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杯之前,我说了几句客套,陆庸补充道:“陈力和我是铁哥们,我们很长时间是住对门的,久久公寓你也见了,脏乱差,什么人都有,但是呢,朋友多得很。我刚搬走不久。”
雪晴没有报以赏识的态度,而是“哦”了一声。这可把郑婕气坏了,她可能是认为雪晴这个北京来客没把陆庸这个文化新秀放在眼里。她开始演戏似的说:“陆老师,你昨天那场报告会,去了有一千人吧?”
陆庸拍了拍脑门说:“嘿,两千都不止。报告结束后,掌声持续了足足两分钟,之后我签名售书,签坏了三四支笔,也不知卖了多少本,最后没货了,我只好起身跟没买到书的读者道歉。那场面,那是相当地……感人。昨晚,我在灯下,在被窝里,都在流泪,读者真是上帝啊。”
这家酒店叫斯威德,在虹城很有名。陆庸的情绪高涨,声称要买单,喝到尽兴为止。看起来他的酒量有增无减。
他的手机不时地响起,打断他滔滔不绝的讲话。他一生气,干脆关机。对我说:“上个月只有你给我打电话,你不打就寂静得要死,现在,******突然多起来了,很多单位邀请我去演讲,监狱都邀请我去讲,题目都给出好了,叫《侠义与法治》,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那帮女大学生,天天晚上打我公寓电话,说的那叫一个肉麻,我干脆把电话线拔了,不然我硬xing挂断,她们都敢包抄上来,砸开我的门,侵占我的床。
“然后再霸占你的身。”我说。
陆庸感叹:“人生真******无常啊!”
我说:“你都是陆教授了,说话要注意形象啊!”
陆庸说:“我还是原来的我,现在只是体验一下新鲜生活而已,多挣点票子,我可不在乎那些头衔和称谓。”
我说:“你还是珍惜大好机遇吧,过去了就没有了。”
雪晴问我:“你什么时候来的虹城?”
我说:“去年四月吧,有一年半了。”
雪晴说:“此前在哪里?”
我说:“广州,昆明,杭州,上海,济南,石家庄,北京。”
雪晴用吃惊的眼神望着我说:“这么多地方?”
我说:“省略了几个小城市,呆过十多个城市。”
雪晴说:“老江湖了。”
我说:“算不上,没事瞎折腾玩呗。”
我们吃过饭,到酒店地下的KTV包房里唱歌。我很疲惫,躺在沙发上听他们唱。
雪晴唱了一首,觉得嗓子不舒服,提议去楼上咖啡厅吃冷饮。我对陆庸挤了挤眼睛,然后跟着雪晴上楼。陆庸和郑婕留在那里继续唱歌。
我们一边吃冰淇淋一边在舒缓的音乐背景下聊天。我对雪晴说,我暂时还没有离开虹城的打算,这个城市我还是很喜欢的,冬天不太冷,夏天不太热,人口又不太多,经济发达,文化氛围浓厚,只是没有河流,水资源略为紧张。
雪晴笑了,问我,难道想在这里呆一辈子吗?
我说,也不是没这种可能。
雪晴说,在这里建立家庭?
也许,我说。
雪晴轻轻叹了口气,目光移向别处,然后又移回我的脸上,她望着我说:“也许是什么意思?你不喜欢我了吗?毕业以后,我一直在找你,你知道吗?我是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但我心里最在乎的是你,你和别的男人不同……”
“有何不同?”我的语气里含有报复的成分。
“很难说清……就是一种感觉。”雪晴低下了头。
我的情绪复杂,我在这个时候是什么也不能流露的,爱也好,不爱也好。我现在心里只牵挂着雯,怎么能再接受雪晴呢。她不明白我对雯的依恋之深。也许我也弄不明白她为何对我依恋如此之深。我能做的,就是给她一个短暂的拥抱。
她再抬起头的时候,我看见了她湿润的眼睛里晃动的泪花,这样一双眼睛我见过的,忘了何时何地。我希望自己心里能涌起一丝感动或怜悯,哪怕感伤也好,但是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内心如一张白纸。
我说:“你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除了丈夫,什么都有了,你巡视四周之后,想起了我,是这样吗?”
雪晴说:“我们还是有一些感情的,你忘了吗?”
我说:“差不多忘了,有些感情撕碎了更好些,暧昧的东西会给人痛苦。”
雪晴说:“憧憬也会给人痛苦。”
我说:“宁可不要憧憬。生活需要确定的秩序。”
雪晴说:“我懂了。我们已经无法回到从前了。”
我说:“是啊,所以你不必哭,何况你过得比我好很多。”
雪晴点点头,扳着手指说:“不虚此行呀!”
我说:“希望如此,希望没给你带来什么烦恼。”
雪晴破涕为笑,说:“怎么会呢,我们是大学同学嘛。”
雪晴第二天飞回北京,我们此后再无联系,我不知道未来是否还能再见到她。她走了,我莫名其妙地失落了几天。我分明不爱她,可为什么会在意她的感受呢,也许我在担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