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龙腾，看到他脸上有着对黄父的肃然起敬，他低沉的嗓音带着猜测一般的解释在楼顶上回荡着：“黄小姐，你父亲是死了，但他对你们的爱，太深，他一心想着让供你们姐妹完成学业，哪怕他意外死亡，离开了人世，因为他的执念太深，他不肯离开你们，所以依旧留在这个人世间。你说你白天看不到他，白天已经不是他活动的时间了，晚上你也看不到他，因为他利用晚上，是他的活动时间继续去拾荒，他把他捡回来的废品堆放在这里，隔一段时间就会找人来收买换钱。他的执念重，魂不离不灭，总会现形，别人也不知道他是鬼，依旧和他做着生意，所以他的钱，还是真的人民币，而不是冥币。”
黄美香的哭声更大了。
我怜惜地扶住了她，她扑到我的肩膀上痛哭。
龙腾低叹着：“很伟大的父亲！”
“龙腾，能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死于非命吧，否则他的灵魂也不可能逗留那么长时间，都没有被阴司带走。”
闻言，黄美香哭得更凶了。
忽然，我感到身后变得阴凉阴凉的，我扭头一看，便看到了一个看上去快六十岁的男人，他穿着很普通，衣服也很旧，有些地方还有补丁。在这个年代里，竟然还有人穿着补丁的衣服，可见他生前是一个非常节俭的人。他不算很高，背有点驼，是长年累月的劳累压弯了他本该挺直的腰。他也很瘦，瘦削的脸上满是皱纹，以黄美香的年纪来看，她父亲最多就是四十出头，可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都快六十岁了。他的眼睛深深地陷了进去，脸色青白，尖瘦的下巴还留着胡子，胡子不算很长，却让他更添老意。
看到我们，他似是明白了似的，身子微微地发抖。手里提着的一袋捡来的饮料瓶子掉落在地上，瓶子到处滚。
“爸！”
伏在我肩上痛哭的黄美香，离开我的肩膀，哭着上前就要抱住父亲。
他却闪开了，借着没有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天色，我看到他眼里有着歉意，有着泪花在闪耀着。嘴唇动了动后，他说道：“美香，爸是个鬼了，你别靠爸太近，对你不好。”
“爸！”
黄美香没有抱到父亲，双腿一跪，就在父亲的阴魂面前跪下，哭着：“爸，怎么会这样？你……”
黄父涩涩地说道：“爸也不想的。那天深夜，爸回来，遇到几个青年，他们抢劫我，我刚发打零工的工资，身上带着两千多元，想着存起来给你做大学的学费，所以我反抗，结果被他们捅死了，他们很残忍，抢杀我之后，还把我的尸首装进一个黑色的大袋子里，再往大袋子里塞满了垃圾，再扔进了垃圾堆……”黄父的眼泪也巴嗒巴嗒地滴落。
我听得怒火中烧，真恨不得立即把那几个青年碎尸万段。
“你快要高考了，我怕你知道这个噩耗后，影响你的高考，所以我的灵魂继续回家，只是我不能再去打零工了，白天的太阳会让我魂飞魄散，我只能利用晚上出去拾荒，好在我以前也有拾荒，和他们熟识，我改成晚上让他们来收货，他们也没有半点怀疑。美香，你是爸的骄傲，你没有让爸失望，你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爸很开心，真的，爸就算死了，爸也开心，爸想着，继续这样供你读大学的……”
“爸！”
黄父涩涩的解说，听得黄美香肝肠寸断。
我也忍不住泪水涟涟。恨那几个凶手太残暴，敬这位父亲的伟大，他对女儿的爱，就像大海一样深，像山一样沉。哪怕死了，他也要用他的方式去继续供着女儿的学业。
听过鬼娘的故事，眼前这个鬼父的故事，更感人。
“美香，现在你知道了一切，爸也该走了，以后爸不能再照顾你，不能再给你送钱了，你要自己照顾自己，要照顾你妈和两个妹妹，还有你的爷爷奶奶，爸的事，如果能瞒，就继续瞒下去，如果瞒不了……你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怕是受不了这个打击。真有那么一天，瞒不住了，你替爸向你爷爷奶奶叩头道歉，爸这个做儿子的不孝，未能在两老膝前尽孝。”
“爸，对不起，对不起……”黄美香痛哭不已，忽然后悔自己的求证，如果她没有求证这一切，或许父亲还能一直以这样的方式在她的身边，她愿意与鬼父亲一起。
黄父慈爱地笑了笑，慈爱地说道：“美香，爸不怪你，爸已死，再留在你的身边，只会对你带来伤害。”
转身，黄美香跪爬到龙腾的脚下，抱住龙腾的双脚，哭着请求：“龙先生，我不需要你们帮忙了，求你不要伤害我爸。”
龙腾闭了闭眼后，很温和地答着：“黄小姐，对你父亲来说，我给他带路才是最好的，毕竟他已经死了。他死于非命，灵魂没有人带路才会一直在世界上逗留，我现在来了，我就是给他带路的，让他得以往生。难道你不想让你父亲往生吗？”
黄美香痛苦地摇头，她想挽留父亲，但为了父亲好，她又不得不看着龙腾带走父亲的灵魂。
看着黄父的灵魂，龙腾温声说道：“你的冤屈，我一定会帮你申诉，绝不让那几个凶手逍遥法外，你的家庭，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资助你三个孩子完成学业，你家中年迈的父母，我也会定时给他们寄点钱，给他们养老。你，放心地跟我走吧。”
认识龙腾这么长时间，第一次看到他对一个鬼魂那般的宽容，愿意资助鬼魂留在人世间的亲人。
黄父感激不已，颤抖的灵魂给龙腾下跪，龙腾不让他跪。
“大师，谢谢你！如有来生，我给你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