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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苍苍不是巧安排

坠霞山原名隐凤山,与女儿庙所在的五女山同属玉华山余脉。

相传大兴朝时曾有一得道高人云游至此,突见天边锦霞坠落山顶,引得方圆百里霞光万丈,蔚为壮观。

得道高人惊叹天地造化,视此处为坠霞圣地,遂取名为坠霞山,并就此归隐,百年之后在此坐化归天。

大黎开国之君弘武帝深信此传说,建国后历时十年在坠霞山东南方兴建国都,希望占得风水宝地,以保江山基业万年永续。

从顺天镇往西南,穿过坠霞山东坡山坳,经胜威马场再转东北,行五十里便是东都西乾门。

此路径虽比走顺天镇北面稍远些,但绕出山坳便是胜威马场,那是岳慕山的地方,应该会安全些。

午饭后,岳璟瑜驾着马车上路,出了顺天镇没多久便从官道转到便道,道路坑洼不平,很是颠簸。

到达坠霞山脚下时,道路变得更加崎岖难行,墨璃平卧在马车里,身下虽垫了厚垫子,仍被颠得伤口疼痛。

赵政见她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嘴唇也被咬得殷虹,皱眉提声道:“停车!”

岳璟瑜闻声嘞马,赵政在车内问:“还有金创药吗?”

岳璟瑜撩起车帘望进去,只见墨璃眉头微皱,双唇抿成了一条线,一只手紧紧抓着身下的垫子,看起来颇为痛楚。而赵政正撩开外衫,将内里的白色软缎内衣撕下一条,回头见岳璟瑜仍愣在那,皱眉道:“快拿药来。”

岳璟瑜答应一声,见赵政伸手去解墨璃外衫扣子,心里忍不住酸涩。从包袱里拿出药放在车厢地上,逃避似地转身跳下车。

此处乃是山坳中心,向西的山坡坡缓林深,天将黄昏,偶有几只乌鸦从光秃秃的树丛中飞过,发出难听的哇哇声。

岳璟瑜一只手撑住树干,头低埋在小臂上,指甲深深抠进树皮中,树皮松脱,淡黄色的树干被指尖渗出的血浸染上一层黯淡无光的红。

他的心揪痛着,为自己的胆小和懦弱。墨璃明明是自己的亲妹妹,换药的事理应他来做,可他刚刚却退缩了,他不知自己在怕什么,但却知道,自己的确在害怕。

许是指尖传来的痛让心里的痛楚减弱了几分,岳璟瑜静立半晌,心神稍定,刚要回马车,突觉身后隐隐传来一股杀气。

练武之人本就反应敏锐,岳璟瑜本能地向右侧一跃,一弯大刀带着疾风贴着他的左臂嗖地滑下。岳璟瑜暗道好险,若是避得晚些,恐怕自己已从中间被劈成了两截儿。

来人一击不中,提刀横挥,岳璟瑜背着身来不及回转,只得向侧再跃,嘴上大喊:“公子,有刺客!”

车厢里,墨璃伤口疼痛,神志也不甚清明,只觉得有人伸手解她的衣服,勉强张开眼睛,看到的竟是赵政。

赵政柔声道:“别动,伤口裂开了,我帮你重新包扎。”

墨璃想反驳,无奈力不从心,只得由着赵政将她的衣服从肩上退下,露出香肩粉颈。

赵政小心地将伤口上的旧药清理干净,他的动作很轻柔,似乎生怕弄疼了她,当他修长的手指碰到墨璃肌肤时,墨璃似乎感到他在颤抖。抬眼看他专注的表情,墨璃竟有些窝心的感动。

赵政将金疮药敷在伤口上,拿起从衣服上撕下的白色软缎,刚要给墨璃包扎,只听马车外岳璟瑜一声呼喝:“公子,有刺客。”

赵政闻声,敏捷地从座下抽出宝剑,跳下马车。

只听林子里一尖细声音喊:“搂草打兔子!”

提刀之人闻声,立刻撇下岳璟瑜,一个纵跃向赵政奔去。

岳璟瑜终于缓出手来,拔出长剑定睛细看,袭击他的是一个灰衫大汉,虎背熊腰,身形彪悍,黑脸膛,头发散乱,一只耳朵上垂着个硕大的银质耳环。

黑脸大汉伸手颇为利落,一跃落到赵政身前,提刀便砍。

赵政虽也习武,却哪里是这些武林人士的对手,被他逼得连连后退。

岳璟瑜飞身赶上,举剑刺其后腰,黑脸大汉回身挥刀,刀剑相击,岳璟瑜虎口发麻,长剑几欲脱手。

斗得几个回合,赵政见岳璟瑜渐落下风,忙提剑相帮。以二敌一,双方堪堪斗个平手,赵政心里焦急,刚刚听见有个声音从树林里传来,可见敌人有埋伏,若是拖得久了,待自己体力渐弱,恐怕更难逃生。

岳璟瑜也开始焦躁,自己倒还好说,赵政若有个三长两短,恐怕他岳家全家都要被拉去陪葬。若是自己护着赵政逃走,那墨璃……

岳璟瑜思绪烦乱,主意不定,手中剑势阻滞,眼睛下意识瞄向马车。

黑脸大汉看出他的异样,对前方树林大喝一声:“抢马车!”

树林里瞬间跑出个瘦小身影,童髻鹤颜,手如枯骨。只两三个纵跃,便落在马车上,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直刺进马后臀,马儿吃痛,放声长嘶,撩起四蹄,向树林里风驰而去。

岳璟瑜见马车被劫,心神涣散,一招使得老了尚不自知,黑脸大汉寻得机会,对着岳璟瑜左肩挥刀斜劈。

赵政一把将岳璟瑜拉后半步,自己横剑格挡,大刀带起的疾风划得他脸上生疼。黑脸大汉抽刀再劈,一柄大刀舞将起来,赵政顿时只剩防守之力,又堪堪挡住数刀,见岳璟瑜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摸样,大吼一声:“找人救她!”

岳璟瑜闻言,恍然回神,对,只有先逃出去,才能搬来救兵。一股激荡之气瞬间传遍他的全身,清啸一声,长剑挽起剑花,只见银光如织,招招不离黑脸大汉要害。

黑脸大汉见岳璟瑜只攻不守,一副拼命状,一时间闹了个手忙脚乱,只得挥刀护住身前,边挡边退。

岳璟瑜占得先机,见对方招招守势,遂买了个破绽,黑脸大汉果然上当,露出腹部空挡。岳璟瑜看准时机,长剑送出,直取对方小腹。不想黑脸大汉竟会平地挪移之术,腿不弯,腰不屈,直直后移半仗,再提气上纵,脚在侧面树干借力一蹬,身子已在三丈外,转身隐进树林,没了踪迹。

岳璟瑜提剑欲追,赵政一把拦住,沉声道:“穷寇莫追,放心,就是把坠霞山翻个个儿,朕也要找到他们!”

赵政和岳璟瑜去寻救兵暂且不表,单说墨璃。

听见马车外刀剑之声不绝于耳,墨璃忍不住揣测,接连两天有人行刺,难道真是有人预谋?!若说刺客的目标是弑君,那在下手时应该不留活口才对,为何昨日的刺客竟好像故意把剑让过她的心口?!

难道是赵勉?只有赵勉在下手时会顾忌她的性命,莫不是他来了琼丘!!想到这,墨璃忍不住一阵激动,离开琼丘已近一年,好想念赵勉那温文儒雅的微笑,要是能见一面……

正自神往,突觉马车一震,马儿长嘶一声,猛力往前冲去。巨大的惯性让墨璃的头重重撞在车厢后板又弹回来,尚未包扎的伤口仿佛被用力扯开,墨璃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一阵眩晕过后,只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童髻老者熟练地驾着马车在树林中疾行,穿出树林时,黑脸大汉也自后面赶上,一跃落到老者旁边,犹自微微喘息。

童髻老者笑道:“瞧你,跑了几步就喘成这样儿,大哥说你懒乏了,你还不认,今天却连两个黄毛小儿也收拾不下,看回去大哥怎么料理你!”

黑脸大汉憨憨一笑,粗声道:“二哥,我就想在那小子身上弄点儿零花钱,你怎么又喊搂草打兔子!”

童髻老者道:“那小子见你便喊‘有刺客’,你倒说说,他们是什么人?”

黑脸大汉茫然摇头。

童髻老者道:“若是平民或商人,遇到劫匪通常只会喊‘有强盗’,因为他们第一个想到的是腰里的银子,只有整日担心有人会害他性命的人,才会喊出‘有刺客’。”

黑脸大汉恍然大悟道:“所以他们定是有身份的!”

童髻老者谑道:“怪不得大哥说你扮猪吃老虎,今日我算领教了,你早已知道此中原因,因他二人都奋力维护这驾马车,所以让我抢马车,现在又跟我这儿装糊涂!”

黑脸大汉笑道:“二哥,我是啥人你还不知道,有吃有喝有女人,我老三就知足!”

二人笑过,童髻老者正色道:“我还没来得及看看里面是什么人,你看看!”

黑脸大汉撩起车帘,见车厢内侧卧着个粉面少年,五官精致,秀鼻檀口,双目低垂,肩头一处剑伤,正微微渗着血。遂皱眉道:“怎是个半死不活的!”

童髻老者从帘缝里斜瞄一眼,诧异自语道:“怎么是个小子?!难道我听错了?”

马车又在缓坡上行了一段,山势渐陡,终缓缓停住。

黑脸大汉将墨璃从马车里拖出,双手一扬扛在肩上,只觉肩膀所触之处颇为柔软,遂笑道:“真是富家小子,全身囊肉。”

童髻老者将马从车上解下,拔出马臀匕首,马儿吃痛,扬蹄向林中跑去。

二人一前一后,展开轻功,逶迤前行,此时天色朦胧,他二人却好似不用看路一般,蜿蜒山路,如履平地。

行到一处石壁下,二人终于停住,童髻老者沿着石壁摸索一阵,不知抠动了哪里,只听一阵咔咔声,石壁左侧打开一个只容一人进出的小门。黑脸大汉当先进去,童髻老者紧跟其后。借着墙壁上微弱的烛光,穿过狭长的甬道,蜿蜒上了若干级台阶,面前又出现一道小门。童髻老者依样打开,只见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山寨,椭圆形的空地上不规则地排布着火把,空地正中建着一座石屋,周围散落着十来处木质小屋,偶有拿刀巡逻的山匪穿梭其中。

石屋顶端插着一面猩红大旗,旗上描绣着一只黑豹,张着血盆大口,双目赤红,颇为血腥。石屋的窗子等距排成一列,窗口窄小,仅能通气。屋正中有一扇黑铁门,门上拴着巨大的门环,门前站着两位反手持刀的山匪。

谁又能想到,在这山腹之中,竟然别有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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