓的山脉,树不多,还有几条小溪潺潺流过。就如此靠近结界异型树林的地方而言,这是一副令人赏心悦目的景象。
当然,在达肯?拉哈开始破坏结界之前,那片异型树林也一定曾经是块美丽的土地。查尔斯曾说他不认为心之兽犬会跑到离结界这么远的地方来,但万一他的判断有误,塔特尔会有充足的时间做出反应。他握住剑柄坚定他的信念,一边观察天空发誓不再让嘎卡偷袭成功,一边无意识的用手指抚摸着剑柄上真理字样。他很高兴他守第一班岗,因为他还不困。他很疲乏,但并不瞌睡。然而,他还是在打哈欠。
结界所在的山脉在黑暗中时隐时现,蜿蜒起伏在混乱异型的树林里,好像是一头巨大的怪兽无法掩藏的脊背。塔特尔猜想不知道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那里回望着他。查尔斯告诉他说山脉会随着他们向南的旅途逐渐变小,直到他们目的地后就完全消失了。
出乎意料,凯伦,裹紧了暖和的斗蓬,安静的滑出黑暗,紧靠他坐下。她没有说话,只是陪他坐着。几缕丝般光滑的头发吹拂到他的脸庞。长刀的柄不舒服的硌在他腰上,但他没有说什么以免她会离开。他不想她移开。
“其他人睡了?”他轻轻的问道,向肩后瞥了一眼。她点点头。“你怎么知道?”他笑着问。“佐德睡觉是不闭眼的。”
她回笑道:“所有魔法师都这样。”
“真的?我以为只有佐德才会这样。”
他目光扫射着山谷以免漏掉任何不同寻常的动静,感觉得到她在看他。他回望她:“你不困吗?”。她靠的那么近,他不用提高的声音,就和耳语差不多。
她耸耸肩。清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她伸出手来把吹到脸上的头发捋到耳后。她凝视他:“我想要向你道歉。”
他真的期望她会把头依在他的肩上,但她没有。“为了什么?”
“关于我今天对你说的话,‘我会希望你继续前进。’我不是说我不感谢你的友谊,我的确感动。只是我们所做的要比任何一个人的生命都重要的多。”
他知道她的话里话里包含着更多的意思,就像他今天对她说的话一样。他凝视着她,脸庞上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
“凯伦,你有特别的人吗?”她的回答可能会击碎他的心,但他必须得问。“会在家等你,我意思是说,一个爱人?”
他盯着她美丽的绿色眼睛好一阵子。她没有回避,但眼里含满泪水。他真想拥她入怀,亲吻她。
她伸出手来,指背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颊。她清了清喉咙:“没有那么简单,塔特尔。”
“是的,就那么简单。要么你有,要么你没有。”
“我有责任在身。”
在那一瞬间,好像她就要告诉他一些事,她的秘密。
她在月光下看起来如此美丽,不仅仅是她的外貌,还有她的内在、她的勇气、散发出来的智慧,和只给与他一人的特殊笑容。他愿意屠杀一条龙,如果存在这种生物的话,只为看到她那特殊的笑容。他知道他在有生之年不会再喜欢别的女子了,他宁愿一生孤独的度过也不愿再接近其他女子。他不会再爱别人了。
他真的希望能够紧紧的拥抱她,为不能品尝她温柔的嘴唇而感到痛苦。但他模糊的感到了今天过桥前一样的感觉。一种非常强烈的警告,比他亲吻她的愿望还要强烈。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在告诫他,如果他这么做了,会有极大的危险。他记起了当她碰到他握剑的手时,真理之剑上魔力高涨的感觉。过桥前,感觉警告了他,因此他没有伸出臂膀搂住她。
她移开视线,望着地面。“查尔斯说后两天的路会很难走,我最好现在去睡觉。”
他知道无论她有什么秘密,他都没有权利逼她说出来。他不能强迫她。这是她自己得处理的事情。
“你对我也有一个责任。”他说。她疑惑的回望着他,他笑了。“你答应成为我的向导。我会要求你遵守的。”
她笑了,只能点点头,几乎不能抑制住自己的泪水。她亲吻了自己的指尖,并用指尖碰了碰他的脸颊,然后又滑进了黑暗。
塔特尔坐在黑暗里,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她走后很久,他仍然感觉得到她指尖所触的地方,她的吻。
天地间安静的令塔特尔觉得好像他是整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清醒的人。星星闪烁着,看起来好像是佐德魔力粉末冻结在天空中,月亮静静的望着他。甚至连狼都没有在今晚嚎叫。他感到令人窒息的孤独感。
他意识到自己正期望有什么东西来袭击,以便他可以有事做。他拔出了剑,只为了找点事做,他用斗蓬的一角搽试着原本已经磨得发亮的剑刃。按照佐德所说的,这是他的剑,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来使用它。不管凯伦是否喜欢,他会用它来保护她。有人在捕杀她。任何想要伤害她的人都得先从他的剑下通过。
想到捕杀者、四方小组、达肯?拉哈,他的愤怒燃烧起来了。他希望他们现在就过来以便他可以做个了断。他渴望他们。他的心跳的很快,牙关咬得吱吱响。
他突然意识到剑上的魔力正在挑起他的怒火。剑已出鞘,一点威胁到凯伦的想法就触动了剑上的魔力,并引起他自身愤怒的共鸣。他震惊于它渗透方式,如此安静、如此诱人、不被察觉。理解,魔法师说过。剑上的魔力理解到什么吗?
塔特尔把剑插回剑鞘,平定心中的怒火,在目光重新扫射不寻常动静的时候又感到了内心负面的情绪慢慢的渗透出来。他站了起来,走了一阵放松一下腿上被压迫的血脉,然后依靠着石块极为伤心的重新坐下。
离第二班岗还有一个小时,他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是佐德,一手拿着一块奶酪,没有裹斗蓬,只穿了他朴素的袍子。
“你干吗这么早就起来了?还没到你守夜的时候。”
“我想你也许想和一个朋友一起呆一会儿。嘿,我给你带了一块奶酪。”
“不,谢谢。我是说我不要奶酪。但我需要朋友的陪伴。”
佐德坐在他旁边,蜷起膝盖到胸口,然后把袍子拉了下来,使他成为了一个小帐篷的中心。“出什么事了?”
塔特尔耸耸肩。“凯伦,我猜是。”佐德什么话都没有说。塔特尔看了他一眼。“她是我早晨起床想到的第一件事,也是我晚上睡着前脑海中的最后一件事。我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过,佐德,从来没有这么孤独过。”
“我懂了。”佐德把奶酪放在石块上。
“我知道她喜欢我,但我也感觉到她故意同我保持一段距离。我们刚才在准备晚餐的时候,我告诉她说如果她处于今天查尔斯所在的境地,我会回去找她。就在刚才一会儿前,她到这里来探望我。她说她不想要我去找她,但她的话里话里包含着更多的意思。她意思是说她不想要我接近她,句号。”
“真是个好女孩。”佐德自言自语。
“什么?”
“我说她是个好女孩。我们都喜欢她。但是塔特尔,她还有特殊的地方。她还肩负着重大的责任。”
塔特尔皱着眉看着老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佐德向后靠了靠。“这不应该由我来说。她应该来回答。我还以为她应该早就告诉你了。”老人搂着塔特尔宽阔的肩膀。“这可能会使你觉得好过些,到现在她还没有告诉你的唯一理由就是她太介意你了。她害怕会失去你的友谊。”
“你知道她的秘密,查尔斯也知道,我从他脸上看得出来。除了我之外,每个人都知道。她刚才试着想告诉我,但她做不到。她不应该害怕会失去我的友谊,这更本不可能发生。”
“塔特尔,她是个非常好的人,但对你并不适合。她不可能做到。”
“为什么?”
佐德一边说一边拉扯着袖子上的毛屑,避开了塔特尔的视线。“我向她保证过我会让她告诉你。你相信我就是了,她不可能成为你的爱人。再找另一个女孩吧。大陆上到处都有好女孩。不是吗,一半人都是女子,可以挑选的范围大得很,挑选别人好了。”
塔特尔蜷起双膝,双手抱着膝头,望向了别处。“好吧。”
佐德惊讶的抬起头,笑着拍打他年轻朋友的后背。
“只有一个条件,”塔特尔一边看着结界树林一边加了一句。“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坦白的,真实的像烤蛤蟆一样。你如果回答是,我就会按你说的去做。”
“一个?只有一个问题?”佐德小心的问道,一只手指敲打着他的下嘴唇。
“一个问题。”
佐德大约考虑了一分钟。“那好吧。一个问题。”
塔特尔转头目光灼热的看着老人。“在你同你的妻子结婚前,如果有人告诉你什么,让我们使你更容易回答是如果一个你信任的人,一个朋友,一个你视之为父的人,他对你说,挑选另一个人吧,你会照他说的做吗?”
佐德避开了塔特尔的视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现在知道我已经学会不要让探索者向我提问了吧。”他捡起奶酪并咬了一口。
“我知道了。”
佐德把奶酪扔进了黑暗。“这并没有改变事实,塔特尔!这不适用于你们俩。我并不想伤害你。我爱你,就像你是我的儿子。如果我可以改变世界的运作方式,我会帮你的。
我真的期望可以办到,为了你,但这是不可能。凯伦知道,而且如果你想尝试的话,只会伤害她。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的。“
塔特尔的声音平静,一点没有情绪波动。“你自己说过的。我是探索者。会有方法的,而且我会找到它。”
佐德悲伤的摇着头。“我真的希望有方法,我的孩子。”
他的老朋友用消瘦的臂膀紧紧搂着他。塔特尔觉得浑身都麻木了。
“只要做她的朋友,塔特尔。那是她所需要的。但你不能超越这条界限。”
塔特尔在佐德怀里点点头。
过了几分钟,探索者,露出了怀疑的目光,推开了肩上的臂膀,同魔法师保持一手的距离。
“你来这里干什么?”
“同一个朋友一起坐一会儿。”
塔特尔摇头。“你是以魔法师的身份来的,避开其他人,给予探索者忠告的。现在,告诉我,为什么你来这里?”
“非常好,我是以魔法师的身份来的,来告诉探索者今天他几乎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塔特尔放下了推开佐德的手,但仍然凝视着他。“我已经知道。一个探索者不能冲动得置所有人安危不顾而去冒险帮助少数几个人。”
“但你今天还是打算这么做的。”佐德话中加了压力。
“当你任命我为探索者时候,也接受了我的人格,其中有好也有不足。我对这个职务不熟悉。对我来说,看到一个朋友处于困境而不去帮助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我知道我不能再次犯这种错误了。考虑一下我的申诉。”
佐德笑了。“嗯,说得不错。”他坐了一分钟,他的笑容消失了。“但是塔特尔,问题比你想象的严重的多。你必须要明白,作为一个探索者,你可能导致无辜人们的死亡。
为了阻止达肯?拉哈,有时候你不得不放弃拯救一些无辜的人。一个士兵懂得在战场上如果他弯腰挽救受伤同志的话,可能就会在背上挨一刀,因此,为了获胜,他必须得有勇气不理睬呼救声而继续战斗。你必须得这么做才能获得胜利,这可能是唯一的方法。
你必须坚强起来,习惯这个方式。这是一场生存的战斗,在这场战斗中呼救的人可能不是士兵而是无辜的卷入者。达肯?拉哈为了获得胜利可以杀了任何人。
那些同他一条战线上的人也会这么做的。你也必须得同样这么做。不管你是否喜欢,侵略者制定了游戏规则。你必须遵守这个规则,否则你肯定会失败的。“
“怎么会有人帮助他?达肯?拉哈想支配所有人,成为世界的主宰。人们怎么会为他而战呢?”
魔法师向后靠了靠,看着结界所在的山脉,好像能从中看出什么一样。他的语气是悲伤的。“这是因为,塔特尔,很多人有奴性,没有人支配的话,反而不知道该怎样生活。
在他们的心目中,那些自由人是他们的压迫者。他们希望有一个领导者能砍倒长的高大的庄稼以便太阳能照亮所有的谷物。他们认为没有庄稼有权力长的比别的高,这样所有的庄稼才能都获得阳光。他们宁愿被给予一点微弱的光芒,也不愿意自己点亮一根蜡烛。“
“有些人认为达肯?拉哈胜利后,他会满意他们的服务并给予丰足的赏赐,因此他们才会和他一样没有任何道德伦理束缚的为他做事。有些人只是愚蠢的相信了听到的谎言才为他战斗的。当谎言被戳穿后,其中的一些人发现自己身上套的是镣铐,但那已经太晚了。”佐德理了理身上的袍子,叹了口气。“从古到今,发生了许多战争,塔特尔。每一场战争都是对抗者之间生死搏斗。但是,没有一支进入战场的军队会认为神灵同他们的敌人在一条战线上。”
塔特尔摇摇头。“这没有道理。”
“我确信达肯?拉哈的追随者认为我们是噬血的魔鬼,有能力做任何事情。他们已经被告诉过无数次我们残忍的野蛮行为。我相信除了达肯?拉哈告诉他们的事情之外,没有人清楚的知道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魔法师皱起眉头,眼神锋利起来。“这也许颠倒了事实,但一点也没有减少危险。达肯?拉哈的追随者只需要碾碎我们就够了,他们不需要明白任何其他的事情。但是为了获得胜利,面对一个强大的敌人,你必须要利用你的头脑。”
塔特尔用手指梳捋着头发。“这使我卡在一条糟糕的狭窄裂缝里。我也许不得不让无辜者死去,但我还不能杀死达肯?拉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