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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魔鬼的儿子(3)

昨天,电话里又谈了一次,赤尾像是忍无可忍。短短几分钟听到的都是他命令式的口吻。我挂了电话。

赤尾失去议员的风度,如此着急像是掩盖了什么,我想其意已不再是我反对右翼势力,而是我所揭露的人对赤尾隆太郎产生了现实的威胁,这一点我无法想通。在所有调查中我始终咬着‘731部队’,很少涉及到其他有关的人员,如果说与以前有什么不同,这一次针对的是隐藏多年的高官中江史雄。假设揭露中江可能导致连锁反应,下一个受害者只能是赤尾,他激烈的反对才符合逻辑。

那么是什么原因。

赤尾隆太郎让我明天上午务必回家,我该回去。”

雪野慧质子不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心里“怦怦”直跳,在她的印象中,父亲永远是有尊严并且厚道的,母亲永远是温顺而且贤慧的,她想象不出父亲会变得暴跳如雷;母亲却这般固执坚韧。他们之间强烈的对抗情绪,正是母亲想回去谈谈的主要原因。

雪野慧质子继续往下看:

“平成十七年九月七日晚札幌

下午我离开了家,这三天像是经历了一场山呼海啸,而我几乎是被软禁了。

赤尾明确说,揭露了中江史雄,等于把赤尾家族置于死地。我让他说明之间的联系。赤尾却沮丧到了极点,这是我从来没见过的。赤尾向我诉说几十年创业艰辛,说起日本派阀之间斗争的激烈,说到了日本的政治体系,说到中江史雄进入内阁对赤尾家族发展的好处。总之,如果将揭露中江史雄的历史的文章抛出去,一切都可能失去。尽管这样,赤尾还是没说出一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我想赤尾明确知道这个理由,只是不能直接告诉我。

我们的谈话没法进行。沉默了很长时间赤尾才说:‘您执意要走下去,会给自己带来危险。’

我问赤尾的态度是不是出于对我的安全考虑。他说有这样的成分。我的心软了,但从赤尾的表现里可以看出,他同样受制于人。可我主意已定。从一开始我隐约感觉到了这种危险,危险来临时我不畏惧。如果我遭遇不测,只能证明右翼势力存在可怕性,这种势力一日不消除,日本国就没有安宁之日。

和赤尾就这么僵持着。赤尾没说服我放弃,提出了第二个要求:交出那些材料。我一声不吭,因为赤尾的要求成了无理的讹诈,这是我不能接受的。

我要知道真相,这是我的权力。

第三天,赤尾告诉我他已经被人控制了,被控制的原因在于他自己不光彩的历史。

赤尾说到这一步再不肯开口。他给我的选择只有两个:停止揭露,交出材料;大家一起完蛋。

我选择了第三种:离开。

平成十七年九月十三日晚九时札幌学校

稿子马上就要完成了。

8时38分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电话内容很简单:如果想活,就住手。

说话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说完就挂了电话。这是恐吓呀!

我给三甫院长打了电话,告诉他我做出的选择。他极力支持我。我没有说出赤尾隆太郎对这件事的态度,那毕竟是我的家丑。放下电话,就听见有人敲门。没人会知道我住学校公寓,都这么晚了。

正当疑虑时,门卫开口了,他送来一个大信封,说是一个女人让他马上交到我手里。

那是一封信和一份文件。信没有署名。信中讲述了一个几十年前发生的故事。

‘作为关东军宪兵队,接到撤退的消息比731早。把工作都做完后,本田想到了熊代草根。他通过机动队把信交给了熊代。在731部队,本田伊山和熊代草根是一对罪恶的化身,经他们解剖的女人不知其数,许多有姿色的女人都会被奸污。到了休息日,还要到新京,那里有很多花街。不幸的是,熊代先生爱上了一个日本姑娘,她父亲是个商人,自己在新京读书,她的名字叫香香小美。那年她只有19岁。本田那时也不得志,梅津司令调到了参谋本部,接替他的山田乙三并不看重本田,他被下到了宪兵队。到了星期日,本田和熊代就赶到新京,熊代和香香幽会,本田跑花街狎妓。熊代对香香的爱可能是他身上唯一善良的本性。香香很快怀了孩子。到了肚子无法遮挡后,只得辍学在家。熊代向香香的父母保证,一定将香香带回日本,让她过上好日子。1945年的8月上旬,香香的父母为东北抗日联军提供粮食,被日本宪兵逮捕。香香带着三个月的男婴赶到了哈尔滨找到熊代。熊代将香香安排到一家旅馆,不久传来了撤退的消息。本田告诉熊代这个消息就是想让他早作准备。撤退前,石井下了命令,不能携带更多的东西,更不要说人了。香香和熊代没有结婚,不可能带她走了。临撤退前,熊代杀死了关押的全部‘木头’,带着血腥和本田赶到了那家旅馆。熊代抱过男婴,将他塞进自己怀里,转身就走。香香喊着熊代的名字追赶出来,熊代掏出手枪,对着香香当胸连开三枪。香香倒在血泊里。这时我才发现,熊代爱自己的孩子胜过爱自己的女人。

回到日本东京,大家的状况很差,到处都是美军士兵,整天都有人遭到逮捕。本田和熊代随时可能被抓。孩子成了他们的累赘。那日熊代要本田陪他去了东京国立医院,熊代与香香留下的孩子做下了‘亲子鉴定’。熊代将鉴定书一式两份,将其中的一份交给本田说,这个世上只有他俩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世,不管他俩走到哪里,发生什么样的事,等孩子长大了都要告诉他父亲是谁。千叶县是不能去了,731里有很多都是那儿的人。行前他们一同到了北海道,一海之隔,局势要比东京宽松些。他们通过札幌的一个熟人,将孩子交给了小樽一个叫赤尾的地主,这个地主一气生下了七个女孩,就想要一个儿子。到了昭和二十三年,本田去了一趟千叶县,才知道熊代草根在两年前的一次抢劫中拒捕,被警察开枪击毙。说到这里,您应当明白我说的是谁了。这一切赤尾先生一年前就知道了,他同样收到过那份亲子鉴定副本,并且在东京国立医院里有相同的鉴定档案。

信封里的确有一份亲子鉴定书副本,记录有鉴定的全过程和最后结论,有东京国立医院两名经手医生的签名,时间是昭和19年9月30日。’

……我完全惊呆了,赤尾之所以反对我揭露本田伊山,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一个国会议员,一个当地有名望的企业家,突然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的儿子,他怎么面对?

我心里真难受,我无法想象与我生活那么多年的丈夫,正是我不停地调查731杀人魔王熊代草根的儿子!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只是为了过去,我还能找到原谅他的理由。对于历史,赤尾是无权选择的,但他为了自己今天的名声和财富,不顾事实,屈从于本田伊山,这才是令我绝望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升起对赤尾隆太郎的一股从未有过的厌情,我把两年调查中太多的事和赤尾联系起来,一想起就感到极度的恶心。

我无法入睡了,如果揭露了中江史雄的真实身份就是本田伊山,赤尾家族无疑会遭到灭顶之灾;如果放弃,怎么对得起中国死去的千千万万个无辜者?怎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我想了很久,因为我可能破坏眼前的平衡,但是我问心无愧,因为所有的努力都没有掺和自私的因素,对揭露最后的决断,也该遵循这样的原则。如果我把中江史雄的一切都披露出来,也为日本政坛扯去了一片阴云。

我给赤尾打了一个电话。我觉得无话可说,因为我刚知道的正是他不肯告诉我的,本田伊山告诉了我。

我说:‘我不会改变主意,并且再也不想见到赤尾。’

我想到了所有,尤其是想到了女儿雪野慧质子,她知道了这一切会作如何感想?我真难过。

完成了稿子的撰写,大大地松了口气。接下去要做的是将重要的证据材料收好,交给三甫院长保存,一旦有什么不测,好让雪野慧质子知道我的一切。我爱女儿慧质子!”

雪野慧质子泪流满面,这是妈妈对她最后说的话,当她第二天拿着写好的稿子走出校门时,一辆飞驰而过的车子将她撞倒在地,那份随身携带的稿子也去向不明。

妈妈感觉到了危险,她没有向邪恶的中江势力妥协,也没有屈从于爸爸赤尾。她明知身处险境,却勇敢地赴汤蹈火。中江也许从妈妈未能发出的文章知道了妈妈所掌握的信息资料,他们没能找到妈妈存放的资料,如骨鲠在喉,这时雪野慧质子闯进了他们的视线,成了他们追踪的目标。

寺下登二郎同样知道里面的一切。

妈妈的笔记本被三甫友和院长保存了那么多年,还有中江史雄或是别人代写的那封信还留在这里,妈妈却告别了亲人和朋友,告别了这个世界。

那么爸爸赤尾隆太郎呢,爸爸了解中江史雄,了解自己的身世,并且了解妈妈所处的危险,事前没有采取防范措施,事后没有将实情报告给警方。妈妈被杀,中江史雄安全了,爸爸当上了国会议员,难道这不是交易吗?赤尾用妈妈的死换取自己所谓的前程!而如今,当雪野慧质子进行这样的调查以后,也许在中江史雄的指使下,将雪野慧质子抛出去作为寻找这些文件的诱饵。那么多年的夫妻情呀,那么多年一同支撑起来的一个圆满的家庭,仅拥有一个女儿,他不顾了,全部抛弃了,爸爸还有人性吗?!

雪野慧质子想不下去了。

当她写完稿子离开桌子时,天已破晓。窗外的城市闪着点点灯光,像是即将被白日吞没的星空,临近天明城市,犹如铺上了一层薄薄的被子,显得格外宁静。雪野慧质子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任务,内心感到从未有过的平静。她走到窗前,一阵海风袭来,凉凉的,吹拂了她身上的全部的疲惫。

雪野慧质子用假身份证在宾馆里住了四天,并没有被人发现,她像是突然消失在名古屋的空气里,这真要感谢二口田男,感谢寺下登议员。北海道札幌的宾馆里没有雪野慧质子这个人。她完成了写作,这稿子就像一颗炸弹,将使日本政坛受到巨大的震动。

凌晨六点,雪野慧质子鼓起勇气,打开小型电脑,将稿子发往全球各大网站,同时通过电子信箱发送到了全国各大报刊。这篇稿子彻底披露了日本国会议员中江史雄的真实面目,里面还有妈妈许多的日记。

这一日,在雪野慧质子回家以前,她先到了一家邮局,将她所有调查的材料连同妈妈美玑子留给她的笔记本,全部寄给了崔国建。她觉得,那些资料放在中国,放在崔国建手上最安全。

此后雪野慧质子扔掉了二口田男交给她的全部证件,离开了宾馆。她是雪野慧质子,秋贞美玑子的女儿。她知道主导社会媒体的网站与报纸将会发生什么,她要看到这个杀人魔王中江史雄的最后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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