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力地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哭。然后继续说道：“我，我现在终于要去了，倒也没什么留恋；我的两个儿子，翅膀硬了就飞到广东打工，二十多年没回来了，大儿子把虎娃交给我们带，可是却没照顾好……唉，他去了也好，从小爹妈就不要，活在这世上也孤苦得很，我这一去倒好和他作伴。”
他的眼神慢慢黯淡了下去，像一盏煤油灯，即将油尽灯枯。他“啊啊啊”呻吟了几声，梦幻般地说道：“二婶不久也会跟着我来了，到那时，我们一家人又可以团聚了……”
我听她说“二婶也会跟着他去”，全身惊吓得缩了一下。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看二爷这时脑子也不算糊涂，想来他不是胡说的吧。
忽然，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流利地说了声“新房住不得啊”。我一听，惊得跳了起来，怎么跟大爷二爷说的一模一样？二爷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个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我付出生命也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居然被临死前的二爷说了出来，我岂能放过这个求解的机会。
我蹲下来一把抓住二爷，猛烈地摇晃着他，激动万分地问道：“为什么新房住不得，为什么新房住不得，你告诉我啊？”
没想到的是，二爷看着我“啊哈哈哈”地笑到了一半，哽在了喉咙，身子猛地一抖，鼓着一对白花花的眼睛，就此一命呜呼啦。
二爷临死前也没能把眼睛给闭上，他要交待的东西，上天也基本给了他时间，还有什么不眠目的呢？啊，最后一句“新房住不得”，问题一定出在这上面。他见我问得猛烈，肯定是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又来不及回答解释，就只能睁着眼睛表达意思。
嗯，一定是这样。
这个问题，连能掐会算、料事如神如诸葛亮的大爷都不知道，二爷又怎么能知道呢？那他这个结论又是怎么晓得的？没有材料过程，只下结论，这多少有些难以让人信服；但是，连续三个人都这样说，我就是再保守谨慎，也不得不完全相信了。
新房住不得，为什么住不得？二爷居然在临死前才说出来，三爷也是在出事了消失前才把这个信息用血字写在牛圈左边的门框上，连大爷也是突然出现用纸条告知我这个消息后就莫名失踪了。这些话，反过来也可以这样理解：他们的突然失踪和死亡，都是跟新房有关的；他们都把这个信息传递给了我。
那，他们是怎样知道这个信息的呢？我天天生活在这栋新房里，为什么就不知道？他们告知我又有何目的？难道仅仅是善意的警告吗？
啊，这些我想了千百遍的问题，差不多脑袋也想爆炸了，还是毫无效果。看来，我真的是没有破案这个天赋，既然我没这个能力，他们又为何都不约而同冥冥之中选择了我来作为告知的对象呢？
不通不通，一点儿都讲不通。剪不断理还乱，全是愁，苦痛滋味在心头。
望着二爷落幕的身躯，一个生命如同流星在瞬间陨落，我感到人生无常这话的分量。眼前的局面，我该如何面对？我在桌子前坐了下来，放松身心，沉静下来，略过了十分钟，我拿起手机打了村长的电话。
过了大概有十分钟，村长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看着眼前的局面，什么话也没说，好像见怪不怪的；过了好半天，才哀叹了一句“这家人是造了哪辈子的孽啊，竟然接连出了两条性命。”村长终究是老了，我看他虚晃了一下，便连忙走过去将他扶着在板凳上坐下。
我给村长倒了一杯茶水给他喝了，见他休息得差不多了，便从头至尾将昨晚到他来之前所经历的事给他仔仔细细地说了，他听后略微感到惊讶，尤其是二婶剐尸织布以及二爷突然暴死这节，但他依旧什么也没说。
村长沉吟片刻，便用商量的口吻对我说道：“虎娃死了，二婶也疯了，甚至消失不见，二爷也过去了，这算起来，他们这一家子算是完了。现在最重要的两件事情：一是尽快找到二婶，不管还有没得治，但我们要尽力而为；二是要把二爷葬了，幸好这是深秋，尸体腐烂得不是很快，要不然是春夏季节就不好办了。
第一件事，我可以马上发动村民去办；第二件事可就有些棘手了，他三婶想必你也是清楚的，二爷他两个儿子一向跟家里不和，去广东二十多年了跟家里音信两无，对亲生父母冷心得很，这个在我们诡村是无人不知的——但是，丧事这种事情，按常理来办，是一定需要通知其亲密后代的，但是，要想联系他俩，可难上加难了，就算联系上了，回不回来更是难说。咳咳……”
村长说到这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诡村地处高原，虽是深秋，仍然比冬天还冬天；看他一把老骨头了，不仅要照顾家里头，还要管理村子上发生的大小杂务，还好有个得力懂事儿的大儿子成年在身边，近几日因为虎娃莫名死去这个大事儿，搞得他焦头烂额，憔悴了许多。
因为孩子之间的事，我们两家历来关系不错。看他老单身了，有些不忍，便走过去给他顺背。他转过身来对我“嘿嘿”笑了两声；我知道，像村长这种死了都要开玩笑的人，要不看是别人家死人了这种场景，为了尊重死者，否则他肯定是有一番和我长贫的。想他这次，不得开玩笑，心里一定很憋屈。
这种场合还是严肃点好，不怎么爱开玩笑的我，当然也是绝对不会有半分玩笑之心的。
村长咳得差不多了，便招手让我坐下，听他继续说道：“我是这样想的，咳咳……看来真的是人老喽，唉，不管结果怎样，我们还是要尽力去做，免得以后万一他两个儿子又回来了，突然善心大发，怪我们连父亲过世这种大事，都没通知他们，这可就不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