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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你可以稳操胜券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完全由你自己控制的。

邢小丽就抱着这种心态。周重天一辈子成功,但是,在女人上,你一定成功不了,因为你不了解女人,你不想让我生下孩子,这不是你可以做到的。你不认我们母女,这个你可以做到。

邢小丽并不特别在乎周重天是不是认她们母女。对于邢小丽来说,只要有一个孩子,她可以天天看着,就可以了。

这几年她是多么想孩子啊,想得都快发疯了。她每次和周重天在一起的时候,就想,要是有个孩子就好了,周重天总是很冷酷,亲热完了,就呼呼大睡,他说,男人泄了,最喜欢的是睡一会儿,这个时候,女人最好不要多嘴,还有呢?她想周重天的时候,周重天往往会说,女人有不应期,性冷的时候,来例假的时候,男人也有,男人的不应期就是他工作的时候,赚钱的时候,这个时候任何女人都要离他远一点。

邢小丽,就想,要是有个孩子,有个小周重天陪着,就好多了,她就不依赖周重天了。

其实,她是蛮独立的人,并不特别依赖男人,为什么偏偏喜欢周重天,而且会有依赖他的感觉呢?也许就是周重天的这股子冷酷吧,人有时候就那么奇怪,容易上手的一点都不希罕,不容易上手的反而希罕得不得了。要说,邢小丽身边,男人总是不缺的,有些男人死乞白赖地缠着、磨着,邢小丽反而看轻了人家,而周重天呢?没心没肺的,若即若离,却是让邢小丽惦着记着,拿不起的东西,总是让人放不下,周重天就是拿不起的,拿都拿不起,哪里放得下呢?

不过,他没有想到周重天会那样对待她,她告诉周重天她有了孩子,她总是女人气的,女人有了孩子,再怎么坚强的,都会软下来,都会想到结婚,其实,她这几年拒绝的男人是一大把,周重天又哪里是最合适的呢?

周重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呢?她实在想不出理由,要是一定要有理由,恐怕只有一个了,那就是他的确是一个恶人,对于他来说,只有一个朋友,那就是钱,其他的,什么亲人、情人、爱人的,都是附加的,如果损害到了他的钱,那个他最要好的朋友,都要撇开。她一直以为,他和前妻离婚,总归他的前妻也是有错的,现在,她终是明白了,周重天实在是恶的,不过,要说恨她也不恨他,有什么可恨的呢?她心里没有恨,别说恨没有用,无济于事,说到实在里头,恨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东西,总不能因为别人没有满足你,你就恨别人吧?他周重天,又有什么道理一定要娶她呢?

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一定的道理。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能借这次机会和周重天结婚,也算了在上海有了正果。这么多年,自己辛辛苦苦,不就是为了修个正果么?女人走到哪里还不是要走到婚姻里去的?

想到这里,她也就释然了。

崔钧毅开始收网了。

周重天每天都在做恶梦,看着自己帐面上的资金,每天以80到150万的速度递减,他绝望极了,他知道,这次他遇到大麻烦了。为什么是大麻烦呢?因为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找到那个敌人,汪政、王大贵、崔钧毅,他们都和自己在一个战壕里,那个同样对鹰鸿股份感兴趣的人,还有谁呢?他不相信那个人是薛军,薛军没有那个实力。

太可怕了。那个对手就像掌握了吸星大法,他无论投进去多少钱,都无济于事,对方的资金似乎源源不绝,他投进去5千万,对方就会出现一个亿。

一个星期之前,他的财务主管来告诉他,鹰鸿股份总流通市值在他们吸筹之前7个亿,现在,他们一家已经投进去了6个亿,他听了财务主管的报告,都不敢相信,一个鹰鸿股份能吃去他那么多钱,而且是在他根本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就吃了那么多?为什么呢?他在什么地方犯了错误。

周重天每天走在为高企的股价烧香,希望这股价不要崩溃。可是,周重天不想发生的事儿,却偏偏发生了,从上周一开始,67元的股价就像雪崩一样塌了下来,周重天去找王大贵,王大贵说没有出货,去找汪政,汪政说,没有资金了,可以不出货,但是,不能再进货了,去找崔钧毅,崔钧毅说,资金链接近断裂,恐怕不能支撑多久了,但是,也没有出货,那么,那个在出货的人是谁呢?

问题是这件事儿,他还没有办法公开和汪政、崔钧毅、王大贵他们说。为了在收购之后,他可以一股独大,比王大贵、崔钧毅两个人加起来还多,他偷偷地投入了比原先分配的额度多出一倍的资金,没想到正是这个私心葬送了他,他感到有个无形的对手已经掌握了他的所有运作秘密,甚至对他投入资金的节奏都了如指掌,他资金到位,吸筹的时候总是碰到股价高峰,而他资金不到位的时候,就会出现股价低峰。

现在,看他完成了大部分吸筹,那个对手开始放水了,股价开始急速下跌。

不得已,他提议崔钧毅、汪政、王大贵一起开会,可是,他们三人报上来的持股数让他大吃一惊,他们三人的持股不可想象地少,显然,还有另一个神秘买家,他在幕后操纵一切。

他决定孤注一掷。

他找来黄平,要黄平为他再准备1亿,他想再有1亿,天平上的最后一个砝码,只要加上去,就可以把那个神秘对手压跨了,黄平有些为难,但是,他已经违规给周重天的收购战过桥贷款接近2亿元了,这些贷款周重天用鹰鸿股份股票做的质压,现在,经过暴跌,这些股票的帐面值已经远远低于贷款额,照理他应该强行平仓,但是,他抹不开面子,周重天是他丈人,怎么说,他也要在最后的关口再出把力,他勉强地同意了。

可是,周重天不知道,正是他这最后的孤注一掷,把他拖进了万劫不复的泥潭,而且还带上了黄平。

没有谁能理解张梅的痛苦,甚至张姨,她的母亲都不能理解。

张梅知道,崔钧毅爱的是邢小丽,他现在做的一切,与其说是为了黄浦公司不如说是为了邢小丽,他在用整个黄浦公司的实力为邢小丽报仇。张梅不能理解崔钧毅对周重天的仇恨,这种仇恨里,有一个乡下人对大上海城里人的恨,有一个晚辈对占据了优势的前辈的恨,有一个失败的第三者对情敌的恨,总之,崔钧毅是在用恨进行一场生死豪赌。

她不能理解这些男人,申江、范建华、吴单,为什么就不阻止他,他们都疯了吗?他们不知道一旦失败,黄浦将面临什么样的后果吗?但是,这些男人,似乎都被崔钧毅身上证券天才的光芒左右了,他们对崔钧毅有一种畏惧,有一种感恩,有一种崇拜,他们不愿意说出心里的疑惑,只愿意一味纵容姑息他。

不过,虽然如此,张梅还是心甘情愿地参与了这项计划,她喜欢崔钧毅,不,她爱崔钧毅,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崔钧毅去冲锋陷阵,哪怕崔钧毅的战争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然而,一件事让她突然之间明白了过来。她得制止崔钧毅。

那天散户厅里王姨妇女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她5月17日用半辈子积蓄买进了3000股鹰鸿股份,第二天就跌5.03%,第三天再跌3.66%,她打电话问广播电台的坐诊专家,专家叫她赶紧止损,她就在7月22日集合竞价时卖出去了,加上佣金、税费,帐内资金一下子被抹去10%。谁知道,货一清空,股票就企稳了,6月25还差点冲到涨停板。王姨又悔又恨,神经就有些不正常。待到股价再次暴跌,王姨就支撑不住了。看到王姨在大庭广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营业部里有人同情,也有人嘲笑。有个人甚至说:“这点心理因素都没有,来股市混什么?”

张梅对对王姨充满同情,王姨是那么和蔼,她对谁都是那么热情,她一辈子都在攒钱,就为了能过得好一点,可是,她一辈子攒的钱,却在一个月时间里化为乌有了,她的悲剧,是股市赌博的悲剧,这让张梅沉思良久。

其实崔钧毅在做的也是一场赌博,且是更冒险的豪赌,他不仅赌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还赌上了整个黄浦的身家性命。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这样做是有必要的吗?

她找崔钧毅谈,可是崔钧毅老是躲她。终于,她忍不住了,她冲进崔钧毅的房间:

“崔钧毅,我们好好谈谈,你知不知道?你在赌博,而且是一点也不光明的赌博?”

崔钧毅躺在床上,一边看书一边说:“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赌?如果输呢?”

崔钧毅说:“本来我就是一个外地打工仔,我一无所有,如果输了,只不过是我活该,我想你会这么说的,整个大上海都会这么说的,所以,我不会输!”

张梅冷笑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以为这是一场你和上海之间的战争?你想做英雄?你考虑过黄浦公司的危险没有?你考虑过那些跟着你的人没有?那些为你每个月给他们增加100块钱工资而对你感恩戴德的人,那些等着和你一起分红的人?你考虑过他们吗?你知道你正把他们带向哪里吗?”

崔钧毅说:“我就是大卫,我要把他们带去我应许给他们的地方!凡是现在怯懦想逃跑的人,我必不饶恕他们!包括你!”

张梅气极了,她几乎要哭出来:“好!那你去做你的赌徒吧!我不会把自己的青春押在你这样的赌徒身上的!”

崔钧毅冷笑道:“你不想干?可以,你可以走,没有人会留你,我本来就没有希望你和我一路,你是上海小姐,我是乡下穷人,你不是老叫我乡下人吗?现在,你离开我这个乡下人好了?”

张梅叫道:“你是不是觉得周重天欺负邢小丽是上海人欺负外地人?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也在欺负你?我和我妈一直在剥削你?”

崔钧毅也叫道:“是你说的。就是,又怎么样?”

崔钧毅看着张梅哭着冲了出去,他很想追过去,把她拉回来,事后,在张梅离家出走的那段日子里,他无数次地后悔过,但是,他当时的确没有追出去,他让张梅一个人哭着冲进了门外的夜里,他没有想到,张梅一去不回,张梅还是个孩子,一个刚刚研究生毕业没有什么城府的学生,她不会有什么的,她冲出去找个同学聊一会儿,心情放松了,也就回来了,他没有想到,张梅第二天没有来上班,第三天也没有来,以后,张梅就失踪了。

张姨哭得死去活来,天天以泪洗面,他不敢告诉张姨,是他和张梅吵了架,张梅才离家出走的,他不敢告诉任何人。

其实,他也知道张梅是对的,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他此刻收手,他就要被周重天吃掉,吃得一点不剩,周重天是一只野蛮的章鱼,如果他知道是崔钧毅在背后和他斗,如果他知道崔钧毅已经丧失了斗志,要和他媾和,他一定会像饿急了的野兽,猛地反扑,把他撕碎,吃光。

这已经不是一场可以共赢的合作游戏,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了。

他不能告诉张梅,现在他想求和,也不能了,即使周重天不反扑,现在求和,也意味着他要损失1亿元,黄浦公司是绝对不能经受这个打击的,而周重天呢?他能不反扑吗?他不反扑,就意味着他要至少损失2亿,他不会放弃任何机会的。

为什么申江他们要跟着他,因为他们知道黄浦没有退路。必须在这场战争中胜利。崔钧毅安慰自己,如果胜利,以后就再也不做庄了,不义之财,就如蒋书记所说,真的有意义吗?

不过有时候,他也安慰自己,他只是替天行道,灭周重天,是天的意志,如果天不灭他,崔钧毅又能奈何他?如果周重天不是那么贪婪,不是那么狡诈,他就不会自己钻进这个笼子,他不会自己把自己关在笼子里,然后自己为自己准备好绳索。

下午吴单的妻子来公司找崔钧毅。她穿着西装套裙,手上带着白金钻戒,看得出来,无论是她的衣着还是首饰,都是高档品,她是那种能把生活经营好的上海女人,神色里就有一份雍容和端庄,但是,细看,又能看出她的忧郁来。她的内心和她的外表不一样,她一定承受着某种痛苦。

曾辉玲不知道怎么接待她,她一定要见崔钧毅,她先让她在外面等着,说进去看看,总经理再不再,其实是进来问一下崔钧毅见不见。听说,是吴单的妻子,他就说,怎么能不见呢?让她进来。

她是节制的,她说,她和吴单结婚12年了,但是,吴单一直在外面有人,最近拿回来的工资也减少了,她发现,吴单在外面养着一个女人,她希望崔钧毅管管,她也知道,这种事,现在单位是不管的,但是,她实在没有办法,总不能天天吵架吧。

崔钧毅听了,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说吴单不是那种人,也许有其他方面的难处,内心却责备起吴单来,安慰了她一会儿,摁铃,让曾辉玲叫小李把车开过来,送吴单夫人回去。

要不要管这件事儿呢?想来想去,还是要管,吴单和梅捷好,大家都知道,但是,梅捷没有必要要吴单的钱,吴单也要把后院管好,最好,吴单和梅捷之间退到一般朋友的关系,爱的人,不一定要有性和钱上的往来,像兄弟姊妹一样,不是更好?人啊,常常是想通过性和钱,来互相温暖,寻找安全可靠的感觉,可是,性和钱,哪里真的能给人带来永恒的联结和对联结的保证呢?他想起他和张梅、邢小丽的关系来,他们之间差不多是没有什么性的,更没有金钱的来往,但是,他却觉得她们永远是他的依靠,这里更多的是心灵的寄托吧:一种信,他相信,如果他出什么问题,她们会不顾一切来他的身边,就像他也会反过来这样,即使张梅已经不在了,她在另一个世界又如何,甚至这种感情,是生和死也不能分割的,而这种感情却一定是金钱和性交换不来的。

他找来吴单,吴单听了他的一番说服,解释道:

“他的确在资助一对母女,但是,那不是他的情人,也不是梅捷,梅捷没有那种关系的。”

崔钧毅道:“大家知道梅捷对你好,也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可你太太来说了这个事儿,本来我不该管,是你的私事,但是,我是你的朋友,我不是作为领导和你说话的,我是作为你的朋友说话的。是想说,什么都要处理好。希望你处理好,不要被这些纠葛困扰。”

吴单说:“崔总,我实话说了吧,那对母女是武总的情人和孩子,住在西郊,武总买的一套别墅里,以前,武琼斯养她们,但是,武琼斯出事儿后,就没人搭理她们了,这对母女也挺可怜,以前武总在的时候,就不怎么去看他们,常常是让我去给他们送点钱,现在武总不在了,他们没了经济来源,我是受过武总的恩惠的,我不想让他们母女落难!”

吴单这么解释,崔钧毅也不禁感慨起来:“你啊。怎么不早说呢?你个人这样资助下去,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你该早点和我说,我不是养了武总的马吗?只要我在武总的马就永远是他的,我就养着,更何况是人呢?这样吧,你把她的名字报给曾辉玲,联系电话等等,我让财务科给她做一份工资!什么时候,也别亏待了武总身上的人!还有,你有空多去陪陪师母,武总太太一个人也难,他的儿子在国外!”

吴单说:“我每周都去,上周申江和我一起去的。你忙,我们就没有告诉你!”

崔钧毅想了想:“这周末,你们喊我,我们一起去吧!”

看着吴单离去,武琼斯不禁感慨起来,看人不能看表面,正如经书上说的,不要论断人,就拿吴单来说吧,大家都觉得他为人狷狂、行事贪婪、品位低,可是谁又知道呢?私底下,他在做的,够得上一个义人了。

其实,人的一时和一地的荣辱倒是小事,就像武总,当初他何等威风,一言九鼎,可是现在呢?反过来说,武总现在在监牢里,也不代表未来会永远呆在监牢里。如果拿更高的标准,在更高的造物主看来,这罪并不是什么不能原谅的事体,真正的荣辱是什么呢?那个超越了得失的荣辱是什么呢?吴单的“义”,不就是一种超越吗?它和现实生活中的荣辱没有关系,武总在监牢里,他的情人又能给他什么荣耀呢?但是,他在做,超越了现实荣辱做的事情,更让人安心让人坚固。

张梅已经两天没来上班了,但愿张梅也能理解这种坚固、平安。张姨这两天吃不好睡不好,担心张梅,张梅啊,你的性格怎么这么极端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崔钧毅连续几天都在内心偷偷地祷告,希望张梅能回来,他不知道他的祷告到底有没有用,但是,他是真的在忏悔,他没有对张梅好,也没有对邢小丽好,现在,张梅又离家出走,他对得起谁呢?

曾辉玲说,小李已经送了吴单夫人回来了,还是中午回去,陪张姨一起吃饭,或者把张姨接出来,找个好的地方吃?他打电话给张姨,张姨说,你有心陪我吃饭就好了,拿饭店里的饭,有我做的好吗?你回来吃,我就高兴了。张姨一手上海菜真是做得好,以前天天吃她做的菜没有特殊的感觉,后来一次出差去汕头,在汕头上海饭店吃饭,五星级的饭店,厨师水准可畏,可是,那配菜、那烹调方法,在崔钧毅的感觉里竟然不过是模仿了张姨而已。

到了家,崔钧毅让小李和自己一起上去,小李说,已经吃过饭了,他就在下面的车里休息一会儿,不上去了,又拿出一束花来,说是曾辉玲要他带回来,家里摆摆的,他接了,往楼上来,一边走,一边流汗,想到现在又是夏天了,四年前来上海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这里的一切还没有变,而自己却变了,变得自己都认不得自己了,当初张姨是怎么对待他的?张梅又是怎么同意收留他的?现在呢?那天,他是怎么对待张梅的呢?他为什么要对张梅发那么大的火?不就是因为张梅挑战了他的自尊?不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总经理了,不能再听张梅的刻薄话了?可是张梅说的真的是错的吗?

以前张梅确实有过一段时间对他这个闯进来的“乡下人”比较刻薄,但是,那是她年纪小,不懂事儿。现在呢?难道崔钧毅反而不懂事儿了?崔钧毅知道,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种东西,是他自己有时候也意识不到的,那就是对城市女孩的天生反感,对少女的反感。他总是容易对母亲型的女人,产生好感,但是,对少女,却总是爱不起来,尤其是城里的少女。也许是内心作为乡下人的自卑在起作用吧。

张姨来开门,接了花,插在饭桌上的花瓶里,那是一只青花瓷瓶,是清代的古物事,配了崔钧毅带回来的花,满屋就灿烂起来了,好像阴霾也少了。张姨说:“你先洗洗手,还有一个汤,海米榨菜!”

他洗了手,拿了张姨泡好的茶,并不去坐,而是站在张姨的身后,看张姨忙碌,这一刻的女性,这一刻,所有的女人都是温馨的,让人联想到家、床、孩子、被子等等,要是张梅在就好了,家就是这样,要么是幸福的,要么是不幸的,要么所有的人,所有的在这个家里的人都是幸福的,要么就是所有的人都是不幸福的,家就是这样,只要里面有一个人不幸福,其他的人都会不幸福,家就是这样,你不能拉下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这也是家的妙处,正因为这样,家里的人才会那么息息相关。

此刻,他能看见张姨背上写着的忧虑:谁能不忧虑呢?从张姨的忧虑,想到自己父母的忧虑,他暗暗下决心,无论如何,要让自己好起来,无论如何,再大的代价,也要把张梅找回来。

吃到一半,申江打电话来,要到张姨家来找他,想到申江不是什么外人,他就同意了,没想到,来的是两个人,还有范建华。两个人都没有吃饭,张姨只好给他们下面条。两个人呼呼碌碌地吃了。

申江说,他来,是因为昨晚做了一个梦,实在不好,早上起来,找范建华解,范建华说,这个梦和崔总有关,得到崔总这里来解。

崔钧毅奇了问,什么梦呢?

申江说,昨晚梦见崔总和一头豹子在一起,崔总的身上还背着一个女孩,但是,后来,那个女孩不见了,只剩崔总和那头豹子,我喊崔总,崔总却不应声。

崔钧毅心头一震,难道他梦见的是张梅离家出走?有这样巧的事儿?张梅出走,他没有和任何人说,公司里也没人知道,他是想张梅出门两天,想通了也就回来了,难道张梅出事儿了?范建华,这个梦有什么兆头?

范建华说,这个梦和崔总有关系,我和拉了申江来,简单地说有什么兆头,说不出,感觉不是太好,最好我能给你占一卦。范建华拿出一枚硬币,让崔钧毅掷,崔钧毅掷一次,他就在纸上画一下。

崔钧毅问这卦相上说的是什么?

范建华沉吟了好一会儿说,初九:壮于趾,征凶,有孚。象曰:壮于趾,其孚穷也。九二:贞吉。象曰:九二贞吉,以中也。九三:小人用壮,君子用罔,贞厉。羝羊触藩,羸其角。象曰:小人用壮,君子罔也。九四:贞吉悔亡,藩决不羸,壮于大舆之輹。象曰:藩决不羸,尚往也。六五:丧羊于易,无悔。象曰:丧羊于易,位不当也。上六:羝羊触藩,不能退,不能遂,无攸利,艰则吉。象曰:不能退,不能遂,不祥也。艰则吉,咎不长也。

崔钧毅被他说糊涂了,你说的是什么啊?直说吧!

范建华说这卦的意思,你最近有凶兆,会失去亲爱的人,丧财,简单地说,就是这个意思。

崔钧毅心里一惊,问:失去的这个人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范建华道:壮为阳,恐怕是在东南方,何时回来?艰则吉,咎不长也,难说,不过问题应该不大。

崔钧毅:事业呢?

范建华道:以退让为美,退让就可以平息争讼,退让就会给对方留下一条宽广的路,息事宁人,事莫善焉。

申江见机插话进来道:崔总,我在想我们在鹰鸿股份上的战斗,应该收官了,等下去,虽然我们也可能多收获,但是,究竟是危险的,不如见好就收,落袋为安。

崔钧毅突然发现,这两个人是来劝他结束和周重天的纷争,退一步小胜就出的。

范建华道:退一步给别人留下出路,我们自己的出路也会宽广。

崔钧毅问,老范,是不是你想救周重天一命?

范建华摇摇头,缓缓地说,我也是想来救你一条命。惠子曾经和庄子有个对话,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臃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嫠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崔总,你想做狸么?”

崔钧毅道: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你是说,我们已经砍到了树,尽管这颗树还不够大,不够有用,却足够我们逍遥乎寝卧其下?

范建华道:我们为什么要和周重天斗?因为他就是狸,如果我们不知道适可而止,有一天,我们自己也会成为狸,也许我们离这天不远啦,就在明天。

崔钧毅沉吟了一会儿,其实,他心里又何尝不担心?收官,放他一马!

崔钧毅并不完全相信范建华那套说法,但是,他知道以范建华的信仰和思虑,考虑这个问题,也是有道理的。这是一个善的思虑,他应该接受。至于他怎么猜出张梅离家出走了,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许他真的能算?

申江和范建华得了将令匆匆离去了。崔钧毅看他们两个走出去,想到张梅,东南方向,有什么朋友呢?

张姨想来想去,想到去年毕业的时候,张梅有个广州同学来看过她,这个人生得像个外国人,所以张姨记得清楚,张梅会不会去广州了呢?张姨翻箱倒柜,找来张梅的同学录,发现的确她有一个广州同学叫卢晓玲,分在粤海控投,崔钧毅立即打电话给粤海控投的朋友,打听到卢晓玲的电话,一个电话过去,卢晓玲吞吞吐吐,说的确见过张梅,她也在劝张梅回来,但是,张梅没有在她那里住,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即时联系上张梅,要崔钧毅等消息。

崔钧毅听卢晓玲这么说,断定了张梅是在广州,他决定不等什么消息了,立即去广州,张姨听崔钧毅要去广州,也要跟了去,崔钧毅不放心,怕张姨吃不消,就说,我要是在广州找到张梅,一定立即把她带回来,张姨,你放心,我去找,你就放心吧,而且,万一张梅不在那里,你在家里也好接应啊,说不定张梅打电话回来呢?要是他们都去广州了,家里没人了,反而不好。

张姨说,我到银行取点钱去,张梅平时都是把工资交给我的,她身上连个钱也没有,怎么过日子哦!

崔钧毅说,我有钱,你不用取了。说着,他拎了一只公文包,走出来,小李还在睡觉,看他过来,迷迷糊糊地,跑上来小便,用冷水洗了脸,一路开到虹桥机场,小李要送他上飞机,他挡住了。在机场等飞机的当口,他给粤海控投的刘总打了电话,跟他说了实话,让他打听一下卢晓玲的家址,他想应该在张梅没有想到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张梅面前,否则这个倔丫头不知道又要做什么了?说不定会回避他。

两个小时的飞机,4点他就到广州了,粤海控投的刘总已经在机场等着了,他上了车,一看车上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刘总说这就是卢晓玲,他和卢晓玲打招呼,卢晓玲说,你啊,怎么欺负我们张梅啦?崔钧毅说,说不清楚,要是能说得清楚,就好了,我倒是想对她好,就是不知道怎么好!刘总却说,你啊,还是年轻,对女人要一哄二骗三瞒,如果三样走没用,就施苦肉计。卢晓玲笑了,刘总,你原来也这么坏?你可是我们公司女孩的偶像!刘总说,我是你们呕吐的对象,我知道,你们在背后怎么骂我,我说是小气鬼兼大头鬼!卢晓玲做了一个鬼脸。

车子往广州城里开,崔钧毅迫不及待地问卢晓玲,张梅在不在她那儿?卢晓玲说,张梅在她那儿住过一晚,第二天就搬走了,她当时也纳闷,张梅到底想做什么?现在听崔钧毅这么问,她自责起来,早知道,不放她走倒好的。

刘总就说你们女生啊,别看平时什么悄悄话都说,但是,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没有男人的义气,你看人家孤身来广州,要是我,总得尽点地主之谊,好吃好喝是免不了的,住也得安排吧。

卢晓玲道,女生的确不像你们男生,女生不大玩这一套的,我出门旅游,找网友,那些女网友都是露个脸吃个饭,就回家相夫教子去了,男生呢!大多会陪你玩,给你代买车票什么的,接送也包了。

刘总说,张梅也亏得是崔总房东的女儿,崔总这么急着来找,要不是呢?一般人家的女儿,要是这样到处乱跑,还不跑就跑了?谁有那么个闲钱闲工夫来找?你们女生啊,就是的,没事儿就往外跑,还要人家追。

车上,大家议论了半天,也还是没什么法子,刘总安排了在灯火辉煌大酒店吃海鲜,刘总说,也只好如此,先吃饭再说吧。一顿反吃得味同嚼蜡,但是,刘总很热情,崔钧毅渐渐地也忘记了忧郁,酒席上,刘总谈到成立一个基金,投资香港股市的事情,崔钧毅也正有这个想法,国内A股市场股票价格和香港市场价格,同样的企业,有的相差一倍,比起来,国内A股的投资价值就可想而知了,现在,是大家有那么多钱在里面玩,击鼓传花,一个一个接手,那个买的想,反正不愁找不到下家,也就放心买了,有的都不看看这个东西本身值多少钱,哪天大家明白过来,这东西不值钱,突然不玩了,情况可想而知。

目前市场的下跌不能说和这个没有关系,大家现在是在走钢丝,谁都提心吊胆,谁都怕做最后的那个傻瓜。如果能去香港,在那个成熟的市场上投资,当然好。两人商议,回去以后让助手谈一谈,看现在有没有这样的市场条件。谈到巴菲特,刘总原来也是一个巴菲特迷,他最崇拜的是巴菲特的帕克希尔公司,几十年数百数千倍的投资收益,刘总对巴菲特啧啧称奇。崔钧毅说,他一直在研究巴菲特,希望把巴菲特的投资理念引进中国,也许那样就会有一个真正合理的市场、理性的市场了。两个人又谈到当初巴菲特解散投资基金,解甲归田的事儿,当时巴菲特的投资基金正如火在中天,非常红火,但是,他突然解散了这个基金,为什么呢?巴菲特说,我找不到可以投资的股票了。他毅然解散了基金,把钱全部还给了股东。事实证明巴菲特是对的,之后,美国股市经历了巨大的振荡,虚高的火一路被浇灭。刘总说,成熟的投资人不怕股市下跌,因为在他的眼里,下跌的股市到处都是机会,但是,虚高上升的股市却处处都是陷阱。

两个人又谈到政府救市的问题,其实政府最重要的工作是维护市场的公正、透明,政府不能过分干预市场,市场有自己的规则和规律,过度的干预会扭曲市场,将来大家要为这个扭曲的市场付出更大的代价。崔钧毅说,关键可能是国有股股权如何放下自己的特权和流通股同股同权,国有资产是资产,股民的个人资产也是资产,资产权应该平等。不能把股市看成是为国有资产输血的机构,这些年,企业不断从股民手中融资,但是,企业却没有成为股民的企业,政府还在扮演大东家的职能。

刘总说,这也是我们的股份制的难处啊!他叹口气,公有制是我们立国基石,1949年之后,我们把所有的财产权都收归国有了,但是,收起来容易经营起来难啊,1970年代末的时候,我们差不多是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之一,1980年代改革开放,我们也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如何经营好这些公有资产?全世界都解决不好。国有企业大面积亏损,有的资不抵债,后来我们搞股市,为什么呢?是为了给这些国企解困,人民帮政府的企业解困。但是,他们花了钱,并没有真正得到企业,企业还是国企,经营机制没有改变,融来的资金还是亏。股民没有得到盈利回报。这些年有几家公司分红了?有几家的分红又是超过银行存款利息的呢?

崔钧毅说,股民不玩了,股市没有圈钱功能了,没有了这架提款机,国企就更难维持啦!所以股市要搞好,不过要搞好股市,就得给股民平等的资产所有权(投票表决权)、资产收益权(流通股的红利税和非流通股不平等)等等,关键的是同股同权。

刘总道,政府也有难处,一方面需要民间资金为国企解困,另一方面又不能放弃这些企业的控制权,不管怎么全流通,政府都不能把企业全部交出去,政府要有经济和社会调控力度,就要控制这些企业。

吃完了。刘总请大家去卡拉OK,刘总说,崔总也难得来广州,既然来了,就玩一下,卢晓玲看他们谈话投机,又是去男人玩的地方,就告辞了,崔钧毅推辞不掉,也就答应了。他们来到万家灯火OK房,刘总要了最大一间包间,又开了一瓶皇家礼炮。

刘总出手这么阔绰,让崔钧毅有些感动,又有些犹疑。中国的消费那里就到了这个层次呢?太奢侈了。落座一会儿,经理来了,给他们发烟,看得出来,刘总和他是老朋友,刘总说,今天是招待我好朋友,你把你这里最好的小姐叫来,经理弯腰给刘总点烟,你来得巧了,这两天来了几个新的,特别好,我一会儿给你带过来,经理又给崔钧毅点烟,崔钧毅拒绝了,说不抽烟的。来这种场合,崔钧毅很少很少,以前武总在的时候,陪外地客人,也凑合过几次,不过还是不太习惯。大家都说,无巧不成书,可是,谁又真的知道,这巧大多是生活中来的,再巧的书,也巧不过生活中真实发生的事情。经理带进来10来个小姐,崔钧毅一抬头,就看见了,张梅赫然就在其中,他愣了一下,等他站了起来,想喊张梅的时候,张梅已经先认识了他,转身就退出了包房,一溜烟从楼道下去了。

崔钧毅一直追出来,追到了大街上,但是,张梅已经不见了。

崔钧毅在空落落的大街上站着,回想刚才的一幕,到底是他真的看见了张梅,还是幻觉?他回到楼上,刘总正在着急,看他回来了,便开玩笑地说,崔总真是性情中人啊?在这里也能偶遇自己的老相好,他说,这种事情在他一个朋友身上也发生过,他南京一个大户朋友,有一次来广东,他带了去肇庆玩,结果在肇庆一家歌厅里,他那朋友遇见了几年前在南京包养过的一个妞。崔钧毅说,哪里,我刚才看见我要找的张梅了。刘总惊得呆了?还真让我猜着了?他立即喊来经理,问刚才跑了的那个小姐叫什么?经理说,叫稻米,是新来的。崔钧毅说,你赶快帮我找一下她的电话还有住址,经理说,电话是有的,但是我们这里是没有她住址的,不过可以问问这里的小姐,也许有她的小姐妹,经理出去了,好一会儿回来,说这里实在没有人知道稻米住哪里,不过他带了一个电话号码来,钧毅借了刘总的手机打,东方喂了一声,听出是崔钧毅的声音,立即就挂了,关机。

崔钧毅隔日又在歌厅守了一晚,张梅还是没有出现。他给了经理500块钱,要经理一旦看见张梅就通知他,然后和刘总电话告别,不能在广州再呆下去了。上海的事儿还多着呢?

回到上海,张姨告诉他,张梅来过电话,但就是不说她在哪儿,也不说什么时候回来,她要张姨不要担心她,放心,接着就挂了。崔钧毅问,这几天来过几次电话?张姨说,几乎天天来。崔钧毅不好说张梅在广州做歌厅小姐,看张姨好像心情放松一点了,只能假装也轻松了。心里却越发担心起来,孤身在广州那种地方,又做那样的事儿,太危险了。这张梅,怎么这么不懂事儿?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实在太对不起张姨了。他不愿意成为张姨的扫帚星,给张姨家带来晦气,弄得他们母子分离,他要是福星。

他想来想去,只能出奇招了。他对张姨说,今天开始,家里的电话一个不接,对老宋说一下,有人来电话问张姨,就说张姨病了,住到静安医院去了,在特护病房,我估计,张梅要是家里电话打不通,一定会达到老宋那里去问,如果听说你进了病房,肯定是要急的,她会打电话去病房的,他明天安排张姨去病房呆几天,正好检查一下身体。张姨说,这样要把梅子急死的啊,不能这样。崔钧毅说,她一个人跑到广州去,就不急人啦?张姨想想也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崔钧毅又说,而且还得说你病危,是危重病房,还得说是让她给气的。

第二天一大早,张姨整理了简单的用具,崔钧毅和小李一起送了她去静安医院,住特护病房,又和医生关照好了,有人打听病情就说是心脏病突发,昏迷不醒。崔钧毅也不要张姨直接骗张梅,张姨恐怕也演不出这个戏。一切都吩咐护士和医生,统一口径。

崔钧毅到办公室处理了一些公务,上面有个招呼,要各个证券公司,进货,不要砸盘,另外,上面打招呼给他们一点份额,托一下四川长虹。他都批下去了。怕张姨一个人在医院冷清,他11点也就到医院陪张姨了,曾辉玲做了饭菜来,张姨看了曾辉玲,喜欢得不得了,老说,要是有这样乖的女儿,她晚年就不用担心了。崔钧毅听她这么说,心里又歉疚起来,要不是他对张梅粗暴,张梅哪里会走呢?如今他只能是在内心里默默地忏悔了。

邢小丽也来了,肚子微微隆起,看得出怀孕的模样了,崔钧毅说,你不是最怕身段不好吗?现在不怕了?邢小丽说,女人也有不怕损害自己的时候的,有的时候女人会什么都不怕,包括不怕你们男人。张姨就说,她会生男孩,因为她的屁股比较翘。邢小丽说,我倒是喜欢女孩呢?因为女孩是不会伤害人的,男人都是狮子一样的动物,动不动就打啊杀啊,女人相对就要超脱一些。张姨就说,那是你命好,你看我,这么多年带大一个女儿,现在还跑了,我的命就是不好,要是我,将来投胎,还是想做男人。邢小丽就看崔钧毅,小毅,你怎么让张梅跑了,你这可不对了。崔钧毅说,我要是能留住张梅哪里能让她跑了?唉。

说着,门外,有人敲门,崔钧毅立即警觉起来,他让张姨躺下,给张姨鼻子边上插上氧气管,示意邢小丽和曾辉玲不要说话,进来的是一个20来岁的年轻人,他探头进来,问这里是张姨的病房吗?崔钧毅说是的,张姨不舒服,睡了,他问,张姨有没有危险?崔钧毅说,医生已经发了两次病危通知书了,也不知道怎么样?现在张姨就想见她女儿一面,可是,她女儿在外地工作,也联系不上!那小伙子叹道,哦!这么严重啊!崔钧毅问他是谁?怎么想到来看张姨,他说,他是张梅的同学,张梅托他来看看张姨,崔钧毅说,那你赶快转告她,叫她回来见张姨最后一面吧,小伙子点点头,放下手里的花。崔钧毅拉门送小伙子下楼,小伙子说,张梅在广东工作,也太远啦,张姨这个样子,真是应该回来看看,崔钧毅问小伙子是不是张梅的同学,小伙子说,他只是张梅的网友,替张梅来看看他妈妈!崔钧毅就说,张梅已经昏迷两天了,今天醒过来一次,唉,老人家孤苦伶仃,也没个亲人在身边。小伙子就说,他立即给张梅发电子信。

崔钧毅心里好笑,这个张梅还挺鬼的,幸亏他做得周密。回到病房,张姨直怪崔钧毅“挫咯”,这样要把张梅急死的啊!她舍不得张梅起来。邢小丽就劝张姨,她回来,你们两个都不急了,那才有意思,她要是真孝顺,就该回来,一回来,不就不急了吗?崔钧毅倒是担心张梅手里没有钱,怎么做飞机回来,张梅会不会找卢晓玲借钱呢?他打了一个电话给卢晓玲,卢晓玲说,如果张梅找她她已经权她回来。

可是崔钧毅一颗心怎么也放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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