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位受人爱戴的埃及国王。他的宰相学识渊博,天下之事可谓博采众长,虽然他年逾古稀,但仍运筹帷幄,恪尽职守。老宰相膝下二子,都长得气宇轩昂,老大名夏姆思丁,老二名努尔丁。提起宰相次子,那真是气度非凡的人物,比哥哥更加眉清目朗,在他那个时代无人可及,以至各国人士纷纷慕名而来,将一睹其英姿引以为豪。天有不测,老宰相故去。国王十分伤心,亲自到他家来安慰他的一双儿子,赏金赐袍后,对他俩说:“今后你们就继承父位吧。”兄弟二人感恩戴德。他们为父亲举丧整整一月,然后入宫供事。二人各掌其政,尽忠职守,深受国王欣赏,以至每次出行一定要带其中一个随同。
一天晚上,国王决定次日早上出游,这回轮到哥哥陪同。深夜,两兄弟推心置腹,哥哥夏姆思丁感慨道:
“弟弟,我希望我们的婚礼能同时进行。”
“兄长,我也希望是这样。”于是二人一言为定。夏姆思丁又说:“如果安拉安排我们和两个姑娘同时结婚,同天拥有孩子,那真是完美人生。恰巧安拉让我们生一儿一女,让我们亲兄弟俩的第二代结为百年之好。”
“太好了,哥哥。”努尔丁说,“不过,我儿子娶你女儿为妻,你将要什么嫁妆呢?”
“女儿的定礼嘛,我将向你的小子要三千第纳尔、三座花园及三个田庄。新人婚嫁若无这些东西恐怕说不过去吧?”
“你这样不是太贪心了吗?”努尔丁听了哥哥的话心中不快,“难道你忘了我们是亲兄弟,两人同为宰相吗?按说你应当将女儿作为礼物赠给我的儿子,分文不收。历来男尊女卑,我儿子是男的,会被大家所熟知,而你女儿就不同了。”
“我女儿怎么样?”“皇宫贵族谁都不会知道有这么个人,一个女人而已,我看你是听信谗言:想高价出售货品啊。有的人卖东西给朋友,将价钱抬高,其实是心怀叵测。”
“你这个人真是目光短浅,”兄长夏姆思丁驳斥道,“你竟认定你的儿子比我的女儿好。你虽为堂堂男子,但厚颜无耻,浪得虚名。就拿我俩共居相位这事来说,我不过是由于同情你才让你跟我进宫一同打理国政,本希望你能为我分忧,哪料你不但不帮助我分忧,今日反而目无余子。我赌咒决不会叫我女儿嫁给你儿子,就算有金山银山我也不会答应。”
“呸,我决不让她做我儿媳!”努尔丁顿时火冒三丈。“我也决不让女儿嫁给你儿子。若不是明早要陪国王出游,我一定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不过等我回宫的时候咱们再看安拉怎么处置吧。”
努尔丁叫兄长训斥了一番,气急败坏,肺都快炸了,却只能忍气吞声。于是兄弟俩各朝一个方向倒头闷睡。
次日清晨,国王一行人马如期出发,他们先去了两河流域的美索不达米亚,转而又去埃及的金字塔,宰相一直尽心尽力地侍候着。努尔丁那一夜则被气得几乎整夜没睡,晨起做过晨礼,来到库房备足金子,准备出走。他想到哥哥盛气凌人的态度,心里很不服气,于是吟道:
出门远行可逢新替的知己,辛勤劳作可尝生活的甜蜜。定居的饱学之士哪来尊贵,莫如去国外异域他乡游历。君不见死水一潭易于腐臭,在河堵塞甘拜流淌的小溪。倘若月亮停下脚不再升落,怎能把人专注的目光引吸。
狮不离森林怎可捕获猎物,箭不离弓驽岂能射中鹄的。沙金未经淘选与泥土同类,沉香未经采制与柴薪无异。驽马恋栈到头难圆升迁梦,骐骥一去故园翘首盼归期。
努尔丁说完,仆童牵过一匹骡子,他先盖上一块伊斯法罕天鹅绒的马披,马鞭和马蹬。他又叫侍童在鞍子上铺了毛垫和丝毯,把鞍袋放在垫子的下边。被他这鼓捣,骡子变得像千娇百媚的新娘子。他同下人说:“我想到国外去看看,我将朝盖伊路比方向走,谁也不要跟着我,我心里很烦。”说完,他拿了些食物,骑上骡子出发了。
出了城后,努尔丁中午到了比利比斯城,他决定休息一下。吃过饭,买了点东西和草料,然后继续上路。两天后,他走进耶路撒冷城。直到这时他仍憋着一肚子气,躺在路边过了一夜。第二天早晨,他继续前走,一直走到阿勒颇,他找了家旅店住下,每天他就四处散步。他决定继续旅行,他漫无目的,只是一个劲向前走,一天夜里到达一座城市,他并不知道这里是巴士拉。他就近找了一家客店投宿,他毯子铺在床上,随后将骡子牵给店中的看门人,让他喂了它之后就牵着它出外遛一遛,碰巧,此时巴士拉的宰相正坐在窗前,一眼瞥见骡子和它身上价值不菲的鞍具,猜想其主人要么是国王,或宰相。他怎么也不明白城里会忽然跑出这非同寻常之物,于是找来门房问话。门房一见是威严的老宰相召见倒头便拜。老宰相问道:
“这骡子是何人所有,其模样如何?”“骑这骡子来的人气度不凡,很像是富家子弟。”门房回答。
宰相听后,立即来到客店。努尔丁见后,起身迎出屋外紧紧拥抱了他。宰相欢迎他来此地,并让他坐在自己身旁,问:
“孩子,你从哪里来?来做什么?”“我来自埃及。先父原是埃及宰相,早已仙逝了。”
接着他把发生的事一一道来,而后又道:“我自己已下了决心,要周游世界。”
“这怎么行,年轻人。”老宰相道,“我看你还是回心转意,外面危机四伏,我担心时运会对你不利。”
说完,他吩咐下人将努尔丁随身物品,带他回到自己府上,安顿好,待之贵宾之礼。努尔丁非凡的气质让老宰相喜欢得不得了。
“孩子,”老宰相说道,“我已到了慕年。膝下无子,唯有一个独生爱女,也算倾城倾国。求婚者踩破了门槛,都被老臣婉拒。我从心里喜欢你,不知你是否愿意娶我女儿为妻,如果你同意,我将禀告巴士拉的苏丹王,把你暂当做我的内侄,请他让你取代我的相位。我愿告老还乡。”
努尔丁听了老人的一番话,垂头沉思片刻,回答说:“晚辈从命就是了。”
宰相听了大喜,吩咐家人设宴,并且下令马上装点大厅迎接王公贵族。少时,巴士拉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齐聚相府。老宰相当众宣布:
“老臣有一胞兄曾在埃及为相,他有两个儿子,而我膝下只有一女。胞兄曾说要和我结成亲家,如今孩子已到了结婚的年龄,他的一个儿子今在我处。就是诸位见到的这位英俊小伙。我希望他们今天就完婚圆房。”
“太好啦!”来宾齐声道喜。众人喷洒玫瑰香水,举杯同庆,等客人散了,侍童领新郎官去澡堂洗浴,并叫人将沐浴所需之物供他使用,还特意送去一套华丽的衣袍。努尔丁容光焕发,穿上豪华衣物,面如满月一样光彩照人。当他返回宰相府,见到岳父便上前吻了他的手。老宰相看着他,喜上眉梢。
老宰相对他说:“今日是大喜之日,快去共度良宵吧。以后我带你觐见苏丹,愿安拉保佑你。”努尔丁拜谢,欢欢喜喜去见自己的新娘。
且说努尔丁的兄长夏姆思丁陪国王出外巡游,回到京城家中不见了弟弟,便向仆人询问。仆人回答道:“在您启程那天,他带了些行李骑上骡子也出了门,并说要往盖伊比路去。他说要在外面多呆几天,无需陪同。至今我们没有任何他的消息。”夏姆思丁听后,十分不安,尤其当他知道没有弟弟的音信更是担心。他自责到:“都怪我那天对他说话过于粗暴,他是因为被我的话刺伤才出走的,我把他找回来。”他立即晋见国王,禀明此事,国王听后心急如焚,立刻下诏令满朝官吏全体出动去找儿子。可这些人哪里知道努尔丁在哪里呢?信使们带着诏书奔赴各地,但均无功而返。夏姆思丁心凉了,不住叹息:“儿女的事还没定,我怎能乱说,把这个亲兄弟气走了,我太草率了。悔不当初呀!”
不久,夏姆思丁与一位巨商的千金喜结良缘。真巧,兄弟俩的新婚之夜同一个时辰。天意啊,兄弟俩那夜说的话真的应验了:两人同日得子,夏姆思丁得一在埃及绝色佳人,努尔丁得一英俊男孩。曾有诗人为这男孩赋诗一首:
姣娃的口角流出晶莹莹的涎水,令酒仙舍弃酒壶和满满的酒杯。只因他两片粉腮配闪闪的双眸,使酒浆失去酒色和醇醇的酒味。
儿子名叫哈桑·白德尔丁。降生的第七天大开宴席,只见宾客如潮,那场面盛况空前。巴士拉的老宰相带努尔丁前去晋见苏丹。努尔丁见到苏丹行君臣大礼,他不仅外表英俊,且心地善良。他的表现得大方得体,当即吟诵了一首赞美诗:
正是您这公正廉明的君主,使玉宇清澄世间万物和睦。红粉佳人虽非您能够制作,但您让她们戴上美丽项珠。窈窕淑女虽非您可以造就,但您让她们打开生活宝库。
苏丹感谢努尔丁的一番称颂,然后问自己的宰相:“这个年轻人是谁呀?”“他呀,是老臣的内侄。”老宰相就把努尔丁的经历据实禀报。
“你的侄子?我从没听你说起过他。”“苏丹陛下,老臣有一胞兄曾在埃及为相,现已过世,长男继父亲当上了宰相,幼子却来投奔我。我同他父有约在前:将我的女儿嫁给他的一个儿子。所以他来后我便让他和我女儿完了婚。他才貌双全,而老朽力不从心,因此我辞去相位。他本是我内侄,又是我的女婿,且他年富力活,定当此任。”
苏丹细细端详努尔丁,正如老宰相的介绍一样,便恩准了。他重赏了努尔丁,自此努尔丁的生活变化极大,除了拥有很大量财产外,还有不少的商船。哈桑长到四岁后,老宰相辞世。努尔丁替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此后,努尔丁除每日忙于朝政外,全部精力放在儿子身上。待儿子到了念书的年龄,便请了最好的教师,教授种种知识,老师口传心授,使他学有所成,哈桑渐渐成人,体格健硕,一表人才,恰如诗人所形容:
他宛若明月使清秀登峰造极,
丽日在双颊辉映下光彩熠熠。
他将世间全部俊俏集于一身,
令每一处荒野变得风光旖旎。
老师在相府内上课讲学,哈桑潜心功课,饱读诗书,一天,父亲让他穿上最华丽的衣裳,骑上骏马,引他来见苏丹。苏丹看到哈桑如此清秀俊俏,惊叹不已,遂令今后每日入朝必见一面。努尔丁回说“遵命”,自次日始,努尔丁父子同去晋见苏丹。哈桑长到十五岁,努尔丁病入膏肓,他将儿子叫到面前说:
“孩子,要知道人固有一死,只有来世才可永生。我想嘱咐几件事。你定要谨记在心。”
“第一件,慎于行。有这样一首诗你要记住:
人生何曾有知己,
行将就木影难觅。
超然物外心宁静,
遗世独立身安逸。”
“第二件,待人以宽。有这样一首诗你要记住:
求人三思而后行,
助人一心当前迎。
宽厚刻薄都是债,
天地不欺总还清。”
“第三件,讷于言。有这样一首诗你要记住:
沉默为饰常在身,
君女不语除祸根。
若为寒蝉一时悔,
失口便饮千古恨。”
“第四件,莫贪杯中之物。有这样一首诗你要记住:
杯中之物莫再贪,
远离醉友正人赞。
迷津误入饮是媒,
罪恶祸水酒为源。”
“第五件,勤俭持家。有这样一首诗你要记住:
友为财交亲为钱,
富招人敬贫招嫌。
家资巨万趋若鹜,
一朝中落全不见。”
努尔丁嘱咐完儿子,想起兄长、亲戚朋友以及久别的祖国,不禁潸然泪下。他继续说道:
“孩子,你的叔叔在埃及当宰相,当初我和他有点误会,一气之下离家。你取卷纸来,把我所说的话全部记下来。”
哈桑赶快取来笔墨纸张,努尔丁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交代清楚。待哈桑写完,他又写上了名字,道:
“你要妥善地保存好,里面记载着你的出身和来历。世事难测,到那时你就去埃及找你的伯父。切记,告诉他我对家和他的怀念之情!”
哈桑仔细地将遗嘱用一块蜡布包好,缝在衣服面里。想到自己幼年丧父,禁不住凄然泪下。努尔丁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家里设了灵堂,苏丹及王公大臣前来吊唁。努尔丁下葬后,哈桑悲痛欲绝,闭门不出以泪洗面。在六十天里,哈桑没有晋见苏丹一次,苏丹因此动怒,委任了新的宰相,令其立即查封努尔丁家产。新宰相率兵查抄了前相府,又要将哈桑·白德尔丁抓起来。众兵士中有一个曾在已故宰相手下当过侍卫,他念及旧主之情,先行一步,赶去给哈桑通报消息。当他看到哈桑还在为亡父哀悼,赶忙说明来意,哈桑听后慌乱地说:
“能不能让我拿些必备的东西再走啊?”“来不及了,你快点儿逃命要紧!”对方催促道。哈桑闻言,连忙夺路而逃。至城外后,他听到行人纷纷议论:苏丹已派新任宰相查抄去世不久的努尔丁的家产,还要抓他的儿子哈桑问罪呢。大家无不为此惋惜。哈桑漫无目标地走着。或许是上天的安排,他竟来到父亲的坟地。他坐在墓前一筹莫展,直到此刻他才敢把遮脸的衣摆拿下来。恰在此时,一个巴士拉来的犹太人途经此地,他上前问道:
“先生,我看你面带愁容,不知为何事?”“我梦见父亲埋怨我为什么不来看他,我马上起身狂奔至此。”哈桑不明对方底细,编了一套瞎话。“原来如此。”犹太人看了一眼墓碑,“你是已故宰相努尔丁的儿子?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你父亲有很多商船,如今返航一只。我想出一千第纳尔来交换此船的全部货物。”说着他掏出装满金币的钱袋,数完钱交给哈桑,然后说:“你给我写张收据。”
哈桑便写:“本人将以一千第纳尔之价把先父一只商船之全部货物卖与某某,见字交货。出据人宰相努尔丁之子哈桑·白德尔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