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4961100000046

第46章 迟取券毛烈赖原钱,失还魂牙僧索剩命(1)

诗云:一陌金钱便返魂,公私随处可通门。鬼神有德开生路,日月无光照覆盆。贫者何缘蒙佛力?富家容易受天恩。早知善恶多无报,多积黄金遗子孙。

这首诗乃是令狐撰所作。他邻近有个乌老,家资巨万,平时奸贪不义。死去三日,重复还魂。问他缘故,他说死后亏得家里广作佛事,多烧楮钱,冥官大喜,所以放还。令狐譔闻得,大为不平道:“我只道只有阳世间贪官污吏受财枉法,卖富差贫,岂知阴间也自如此!”所以做这首诗。后来冥司追去,要治他谤讪之罪,被令狐譔是长是短辨析一番。冥司道他持论甚正,放教还魂,仍追乌老置之地狱。盖是世间没分剖处的冤枉,尽拚到阴司里理直。若是阴司也如此糊涂,富贵的人只消作恶造业,到死后分付家人多做些功课,多烧些楮钱,便多退过了【眉批:造业者恃有此耳。】,却不与阳间一样没分晓?所以令狐生不伏,有此一诗。其实阴司报应,一毫不差的。

宋淳熙年间,明州有个夏主簿,与富民林氏共出本钱,买扑官酒坊地店,做那沽拍生理。夏家出得本钱多些,林家出得少些,却是经纪营运尽是林家家人主当,夏家只管在里头照本算帐,分些干利钱。夏主簿是个忠厚人,不把心机提防,指望积下几年,总收利息。虽然零碎支动了些,拢统算着,还该有二千缗钱多在那里。若把银算,就是二千两了。去到林家取讨时,林家在店管帐的共有八个,你推我推,只说算帐未清,不肯付还。讨得急了两番,林家就说出没行止话来道:“我家累年价辛苦,你家打点得自在钱,正不知钱在那里哩!”夏主簿见说得蹊跷,晓得要赖他的,只得到州里告了一状。林家得知告了,笑道:“我家将猫儿尾拌猫饭吃,拚得将你家利钱折去了一半,官司好歹是我赢的。”遂将二百两送与州官【眉批:何不还了夏家!】,连夜叫八个干仆把簿籍尽情改造,数目字眼多换过了,反说是夏家透支了,也诉下状来。州官得过了贿赂,那管青红皂白?竟断道:“夏家欠林家二千两。”把夏主簿收监追比。

其时郡中有个刘八郎,名元,人叫他做刘元八郎,平时最有直气。见了此事,大为不平,在人前裸臂揎拳的嚷道:“吾乡有这样冤枉事!主簿被林家欠了钱,告状反致坐监,要那州县何用?他若要上司去告,指我作证,我必要替他伸冤理枉,等林家这些没天理的个个吃棒!”到一处,嚷一处。林家这八个人见他如此行径,恐怕弄得官府知道了,公道上去不得,翻过案来。商量道:“刘元八郎是个穷汉,与他些东西,买他口静罢。”就中推两个有口舌的去邀了八郎,到旗亭中坐定。八郎问道:“两位何故见款?”两人道:“仰慕八郎义气,敢此沽一杯奉敬。”酒中说起夏家之事,两人道:“八郎不要管别人家闲事,且只吃酒。”酒罢,两人袖中摸出官券二百道来,送与八郎道:“主人林某晓得八郎家贫,特将薄物相助,以后求八郎不要多管。”八郎听罢,把脸儿涨得通红,大怒起来道:“你每做这样没天理的事,又要把没天理的东西赃污我。我就饿死了,决不要这样财物!”叹一口气道:“这等看起来,你每财多力大,夏家这件事在阳世间不能勾明白了。阴间也有官府,他少不得有剖雪处。且看!且看!”忿忿地叫酒家过来,问道:“我每三个吃了多少钱钞?”酒家道:“算该一贯八百文。”八郎道:“三个同吃,我该出六百文。”就解一件衣服,到隔壁柜上解当了六百文钱,付与酒家。对这两人拱拱手道:“多谢携带。我是清白汉子,不吃这样不义无名之酒。【眉批:果是清白汉子。】”大踏步竟自去了。两个人反觉没趣,算结了酒钱,自散了。

且说夏主簿遭此无妄之灾,没头没脑的被贪赃州官收在监里。一来是好人家出身,不曾受惯这苦,二来被别人少了钱,反关在牢中,心中气蛊,染了牢瘟,病将起来。家属央人保领,方得放出,已病得八九分了。临将死时,分付儿子道:“我受了这样冤恨,今日待死。凡是一向扑官酒坊公店,并林家欠钱帐目与管帐八人名姓,多要放在棺内。吾替他地府申辨去。”才死得一月,林氏与这八个人陆陆续续尽得暴病而死。眼见得是阴间状准了。

又过一个多月,刘八郎在家忽觉头眩眼花,对妻子道:“眼前境界不好,必是夏主簿要我做对证,势必要死。奈我平时没有恶业,对证过了,还要重生。且不可入殓!三日后不还魂,再作道理。”果然死去两日,活将转来,拍手笑道:“我而今才出得这口恶气!”家人问其缘故,八郎道:“起初见两个公吏邀我去,走勾百来里路,到了一个官府去处。见一个绿袍官人在廊房里走出来,仔细一看,就是夏主簿。再三谢我道:‘烦劳八郎来此。这里文书都完,只要八郎略一证明,不必忧虑。’我抬眼看见丹墀之下,林家与八个管帐人共顶着一块长枷,约有一丈五六尺长,九个头齐齐露出在枷上【眉批:此处用贿不着了。】。我正要消遣他,忽报王升殿了。吏引我去见过,王道:‘夏家事已明白,不须说得。旗亭吃酒一节,明白说来。’我供道:‘是两人见招饮酒,与官券二百道,不曾敢接。’王对左右叹道:‘世上却有如此好人!须商议报答他。可检他来算。’吏禀:‘他该七十九岁。’【旁批:元不少了。】王道:‘穷人不受钱,更为难得,岂可不赏?添他阳寿一纪。’就着元追公吏送我回家。出门之时,只见那一伙连枷的人赶入地狱里去了。必然细细要偿还他的,料不似人世间葫芦提。我今日还魂,岂不快活也!”后来此人整整活到九十一岁,无疾而终。可见阳世间有冤枉,阴司事再没有不明白的。

只是这一件事阴报虽然明白,阳世间欠的钱钞到底不曾显还得,未为大畅。而今说一件阳间赖了,阴间断了,仍旧阳间还了,比这事说来好听。

阳世全凭一张纸,是非颠倒多因此。岂似幽中业镜台,半点欺心没处使。话说宋绍兴年间,庐州合江县赵氏村有一个富民,姓毛名烈,平日贪奸不义,一味欺心,设谋诈害。凡是人家有良田美宅,百计设法,直到得上手才住。挣得泼天也似人家,心里不曾有一毫止足。看见人家略有些小衅隙,便在里头挑唆,于中取利,没便宜不做事。其时昌州有一个人,姓陈名祈,也是个狠心不守分之人,与这毛烈十分相好。你道为何?只因陈祈也有好大家事。他一母所生还有三个兄弟,年纪多幼小,只是他一个年纪长成,独掌家事。时常恐怕兄弟每大来,这家事须四分分开,要趁权在他手之时做个计较,打些偏手,讨些便宜。晓得毛烈是个极有算计的人,早晚用得他着,故此与他往来交好【眉批:臭味相投。】。毛烈也晓得陈祈有三个幼弟,却独掌着家事,必有欺心毛病,他日可以在里头看景生情,得些渔人之利。所以两下亲密,语话投机,胜似同胞一般。

一日,陈祈对毛烈计较道:“吾家小兄弟们渐渐长大,少不得要把家事四股分了。我枉替他们白做这几时奴才,心不甘伏。怎么处?”毛烈道:“大头在你手头,你把要紧好的藏起了些不得?”陈祈道:“藏得的藏了,田地是露天盘子,须藏不得。”毛烈道:“只要会计较,要藏时田地也藏得。”陈祈道:“如何计较藏地?”毛烈道:“你如今只推有甚么公用,将好的田地卖了去,收银子来藏了,不就是藏田地一般?”陈祈道:“祖上的好田好地,又不舍得卖掉了。”毛烈道:“这更容易,你只拣那好田地,少些价钱,权典在我这里【眉批:为己之业。】,目下拿些银子去用用,以后直等你们兄弟已将见在田地四股分定了,然后你自将原银在我处赎了去。这田地不多是你自己的了?”陈祈道:“此言诚为有见。但你我虽是相好,产业交关,少不得立个文书,也要用着个中人才使得。”毛烈道:“我家出入银两,置买田产,大半是大胜寺高公做牙侩。如今这件事,也要他在里头做个中见罢了。”陈祈道:“高公我也是相熟的。我去查明了田地,写下了文书,去要他着字便了。”

元来这高公法名智高,虽然是个僧家,到有好些不像出家人处。头一件是好利,但是风吹草动,有些个赚得钱的所在,他就钻的去了,所以囊钵充盈,经纪惯熟【眉批:岂僧人所为!】。大户人家做中做保,到多是用得他着的,分明是个没头发的牙行。毛家债利出入,好些经他的手,就是做过几件欺心事体,也有与他首尾过来的。陈祈因此央他做了中,将田立券,典与毛烈。因要后来好赎,十分不典他重价钱,只好三分之一,做个交易的意思罢了。陈祈家里田地广有,非止一处,但是自家心里贪着的,便把来典在毛烈处做后门。如此一番,也累起本银三千多两了,其田足值万金,自不消说。毛烈放花作利,已此便宜得多了。只为陈祈自有欺心,所以情愿把便宜与毛烈得了去【眉批:何不便宜了兄弟!】。以后陈祈母亲死过,他将见在户下的田产分做四股,把三股分与三个兄弟,自家得了一股。兄弟们不晓得其中委曲,见眼前分得均平,多无说话了。

过了几时,陈祈端正起赎田的价银,径到毛烈处取赎。毛烈笑道:“而今这田,却不是你独享的了?”陈祈道:“多谢主见高妙。今兄弟们皆无言可说,要赎了去自管。”随将原价一一交明。毛烈照数收了,将进去交与妻子张氏藏好。此时毛烈若是个有本心的,就该想着出的本钱原轻,收他这几年花息,便宜多了。今有了本钱,自该还他去,有何可说?谁知狠人心性,却又不然。道这田总是欺心来的,今赎去独吞,有好些放不过。他就起个不良之心,出去对陈祈道:“原契在我拙荆处,一时有些身子不快,不便简寻。过一日还你罢。”陈祈道:“这等,写一张收票与我。”毛烈笑道:“你晓得我写字不大便当【眉批:有钱者大都无字。】,何苦难我?我与你甚样交情,何必如此?待一二日间翻出来就送还罢了。”陈祈道:“几千两往来,不是取笑。我交了这一主大银子,难道不要讨一些把柄回去?”毛烈道:“正为几千两的事,你交与我了,又好赖得没有不成?要甚么把柄?老兄忒过虑了。”陈祈也托大,道是毛烈平日相好,其言可信,料然无事。

隔了两日,陈祈到毛烈家去取前券,毛烈还推道一时未寻得出。又隔了两日去取,毛烈躲过,竟推道不在家了。如此两番,陈祈走得不耐烦,再不得见毛烈之面,才有些着急起来。走到大胜寺高公那里去商量。要他去问问毛烈下落。高公推道:“你交银时不曾通我知道,我不好管得。”陈祈没奈何,只得又去伺候毛烈。一日撞见了,好言与他取券,毛烈冷笑道:“天下欺心事只许你一个做?你将众兄弟的田偷典我处,今要出去自吞。我便公道欺心,再要你多出两千也不为过。”陈祈道:“原只典得这些,怎要我多得?”毛烈道:“不与我,我也不还你券,你也管田不成。【眉批:毛烈恶矣,以之处陈祈,亦快。】”陈祈大怒道:“前日说过的说话,怎到要诈我起来?当官去说,也只要的我本钱。”毛烈道:“正是,正是。当官说不过时,还你罢了。”陈祈一忿之气,归家写张状词,竟到县里告了毛烈。

同类推荐
  • 国语

    国语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宦海升沉录

    宦海升沉录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孝经(读好书系列)

    孝经(读好书系列)

    《孝经》中国古代汉族政治伦理著作。儒家十三经之一。传说是孔子自作,但南宋时已有人怀疑是出于后人附会。清代纪昀在《四库全书总目》中指出,该书是孔子“七十子之徒之遗言”,成书于秦汉之际。自西汉至魏晋南北朝,注解者及百家。现在流行的版本是唐玄宗李隆基注,宋代邢昺疏。全书共分18章。
  • 黄帝内经

    黄帝内经

    《黄帝内经》是早期中国医学的理论典籍,后世简称之为《内经》,堪称中华医学的源头活水。它成为中国医学发展的理论源薮,是历代医学家论述疾病与健康的理论依据。
  • 棋经

    棋经

    《棋经》,又称《棋经十三篇》,是中国悠久的棋文化中的一朵奇葩。它从内容到体裁到篇目设计,都是模仿《孙子十三篇》全书首篇总论棋局,以为黑白之棋,正合阴阳之分。以下各篇则从“得算”、“权舆”等各个角度,分别论述了对弈的战略战术,对弈者应有的品德作风。论述深刻,内容丰富。
热门推荐
  • 拆散的笔记本

    拆散的笔记本

    本书是作家洪烛的一部随笔作品集。书中所收作品内容丰富、构思精巧、文笔流畅优美,再现了作者浓厚的文学功底和独特的艺术风格。读后使人有一种美的文学享受,非常值得一读。洪烛的这本随笔集,就像一本拆散的笔记簿,记录了生活、情感乃至艺术对作者的影响。那被风掀动的书页里蕴藏着个性化的思想。这些文字远离精雕细琢的“小美”,而向泥沙俱下的“大美”靠拢。
  • 月照故人来

    月照故人来

    哪段青春不荒唐,哪场爱情没有伤。。。可爱小甜甜任玥毕业后终于进入了理想的公司,宁城第一大财团“顾氏集团”,终于熬过了大学进入了社会,原本以为可以独立自由了,却又掉进了紧张刺激的职场。“天降一个王子来救救我吧!!!”职场菜鸟新人小玥儿每天小心得伺候着各类上司,原本就战战兢兢的职场生活,却因为皇太子顾来的出现,更加水深火热。职场失意,情场总会得意吧,可是这接二连三出现的大桃花似乎让小玥儿的生活更加糟糕了。。。究竟哪个才是上帝派来的王子呢?
  • 回春录

    回春录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魔王绝宠狂傲妃

    魔王绝宠狂傲妃

    神偷朵云在偷取雇主所要的骨戒时,因好奇戴上后莫名魂穿异世,成了愈神女,继承了她所有的记忆,嗜血屠杀的幽暗鬼王,只因对她惊鸿一瞥,便从此沦陷地鞍前马后效力,神魔大陆,各族的动荡不安,异常的纷乱,只是因为情,还是别有阴谋?本文纯属虚构,请勿模仿。
  • 乱世幻神

    乱世幻神

    二十年前,魔教在正道的剿灭下,死伤殆尽。二十年后,魔教卷土重来,却从一个小小的城池开始他们的杀戮。一个自这场屠杀中幸存下来的少年,却身怀魔教幻境法能。为报仇,他准备摒弃魔教法能,寻求天下正道,却被幻境一次又一次侵蚀。他的秘密被发现之后,却招到了来自正魔两道共同的追杀。自此,他亡命天涯。他注定是要在这场乱世中崛起,报仇雪恨。
  • 吞仙之痛

    吞仙之痛

    森然的大殿内,摆满了暗黄色的蜡烛,尽头处,黑影看着莫离,嘶哑的声音鬼魅般响起。“我的……”“眼睛……”
  • 独家婚宠:总裁,蓄谋已久

    独家婚宠:总裁,蓄谋已久

    一五年六月一号,是我有生以来最记忆深刻的一天。我亲眼所见未婚夫在婚房内出轨,身下压得是我的堂妹。醉酒后找了个好看的男人报复他,却没想到放纵一晚,我付出的是伍拾万元的欠条一张。从那以后,伍拾万一夜郎先生就缠上了我。日日追债不说,还逼我做了他家的小女佣。好在,他对我还挺好。不但给我撑腰,让我在单位混的风生水起,还帮我出谋划策,教我如何虐心机婊和渣男。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他是豪门阔少许少笙。我享受了他对我的好,付出的不止伍拾万,还有一颗心。--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狼者为王

    狼者为王

    本书从狼性、狼族生存竞争的自然法则中总结为人处世、商场投资、职场交际、竞争合作、团队管理等一套狼性智慧和狼道法则。
  • 娇妻出逃:总裁大人你别追

    娇妻出逃:总裁大人你别追

    父亲欠下巨债,走投无路之际,她与顾家签下卖身契。初到顾家,她披上婚纱,迎来了一场没有新郎的婚礼。他大病初愈,娇妻却不知所踪。他发誓一定要将不听话的小妻子抓回来,好好“修理”一番。
  • 邵兰荪医案

    邵兰荪医案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