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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法国人怎样摆平纠纷

在主席和船长商讨如何决斗的时候(这种决斗非常可怕、野蛮,双方在决斗中都试图猎杀对方),米歇尔·阿尔当正在休息,以消除胜利之后的疲劳。很明显,“休息”这个表达方式并不恰当,因为美国人的床硬得简直可以和大理石或花岗岩桌面相媲美。因此,阿尔当睡得一点也不好,他裹在用作床单的毛巾中,辗转反侧,并梦想着以后如何在他的炮弹里放置一个柔软舒适点的床垫。这时候,一阵喧哗声把他从梦想中吵醒。门外传来了慌乱的敲门声。好像有人用一件铁器在砸门似的。一大清早,这为时过早的嘈杂声中夹杂着可怕的叫喊声。

“开门!”有人叫道,“天啊,快点开吧!”阿尔当本来完全可以当作没听见吵闹声。不过他还是起身开了门,就在这个时候,房门眼看着就要被撞倒了。大炮俱乐部的秘书闯入房间。那声响比掉进一枚炸弹还要响。

“昨晚,”马斯顿进来就大声说,“我们的主席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到了侮辱!他向他的对手发出了挑战,而那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尼切尔船长!今天早上他们要在斯克斯瑙树林里决斗!这些是巴比康亲自跟我说的!他要是被打死了,我们的行动计划就完了!因此必须阻止这场决斗!可要阻止巴比康,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影响他,那个人就是您!”

马斯顿正如此这般说着时,米歇尔·阿尔当没时间理他,他匆忙地上他那条肥大的裤子,不到两分钟的工夫,这两位朋友便撒腿跑向坦帕城郊区。

在快速奔跑的路上,马斯顿向阿尔当具体的说明此事。他告诉他巴比康和尼切尔不和的真正原因,这个积怨是怎样的年深日久,在双方朋友们的暗中帮助下,他们一直没有正面交锋的原因。他还说这不过是钢板和炮弹的竞争罢了,但是在会场上所发生的事,只不过是尼切尔长期以来一直在寻找的发泄和怨恨的机会。

美国式的决斗堪称最可怕的事了,决斗中双方在矮树丛中相互搜寻,躲在荆棘丛里相互窥视,然后在灌木丛里疯狂向对方射击。那时决斗中的人肯定很羡慕草原上印第安人那种天生的超人本领,他们的灵敏、机智、细致以及对手的嗅觉。一个失误、一次犹豫或走错一步都有可能招致死亡。在这样的决斗中,美国人经常会带上他们的狗,他们既是猎人也是猎物,一连几个钟头相互追逐着。

“你们实在太野蛮了!”听他的同伴绘声绘色地描述完这整个场景时,米歇尔·阿尔当大声感叹。

“我们就是这样一帮人,”马斯顿谦逊地回应道,“不管怎样,我们必须加快步伐了。”

他和米歇尔·阿尔当两人疾跑在露水未干的平原上,穿越稻田和小溪,抄近路,然而一切徒劳,他们还是没法在五点半之前到达斯克斯瑙树林,巴比康肯定在半个钟头前进人了树林。

一个年老的樵夫正在那儿锯他砍下的树木。马斯顿飞快地跑过去并大声询问:“您有没有看见一个背着步枪的人进去,就是那个巴比康,我们的主席……同时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位令人尊敬的秘书天真地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应该认识他的主席?然而那位樵夫好像没弄明白他在说什么。

“一位猎人。”于是阿尔当说道。“一个猎人?是的,我看见他走进树林里了。”樵夫答道。

“过了很久吗?”“大概一个钟头吧。”“太晚了!”马斯顿喊道。

“那么您有没有听到枪响?”米歇尔·阿尔当又问道。“没有。”

“一声都没听到?”“一声都没有。这样看来那个猎人毫无收获!”“怎么办?”马斯顿说。“冒着被打死的危险进去。”“啊!”马斯顿坚定地说,“我宁愿脑袋上挨十颗子弹也不愿巴比康挨一颗子弹。”“好,前进!”阿尔当紧握着他同伴的手说。几秒钟后,这两位朋友就消失在了树丛中。这个树林很繁茂,里面有高大的柏树、无花果树、鹅掌楸树、橄榄树、罗望子树、橡树和木兰树。这些种类繁多的树枝交错纠缠在一起,阻挡了人的视线。米歇尔·阿尔当和马斯顿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轻轻地从深草上走过,从生长旺盛的藤木中开辟出一条道路,用探寻的眼光在荆棘丛和浓密的树阴下的枝条中搜索着,他们每跨出一步都担心会有来复枪那可怕的声音传来。至于巴比康通过时可能留在树林里的足迹,他们根本就没能辨认出来,于是他们只能盲目地在模糊可见的小径上前进着,路面状况如此之多,只有印第安人才能一步一步地追随着他的敌人。

找了一个小时而无任何收获的情况下,两个伙伴停了下来。他们愈发担心了。

“肯定都完了,”马斯顿用几乎绝望的声音说道,“像巴比康这种人是不会和他的敌人玩花招的,既不会设陷阱,也不会用心计!他这人过于老实大胆。他义无反顾地迎着危险去了,肯定那个樵夫离得太远,枪声响了而他没听见!”

“那么我们呢!还有我们呢!”米歇尔·阿尔当说道,“我们进入树林以后,要是真有枪声,我们应该听到的!”“可如果我们来得太晚了呢?”马斯顿还是很绝望。米歇尔·阿尔当一时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来安慰他。

他和马斯顿继续往前走。他俩隔一会就大喊一声。一会儿叫巴比康,一会儿喊尼切尔。可没有人回答他们。一些小鸟被叫喊声唤醒,迅速地飞翔着,接着消失在树丛中,几只鹿因受惊而逃进树丛中了。

接着他们又搜寻了一个小时。大部分的树林已被搜寻过了。没有任何他们存在的迹象。不能不让人怀疑那个樵夫的话了,就在阿尔当要停止搜寻的时候,突然间,马斯顿停下了脚步。

“嘘!”他说道,“那儿有人!”“有人?”米歇尔·阿尔当问道。

“是的!一个男人!好像一动也不动。他手里没有步枪。那他在干吗?”

“可你认识他吗?”米歇尔·阿尔当问道,在这种情况下,他那双近视得厉害的眼睛就帮不上忙了。

“认识,认识,他正把脸转向我们了。”马斯顿答道。“那是……”

“是尼切尔船长!”

“尼切尔!”米歇尔·阿尔当感到心里猛地一紧,随口说出了声。

尼切尔放下了他的武器!难道已经不再害怕被对手打死了?

“去他那边,”米歇尔·阿尔当说,“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他和他的同伴还没走上五十步,就停下脚步认真端详起船长来。他们本以为会找到一个凶残成性、一心想报仇的人!可一看到他,他俩都愣住了。

在两棵高大的鹅掌楸树之间设着一张布满网眼的捕鸟网,一只小鸟被网住了,翅膀缠在网上,拼命挣扎,发出一声声悲惨的叫声。设置这个错综复杂鸟网的不是人类,而恰恰是当地独有的一种毒蜘蛛,那种蜘蛛个头有鸽子蛋那么大,爪子非常大。在扑向它的猎物的一刹那,这只可恶的动物却又折身返回,跑到鹅掌楸树枝上寻找庇护去了,因为它这次受到了敌人的威胁。

原来,尼切尔船长把步枪往地上一放,完全忘了自己的处境,正非常小心翼翼地解救那只落在可怕的蜘蛛网里的受害者。他成功救下小鸟后就把它放了,后者欢快地扑腾几下翅膀,然后就飞走了。

尼切尔目送它从树林中消失,这时他听到一个感动的声音说道:

“您真是个善良的人!”他回头一看。米歇尔·阿尔当正站在他面前,充满敬佩之情地说:“一个令人敬爱的人!”“米歇尔·阿尔当!”船长大声问,“先生,您来这儿干什么?”“尼切尔,我是来看您的,来阻止您和马比康的决斗。”

“巴比康!”船长大声叫道,“我找了他两个钟头都没找到他!他在哪里藏着呢?”

“尼切尔,”米歇尔·阿尔当说,“这样说就不礼貌了!我们应该永远尊重对手。请保持冷静,只要巴比康还活着,我们就能找到他,同样情况下,如果他没有像您那样一时兴起去解救那些遭难的小鸟,他应该也在找您。不过,等我们找到他时,米歇尔·阿尔当要对您说,你们之间再不能决斗了。”

“在巴比康主席和我之间,”尼切尔一脸严肃地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行了!行了!”米歇尔·阿尔当紧接着说,“你们两个同样正直的人,可能曾经相互憎恨,但现在应互相尊重。你们不要再交战了。”

“先生,我是不会妥协的!”“不行!”

“船长,”于是马斯顿诚恳地说,“我是主席的朋友,他的alterego,如果您真的想杀死他的话,那您就杀了我吧,这完全是一回事。”

“先生,”尼切尔用痉挛的手紧握着步枪,“这事不能开玩笑……”

“马斯顿朋友没开玩笑,”米歇尔·阿尔当答道,“我能体会他替密友受死的想法!但他和巴比康都不会倒在尼切尔船长的枪口下的,因为我有一个非常诱人的建议,你们一定会接受的。”

“什么建议?”尼切尔半信半疑地问,显然,他对此不太相信。

“先别急,”阿尔当答道,“等找到巴比康时我再说。”“那我们赶紧去找吧。”船长大声说道。三个男人很快就出发了。船长卸下来复枪的子弹,把枪扛在肩膀上,一句话也没说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了。在接下来的半个钟头里,他们的搜寻毫无结果。马斯顿有一种说不好的感觉。他神情严肃地留意着尼切尔,心想船长是否已经报仇了,可怜的巴比康是否已经中了一枪,躺在血迹斑斑的灌木丛深处,早就死了。米歇尔·阿尔当好像也有同感,此时两人已经在用目光询问着尼切尔船长,突然马斯顿停了下来。

在距离他们二十步之外,有一个男人倚靠在一棵高大的美国木豆树上,上身一动不动,下半身隐没在草丛里。

“是他!”马斯顿喊道。巴比康没有动。阿尔当把目光投向尼切尔船长的眼睛,但他无动于衷。阿尔当往前走了几步,叫道:“巴比康!巴比康!”

没有任何回应。阿尔当向他的朋友跑去。然而,正当他要抓住他胳膊时,他突然间停了下来,惊喜地叫了起来。

巴比康一手拿着铅笔,在一个本子上画着一些公式和几何图形,他的步枪在地上,没装子弹。

这位科学家忘了他的决斗和复仇,正全神贯注地做着他的工作,其他一切都不关心。

可当米歇尔·阿尔当把手放在他的手上时,他抬起头,奇怪地看着对方。

“啊!”最后他喊道,“是你呀!你在这里啊!我的朋友!我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

“我的方法!”

“什么方法?”

“避免发射炮弹时后坐力作用的方法!”

“真的?”米歇尔用余光看了一下船长,问道。“真的!用水!一般的水就可以具有弹性……啊!马斯顿!”巴比康欢呼起来,“您也在啊!”

“正是他本人,”米歇尔·阿尔当答道,“同时也让我给你介绍一下尊敬的尼切尔船长!”

“尼切尔!”巴比康霍地站了起来,本能地大叫道。

“对不起,船长,”他说道,“我竟然忘了……我现在准备好了……”

米歇尔·阿尔当立即插了进来,阻止了两个对手相互质问。

“当然啰!”他说道,“所幸的是你们这两个正直的人刚才没碰面!要不然,我们现在只能你们俩痛哭流涕了。不过,还好有上帝保佑,现在可以放心了。如果一个人可以忘却他的怨恨,却专研于力学问题或逗蜘蛛玩时,那么这个怨恨对任何人来说,都不会造成很大的麻烦。”

于是米歇尔·阿尔当把船长的故事讲给主席听。“有个问题要向你们请教,”故事快讲完时他问道,“你们两个人生来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互相用马枪打破对方的脑袋?”

当时的情景显得有点可笑,有些事情简直太意外了,以至于巴比康和尼切尔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米歇尔·阿尔当明显地感到了这点,所以他下决心趁此机会让他们和解。

“正直的朋友们,”他的嘴角露出最迷人的微笑说,“你们之间只是一点小误会,算不了什么。那么!为了让大家都知道你们的之间已经没有什么怨恨,还有,既然你们都是些愿冒生命危险的人,那么请坦然地接受我要提出的建议吧。”

“说吧。”尼切尔说。“巴比康老友认为他的炮弹会径直飞向月球。”

“是的,毫无疑问。”主席回复道。“而尼切尔老友坚持认为炮弹将最终落到地球上。”

“我确信如此。”船长也大声地说。“那好!”米歇尔·阿尔当接着说,“我并不试图强求你们意见统一。我只想跟你们说:和我一起出发去月球,去看看我们是否会停留在半路上。”

“好!”马斯顿惊呼。两位决斗者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建议时,抬起头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两人都很留意地察看着对方的反应。巴比康等着船长的答复。尼切尔却等候着主席的发话。

“怎么样啊?”米歇尔用悦耳的声音问道,“反正已经不用担心会有后坐力了!”

“同意!”巴比康大声说。虽然他快速地说出了这个词,尼切尔却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说完了同样的词。“哇!太好了!好哇!”米歇尔向两位决斗者伸出双手兴奋地欢呼道,“朋友们,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请允许我以法国的方式来款待你们。走,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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