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熊洋一打来的，让他们赶快把人放了。原来，曾虹见王小莉和何琴被保安带走，提高了警惕性。她想：对这帮家伙不能不防着点。她把电话打给了王敏力，告诉他小莉、何琴因为报上文章的事，被保安带走了，怕出事。王敏力是个最敏感的人，他马上把事情原委报告给工商局纪委，请他们出面采取紧急措施。
工商局纪委书记赵衡环，把电话打给熊洋一：“你让保安带走在报上发表文章的服务员查问，是怎么回事？”
熊洋一回答得支支吾吾：“不是保安带走的吧，是想问问文章是怎么写出来的。”
“我看《钱是上帝吗？》这篇文章，写得很好。局里正在研究如何奖励作者呢！你们先讨论一个方案。”
“好吧。”熊洋一这才把电话打给了张赫，叫他马上放人，处理好后事。
“好了，今天就问到这里。”张赫一扬手，两个打手把王小莉放下来，何琴连忙扶着。张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打圆场说：“今天只不过问问你们情况，也没伤着你们。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谁也别说出去。记住了，丑话说在先，谁要是说出去了，后果有你们好瞧的！”
他这是在威胁二人了。
三
王小莉站在那里，高挑而苗条的身材，白皙而水灵的皮肤，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配上一件白缎米花中式小袄。从模样和气质看，含蓄典雅，文质彬彬，既闺秀又富有现代女性风度。
她站在领奖台上，像一片柔弱的嫩芽插在岩缝里。风可以吹它，雨可以打它，也没有沃土衬垫它。它在拼命地长身子骨，还没到它打苞开花的季节，它也没有强劲的脚力。人们看着她，不知道她的勇气是从哪儿来的，也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那天，小莉和何琴从地下刑讯室出来，她对何琴说：“我们该干什么？”
“我只想洗个澡，周身让他们搞得脏兮兮的，很难受。”何琴有些萎靡不振。
“先别洗，我们上法医门诊去，把这个样子给法医看个清楚。”
王小莉拉着何琴，叫了一辆的士，去市一医院法医门诊，让法医验看了她们手上、脚上的镣铐印痕和挣扎时被打手撕破的衣服，以及她们身上濡染的脏迹。她们的陈述，法医的讯问，验看的种种情状，法医都一一做了详细的笔录。
好望角大厦的大会议厅里，坐了千多号人，华地集团能从岗位上离开的员工，都来参加颁奖会。这是工商局的意见，目的是对员工们进行一次树立正确经营思想的教育。工商局要求在华地集团各班组、柜台，开展一次“顾客是上帝”的思想大讨论，并在报上公开报道。商议结果，华地集团总经理做了让步，决定还是开颁奖大会，但必须开短会，时间在半个小时之内。
事先，工商局纪委赵衡环书记和华地集团熊洋一总经理，都分别找王小莉等做过谈话，征求她们的意见。王小莉和何琴两人，都曾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曾虹和王敏力。这件事，无形之间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了。他们一同商量了这件事该怎么办，接受不接受颁奖，怎样做效果最好？看来，王敏力是胸有成竹的。
曾虹则有些反常，她气愤不已：“华地是一个黑暗世界，太黑暗了。”
王小莉和赵书记谈话时，对赵书记也没说别的，她只是回答说：“我只不过按照自己的想法，提出了我想到的问题。我写的都是事实，文章中的对话，是总经理和董事长的对话实录。元旦那天，他俩在‘美人鱼’喝酒时说的，我和何琴都听到了。我觉得，在华地公司经营思想是个问题，应该引起社会的关注和重视。”
何琴有一个熊海一和熊洋一兄弟对话的录音带，她本来想拿出来作证。但她转过念头来一想，若把录音带拿出来，反会另生事端，她没和任何人说，自个把录音带藏得更严实了。
熊洋一总经理找王小莉谈话时，对她说：“这次，公司为你颁奖，让你上台亮相，你不要乱说话。公司除了重奖你，还会重用你、提拔你。你要做好何琴的工作，她会听你的。我就说到这里，你好好想想，权衡一下。你要是说漏了嘴，后果是严重的。”
王小莉回答说：“我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的，该怎么说，我就怎么说。”
大会主席台上，坐着熊洋一总经理和市工商局纪委书记赵衡环。因为是第一次开这样的大会，凡通知到的人都来参加了，会场很安静。
何琴和曾虹坐在一起，坐在靠前面一些，她们要仔细看看王小莉的姿态。
“她无论怎么看，都像一枝清馨的茉莉花，好美啊！”曾虹对何琴说，何琴点了点头。
《南州日报》记者丛鸣也来了，坐在会场一角。王敏力没有来，也许是因为妹妹的事有意回避吧，他不想暴露兄妹关系。
熊洋一总经理主持会议，他先介绍工商局领导：“这位是市工商局的赵书记，原来的副局长。今天，他应我们的特别邀请，前来参加大会，并作指示。”他没说赵衡环是纪委书记，不知道是省略还是犯忌讳。“今天，我们开个短会，大家经营业务都很忙。开这样一个弘扬正确经营思想的颁奖大会，说明公司对此重视。董事长外出了，他要我代表他讲几句话。‘顾客是上帝’，这是我们的共同心愿，也是我们一贯的经营思想。说‘顾客是上帝，因为他能掏钱’，是说顾客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说钱就是上帝。今天表彰、奖励王小莉，她写了一篇好文章，为我们集团公司争了光，在全市反响很好，是我们的光荣。鉴于王小莉为我们树立了榜样，好望角总公司报请市工商局同意，给予王小莉特别奖励，奖金两千元。”
哗！台下一片轰动，爆发了热烈掌声。
“同时，华地集团董事会经过研究决定，晋升王小莉为好望角美食城副经理，文件已经打印即将下发，我在这里当众宣布。”
台下又是一阵轰动，掌声不绝，好大一阵安静不下来。熊洋一两手下压，示意大家静一静。“下面，请市工商局赵书记给王小莉颁发获奖证书、奖金。请王小莉上台领奖。”
这样，王小莉在众人的掌声中走上台，站到了主席台上，给大家敬礼。赵书记站起来，有礼仪小姐捧过来一个铜盘，铜盘上垫着红绸布，上面搁着大红获奖证书和一个大红包。赵书记取了获奖证书和红包，授予王小莉。然后，赵书记把王小莉拉到座位上，坐在他的旁边。
“最后，请赵书记讲话。”熊洋一带头鼓掌，台下也响起了掌声。
赵衡环站起来说：“我讲不讲不要紧，我想请王小莉谈谈写这篇文章的体会，大家欢迎。”
熊洋一忙向王小莉使眼色，一面说：“时间不够，简单点。”
王小莉站起来，面向台下员工，认真地说：“也没有什么体会。我和何琴原先在‘美人鱼’做事，听了董事长和总经理说了我文章里写的那段话，怎么也想不通。看到报上开展讨论，便写成文章问个为什么。恰好报社记者下来采访，就把我的文章拿去发表了。后来，公司追查文章是谁写的。我很胆怯，心想这回惹恼了董事长，会没有好果子吃，便不敢站出来承认文章是我写的。”
王小莉略略停顿一会儿，继续说：“大前天，公司保安部部长张赫带了两个保安，把我和何琴带到审讯小偷和流氓的地下室。开头，他们怀疑文章是何琴写的，把何琴的一只手和一只脚铐起来，吊在房顶吊环上。何琴不肯承认，张赫就从挂满刑具的墙上取下两条皮鞭，要两个保安用鞭子抽她。我看着再也瞒不住了，就承认了文章是我写的。结果，张赫又追问我，是谁指使写的，合谋是谁？我说没有！他们就又把我也吊了起来……”王小莉从手袋里掏出两本市一医院法医门诊病历，高高举起：“这是法医门诊给我们做的验证鉴定！”
这时，台下一阵起哄，有的站起来质问：“太不像话了，公司领导知道吗？”
有的还振臂高呼口号：“取缔私设公堂，还我人身自由！”
颁奖会变成了声讨会。
开始，王小莉在说这番话时，熊洋一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整个人浑身不自在。待到这时，他“啪！”的一声拍桌而起，说：“竟有这种事，把张赫叫来！”实际上，他是要打断小莉的发言，他有着一种恐慌心理。
张赫开头还露了面，这会儿早就溜走了。
这时，王小莉举起那个红包和证书：“这笔钱，我原本不要。但因为它是工商局赵书记授给的，我收下了，将它捐给市扶贫济困组织，另行发挥作用！证书就退给公司了。”说完，她把证书丢在讲台上，匆匆地走下了台。
市工商局赵书记站了起来，会场顿时安静了下来。他说：“这件事，我原先只知道前半截，后面的事，也是刚才听王小莉说出来才知道的。我在这里表示一个态度，对这事一定坚决查办，绝不放过。我想，一个员工写文章参加报纸上的讨论，有不明白的问题提出来，至于要追查吗？还要非法刑讯！我们这个社会，不允许压制言论自由，更不允许胡作非为，侵犯人权，这是受到法律保护的！”
赵书记说到这儿，台下激起了强烈反响。他接着说：“今天，王小莉把事情经过揭发出来，我看很好，她一个小女孩，我赞扬她的勇气，赞扬她的大无畏精神。我在这里警告一句，这件事不论涉及到谁，谁也不能打击报复，不能容许事情再恶性发展！”他调过头来，问熊洋一的意见：“熊总，你看呢？”
熊洋一总经理也站起来说：“这件事，我和董事长事先都不知道。我们一定按照赵书记的意见，坚决查办，严肃处理！”
说完，他看了赵书记一眼，立即宣布：“散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