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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望江东

黄庭坚

江水西头隔烟树。望不见、江东路。思量只有梦来去。更不怕、江阑住。灯前写了书无数。算没个、入传与。直饶寻得雁分付。又还是、秋将暮。

这是一首写相思的词。“江水”三句,首句开门见山,交待出“江水”、“烟树”等重重阻隔。此中一个“隔”字点出了横亘在思念者与被思念者之间的障碍。被“江水”隔开,自难相会;再加上两岸还有“烟树”相隔,看也看不见。故下两句即说,“望不见、江东路”。这“江东路”是以“路”代人,明知望不到心上人,还是要遥而望之,足见其痴情了。这样,主观上的痴情,与被隔的客观形势,形成了不好解决的矛盾。“思量”三句,就逼出了痴情人此时解决的办法:反复思量,只有在“梦”中来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更不怕、江阑住”一句,写得尤妙。“阑”通“栏”,阻隔也。相聚不得,远望不见,只得在梦中相见。能在梦中相会便喜不自胜了。

这上片,写一个相思者想见对方而又不得见,望不见,只好梦中相会的情景。

下片承上,又一曲折。在梦中相见终究是“望梅止渴”、“画饼充饥”而已。怎样才能与对方沟通,使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曲,以谋一面?下片,就很自然地转到写互通音讯。“灯前”两句,写其在灯下写过无数的情书,可就是想来想去没个人传递。“灯前”二字,又言其落入情网,夜不成寐;又言其白日不能写,惟恐心曲外露。“无数”二字,则既言其夜夜如此、非止一日,又言其心中情语之不尽。此句,将一个陷入情网的人夜夜对灯苦相思、夜夜灯下写情书的情态囊括殆尽。情书写了不少,可是没有人传与对方,怎么办呢?“直饶寻得雁分付”,只好烦劳大雁了。因为雁不会泄露他的秘密。“直饶”是当时口语,是两个假定之词联用,犹即使,尽管也。此处言“即使”,下必有转折。“又还是、秋将暮。”即使能找来鸿雁传书,现在也传不去。为什么?“秋将暮”。“秋将暮”者,深秋也。意即那还得等到深秋有雁南飞的时候。让我如何等得?

这下片,写痴顽的相思者夜不能寐写了无数情书却无法传递。

此词,全以一副相思者的口气说来,由不能相会说起,至遥望,至梦忆,至对灯秉笔,终至传书无由。一片深情,往复不置。通过这段连贯的类似独自的叙述,用“望”、“梦”、“写书”等几个发人想像的细节,把一个陷入情网者的复杂心理和痴顽情态,表现得曲折尽致。

词中并无浓艳的景语,过火的情辞,而是纯以一片痴情贯注。故而在淡雅中见清新,在朴素中见真情。

绿头鸭即多丽

晁端礼

晚云收,淡天一片琉璃。烂银盘、来从海底,皓色千里澄辉。莹无尘、素娥淡泞;静可数、丹桂参差。玉露初零,金风未凛,一年无似此佳时。露坐久,疏星时度,乌鹊正南飞。瑶台冷,栏干凭暖,欲下迟迟。

念佳人、音尘隔后,对此应解相思。最关情、漏声正永;暗断肠、花影偷移。料得来宵,清光未减,阴晴天气又争知。共凝恋、如今别后,还是隔年期。人总健,清尊素影,长愿相随。

首两句:“晚云收,淡天一片琉璃。”描绘晚上,云彩都收起来了,淡淡的天空,明净得好像晶莹剔透的琉璃。“收”字给“晚云”以人情味,晚云主动地收藏起来,让出了琉璃般的夜空,让皓月尽情地施展她的美丽。接着渲染了明月升起的情景和她的光辉。“烂银盘、来从海底,皓色千里澄辉。”用像银盘一样的月亮,从海平面托起,她那皎洁的颜色,使整个世界笼罩在清澈的辉光之中,这种境界之美,可以使人俗虑俱消。“莹无尘、素娥淡泞;静可数、丹桂参差。”用来刻画月亮的皎洁。说月亮晶莹明净得一点尘埃都没有,似乎见到月中仙子那娴雅的倩影,那月中丹桂的参差的枝条也历历可数。“玉露初零,金风未凛,一年无似此佳时。”是写时序之美,此词所咏之月是中秋月。“露坐久,疏星时度,乌鹊正南飞。”是写秋夜空间的景色。月光明亮,星星显得稀疏。乌鹊则误认为天快亮了,朝着南方明亮处飞去。“瑶台冷,栏干凭暖,欲下迟迟”三句进一步点明夜已深,月儿在慢慢地向西落了。深夜里,月亮的清光射出了寒意,赏月人靠在栏干上,由于靠的时间长久,把栏干也靠得暖和了。“欲下迟迟”,乃倒装句,应该是“迟迟欲下”,就是说月儿尽管行动迟缓,但还是要下去的。此句含有另一种意思是尽管夜深了,有点凉意,但赏月人不忍辜负良宵,舍不得离开。

下片换头“念佳人、音尘隔后,对此应解相思”两句,是紧接“欲下迟迟”而展开的。其表面含意是说:想到佳人别后的影响,对着这好天良夜,应该解脱相思。但把下面“料得来宵”、“如今别后,还是隔年期”联系起来看,此两句还是在写“月”,那么“佳人”就是“月”的代词。整个意思为:想到月儿就要落下去了,对她的美好形象应该永远记住和怀念。

“最关情、漏声正永;暗断肠、花影偷移。”两句都是写时间的变化。上句用铜壶滴漏计时器的声音表示时间的消逝,良辰易失,这是在情感上最难受的。下句说最悲切的要算花儿的影子在偷偷地移动。本来月光照射到花木上,花木才会有影儿,月亮在向西移动,花影因月亮的移动,也跟着移动。现在不说月儿移动而说花影移动,这是用反客为主手法,以避免直接说出“月”字。“料得来宵,清光未减,阴晴天气又争知。”今夜的月儿下去了,料想明晚的月亮,她的光泽一定不会减少,不过又有谁能预料明儿的天气是阴还是晴呢?这是作者在抒发一点感想,就是说天有不测风云,尽管月亮清光不减,说不定赶明儿却碰到阴天,岂非又见不到了。“共凝恋、如今别后,还是隔年期。”这两句是说,我们建立了纯洁、牢固的情谊了,现在我们分别以后,还是约定在明年相见吧,这里把月亮拟人化,流露了作者对中秋之月的深厚感情和依依惜别之情。“人总健,清尊素影,长愿相随。”这两句是作者自祝之辞,意思是说,只要身体健康,酒杯和月亮,总是不会离开我的。“长愿相随”,有主客二义,既可以是作者愿意永远跟随着酒杯和月亮,也可以是酒杯和月亮愿意跟随作者,表示了人与物水乳交融。

调笑转踏

郑仅

秦楼有女字罗敷,二十未满十五余。金环约腕携笼去,攀枝摘叶城南隅。使君春思如飞絮,五马徘徊芳革路。东风吹鬓不可亲,日晚蚕饥欲归去。

归去,携笼女。南陌柔桑三月暮。使君春思如飞絮,五马徘徊频驻。蚕饥日晚空留顾,笑指秦楼归去。

此首的内容是概括汉乐府《陌上桑》的。首三句是写罗敷姑娘在三月下旬到城南采桑归来的情况。采桑的时间、地点和使用的器具。“携笼女”,点明罗敷的身份,是蚕农的女儿。第三句交代罗敷在何时何地采桑。“使君春思如飞絮,五马徘徊频驻。”用“春思如飞絮”来说明对使君的嘲笑和鞭挞。“春思”是说那位使君对罗敷卑劣的念头,“如飞絮”三字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刺中了使君的要害,把一个威风庄严的大员贬低为寻花问柳的浪荡公子,既精练又形象。“五马”表明使君的身份是太守,级别不低。“频驻”,就是说使君在罗敷周围走来走去之中,不断地站定下来。从行走着瞧到站定了看,正暴露了使君的“春思”的升级。“蚕饥日晚空留顾,笑指秦楼归去。”两句是罗敷对使君的答复,从容中带着调侃,她笑着对使君说,时光不早了,家里饲养的蚕肚子还空着呢,请你别白费心地留在这里关心我(空留顾),我要回家啦。短短的十三个字,塑造出一个机智勇敢、不为富贵权势所动摇的坚贞女性形象。

渔家傲

朱服

小雨廉纤风细细,万家杨柳青烟里,恋树湿花飞不起。愁无比,和春付与西流水。九十光阴能有几?金龟解尽留无计。寄语东城沽酒市,拚一醉,而今乐亭他年泪。

这首词抒写了诗人在春日雨天里的一种愁绪。上片描写春雨中的自然景象,无论笼罩着青烟的杨柳,还是依恋着树枝的湿花,都浸润着诗人心境中一派愁苦郁闷的情绪。“廉纤”是形容细雨纷纷的状貌。“风细细”三字把零星小雨随风飘漾的情状细致入微地表现出来。下面两句进一步描写“廉纤小雨”中景物的状貌。诗人这里说“万家杨柳青烟里”正是为写“小雨”之“廉纤”,由于雨痕的若有若无,杨柳才仍保持着阴霾而下雨时的景象。“恋树湿花飞不起”一句乃诗中令人眼明的佳句,它不仅写出了特定情境中的自然景象,而且似乎还有着某种意义的隐喻或象征。人一旦恋慕某种对象便如湿了的花瓣似的欲飞而不起了。“和春”二字加得妙绝:春天是留不住的,青春也是留不住的,与其恋春而愁,还不如让春愁和流水一起逝去而了无牵挂的好!

由于上片结尾情绪上的转换,便自然地引出下片一通有关人生哲理的宣泄:即令能活到九十岁,这在时河的长河中也不过是短暂的一瞬而已。还不如像李白将金龟换酒似的及时行乐,那还比较明智。最后一句感情上又有所跌宕:“而今乐事他年泪”,又从兴奋的高峰跌入悲哀的深渊,诗人在期望及时行乐的一刹那间,又感到人生的欢乐总归是极其短暂的,瞬间的快乐过后留下的仍是长长的悲哀,及至来年回想起今朝的欢笑,那将会流下更加悲痛的眼泪。

清平乐

刘弇

东风依旧,著意随堤柳。搓得鹅儿黄欲就,天色清明厮句。

去年紫陌朱门,今朝雨魄云魂。断送一生憔悴,知他几个黄昏。

这首词是描写早春时分诗人的一种感受和情绪。上片描写早春的景色,“东风依旧”蕴含了时间上的纵深感,为下片“去年”云云做了铺垫,并将以下描写的初春景色都蒙上了一层“怀旧”、“忆昔”的感情色彩,即展现在读者眼前的春色不仅是今朝的所见,也是昔日的记忆。“著意随堤柳”是承“东风”而来,东风普拂万物万像,也包含对岸堤柳。“搓得”不仅将东风拟人化,使风具有一种形象的质感,而且把东风摇漾柳条的那种动态也微妙贴切地表现了出来。“欲就”,就是将成而还未成就,“鹅黄欲就”就把柳条已近鹅黄,还未真成鹅黄的那种颜色、那种景象确切而传神地描绘出来了。“天色清明厮句”是形容柳条在清和明丽的朗日晴空下摇曳飘摆的风姿。

下片着重描写对往昔的感怀以及对今朝的哀叹。“紫陌朱门”四字极其朦胧也极有蕴味,唯其朦胧才能有这样宽阔想像的余地。欢乐和幸福总是短暂的匆匆一瞬。而今,往日的一切早已像彩云一样飘散,风雨涤荡尽了昔日的荣华和丽影,一生大概只能在憔悴中断送了。然而“断送一生憔悴,知他几个黄昏”不正是漫长的封建时代一切善良的、真正的、软弱的知识分子的普遍命运的形象写照吗?诗人当然仍是不甘心于一生在憔悴中断送的,他仍然殷切地盼望着黄昏过后的黎明。

青门饮寄宠人

时彦

胡马嘶风,汉旗翻雪,彤云又吐,一竿残照。古木连空,乱山无数,行尽暮沙衰草。星斗横幽馆,夜无眠、灯花空老。雾浓香鸭,冰凝泪烛,霜天难晓。长记小妆才了,一杯未尽,离怀多少。醉里秋波,梦中朝雨,都是醒时烦恼。料有牵情处,忍思量、耳边曾道。甚时跃马归来,认得迎门轻笑。

这首词是作者远役怀人之作,写境悲凉,抒情深厚,语言疏密相间,密处凝练警动,疏处形象真切,在艺术构思方面也有其独特之处。

上片纯写境界,是作者旅途所经历的北国风光:乱山古木,黄沙衰草,一片广阔荒寒的景象。时而风雷连天,时而残照西沉。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又只见外面是星斗横斜,而室内则是灯花不剪,烛泪凝结,鸭形熏炉中散放着阵阵香雾,作者彻夜无眠,沉浸在怀念之中,真觉夜长如年,难以排遣。

下片展开回忆,突出了离别的一幕,尤其着力刻绘伊人的形象。先写她为送别而梳洗装束的姿态,再写她在别宴上,举杯少饮即醉,醉后秋波频转的神情,还有是她酒醒之后,临行之际,附耳小语时的深情。末了两句,更拓开一层,道出离别时伊人望归的迫切,并想像远人归来时,伊人欢乐的笑容。这就使本来黯然销魂的场面涂上喜人色彩,也使伊人的形象更显得异常丰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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