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山庄内呈现在丁一川眼前的状况是:现场有一男二女三具尸体,一个保险柜被人撬砸。另据技术人员现场勘查后认定:凶手心理素质极好,有相当宽裕的作案时间,他或她将现场的地面,用布全都仔细擦拭了一遍,现场没有留下他或她的足迹。至于指纹,技术人员也未提取到半枚。
李显荣毕竟是第一次亲临命案现场,在心里紧张、见到了现场情形之后,他说了一句很外行的话:“丁队,我认为这个案子不一定是一个人所为,作案人至少有两人。”
丁一川说:“没有哪一个办案刑警会说这么武断的外行话!因为你说话没有任何根据!你的根据呢?你应该清楚,证据在办案伊始也是非常重要的。你凭什么就说凶手是两个人呢?即便是两个人作案,是男是女呀?你给认定两个人作案,我是队长,在给办案人员部署侦查方向时,那不是要误入歧途吗?现在还不到认定凶手是几个人的时候。目前,我急于想知道的是:杏林山庄里住了四个人,死了三个人。第四个人叫周军,他还负责养犬、看家护院,为什么案发时他不在现场呢?”
丁一川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一时间,大家都沉静了下来。
丁一川问周永江:“你有周军的手机号码吗?”
周永江答道:“有。我刚才给周军打了电话,让他马上赶回山庄。”
“那条犬呢?”
“跟他在一起。”
“他带着犬外出干什么去了?”
“他说昨天一早他就带着犬去了周刘庄村,说是给一个朋友的犬配种去了……”
丁一川听到此处,心里暗自想了一下:这么巧,看家护院的人、犬刚离开杏林山庄,凶手就扑了进来疯狂作案?难道凶手与周军认识?
这时,一个刑警把一个身材魁梧的小伙子带了进来。
刑警道:“他叫周军,他说他刚接到信儿,听说山庄出事了,就马上赶回来了……”
周军身高有一米八五左右,二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得是膀大腰圆、虎背熊腰,一脸的络腮胡子,两只大圆眼睛来回滴溜儿乱转,给人一种狡诈、不诚实的感觉。
另外,在周军的身上似乎有一种与城里人不一样的地方,他身上多少带着一些农村孩子的习性。穿着不太讲究,面色黝黑,一说话就带出古城郊区农民的地方口音。
丁一川问他:“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杏林山庄的?”
周军眨了眨双眼,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是昨天早上八点多钟,我开车拉上‘虎子’,‘虎子’是我训练的那只大狼狗的名字,到周刘庄村刘二旺家,去给他养的那条母狼犬配种。配了一上午,效果不太好。中午刘二旺请我到村里的农家乐饭店吃饭、喝酒,他还请了另外两个人,我们四个人干了三瓶二锅头,都喝高了。跟我们一块喝酒的,其中有一个人是刘二旺的一个亲戚,叫什么小毛的,他说他不能喝酒,就一直没喝。我虽然喝高了,但没醉,吃完饭我一人开车去了村上的一家洗浴中心,住了一宿。”
“你没拉上犬?”
“犬呀?犬我放在刘二旺家了。”
“谁能证明你在洗浴中心住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呢?”
“洗浴中心的工作人员呀。”
“洗浴中心叫什么名字?”
“叫、叫什么春楼,哎呀,酒喝多了,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你能提供证明人吗?”
“证明人?噢,我想起来了,一个叫小翠的女孩能证明我住在洗浴中心了。”
“小翠叫什么?她是干什么的?”
“她只说她叫小翠,是洗浴中心的服务员,她给我按摩来着,手艺不错,下回我还想去,对了,她人也长得挺漂亮的……”
丁一川截住了他的话头:“说点正经的。我问你,你昨天下午接到过你大伯周永海打给你的电话吗?”
周军非常肯定地回答道:“接到过,他在下午三点左右,给我打来一个电话,他说他下午四点要和张小慧到市里参加一个晚宴,就是请人吃饭、说事儿,他让我拉上‘虎子’马上回杏林山庄看家……我怎么这么贪杯呀?我大伯周永海交待我的这点事儿都没办好……失职、失职呀……”
“那你为什么没有赶回山庄呢?”
“我又和小翠在洗浴中心喝酒、聊天,我一喝又多了,喝醉了,就一觉睡到大天亮……”
丁一川听到此处,他心下暗自盘算了一下,看来这个周军身上疑点不少,为什么他出去配狗之际,凶手就进了山庄杀人?不管怎么说,周军离开山庄,是导致山庄三人被杀的诱因所在,是其为凶手创造了有利时机。另外还有一个细节,他干吗要把犬拉出去配种呢?为什么刘二旺就不能把他的母犬拉到山庄来配种呢?
他问道:“你为什么把犬拉出去配呢?刘二旺就不能拉犬到山庄来配吗?”
周军无奈道:“我大伯周永海明确告诉我,‘虎子’不能随便与别的犬配种,因为‘虎子’种纯。我没办法,只能谎称我拉‘虎子’到古城市防疫站打疫苗,借机出去的。”
“听起来还挺合情合理。问题是,你大伯周永海不能证明这个问题了。这种说法,从目前来看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无法令人信服。”
“真的,事情就是这样。我大伯这人很厉害,我挺怕他的。”
丁一川冲周军一摆手:“别急。”然后他向周军提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大伯卧室内有一个保险柜,你知道吗?”
周军一仰脖子,俩大圆眼睛立马就放出了光似的,挺自豪地说:“知道!知道!前天下午我还帮着我大伯往保险柜里码了两千万元现金呢……”
周军此语一出,在场的人一时都愣住了。
周军一看众人惊愕的样子,更来劲儿了:“这算什么。码完钱后,我大伯让张小慧给了我一张五十万元的存折,上面写的是我的名字。我大伯说了:这点钱是让我盖房娶媳妇的,钱不够,往后再说……”
“你要娶媳妇啦?”丁一川问。
“是呀。”
“你未来的媳妇是谁呀?”
“小翠呀!”
“哪个小翠?是洗浴中心里的那个小翠吗?”
“不是。我媳妇叫汪小翠,她是一个外地女孩。我准备在周刘庄村盖一幢二层小楼,再买辆车,今年秋天就办事儿……”
“你说说你大伯这两千万元现金是怎么回事儿?”
周军一听,胸脯一挺,仰着头侃侃而谈起来。
“这事儿说起来话长。你们也许不知道,这周刘庄村的来历吗?这个村在唐朝时落成,延续至今。这个村由两大姓氏的人口构成,一个周姓,一个刘姓,其他姓氏在村里不多,那都是外来的。我听我大伯说,在解放前,周刘庄村一直由我们老周家说了算,当然,地主、富农也多。现在改革开放也三十多年了,这么多年间,周刘庄村的书记、村长、村委会都由刘姓人担任。这些年来,他们贪污公款,截流国家扶贫款,连国家征地、修高速路返还给村民的补偿金,他们也敢扣留、私分。这不,去年古城市市政府决定在周刘庄村南建高新科技开发区,刘姓村干部们私下里制定了分赃计划,出卖土地,可村民们并没有得到实际利益,每户补偿金拿得不多,好处全让他们占了。为此,全村村民,当然也包括广大刘姓村民,对此义愤填膺。他们看出阵势不妙,马上拉拢人心。这不,按照规定,村长又要换届了,他们就放出风,谁投他们一票,每个选民给一千元钱,这不是花钱买选票吗?”
“这事儿与你大伯周永海有什么关系?”丁一川问道。
周军说:“有哇,有哇。太有关系了。我大伯说了,花多少钱也要把刘姓的这些村干部扳倒,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胡作非为。他们为拉选票,不是许愿每人给一千元吗?我大伯决定:每位选民给两千元!说干就干,今天是四月六日吧,在前天下午,也就是四日,我和张小慧到古城市工商银行提出来两千万元现金,我找了两个大麻袋,放在汽车后备箱里拉回了山庄,放在保险柜里了。”
“这个保险柜装得下吗?”丁一川问道。
“放得下,还有富余地方呢。这个保险柜是专门从厂家定做的,猛一看像个单开门的大衣柜,里面放什么都行。”周军说。
“这两千万元现金都是怎么包装的?”丁一川问。
“是这样,在取款前五天,张小慧给银行打过电话,让银行事先准备好,一百万元一捆,共二十捆,每捆外用黄色牛皮纸包好。”周军说道。
“你往山庄里搬钱时,保姆王淑兰看见了吗?”丁一川问。
周军想了想:“她看见了。当时我背着装钱的麻袋穿过客厅往二楼走,王淑兰正在搞卫生,她问了我一句:‘军子,什么东西这么沉?用不用我帮你呀?’我遮掩了一句:不沉,是麦饭石,我大伯养生用的。”
“你分析王淑兰能猜出你麻袋里装的是什么吗?”丁一川问。
“王淑兰呀,她精着呢。我想十有八九她知道我背的是一袋子钱。”周军说。
“还有一个问题,我要问你一下——”丁一川道。
“什么问题?”周军说。
“你大伯花这么多钱拉选票,那他主推的人选是谁呀?把这个人选推上去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丁一川道。
“选谁?选我爸周永川呀。为这事儿,我爸一年多前就回村住了,他是党员,在村里有威望,办事公道,他已经报名参加这次周刘庄村的换届选举了,经上级部门核批,他是这次周刘庄村村长的候选人之一。我爸要真是当选了,我们村就要整体搬迁,到时候,我大伯周永海手下的房地产开发公司的人马,可就要大干一场了。我大伯还说,只要我爸当选,他还要拿出1亿元,奖励村民迅速搬迁,连标语口号都想好了,规定村民如果提前搬迁,每户多奖励十万元。拟好的拆迁口号是:早拆迁早受益,不给政府找麻烦。”周军滔滔不绝地说道。
听到此处,丁一川问站在他身边一直没说话的周永江:“你听说过这些事儿吗?”
周永江摇摇头。
周军说:“我老叔是个老实人,他哪能知道这些事儿呢。”
“关于你爸竞选村长的事儿,村里人都知道吗?”丁一川问。
“早嚷嚷开了,我大伯差人进村四处散风,多给选票钱,如果钱到手,这村长还真是我爸当了。”周军说。
“现在村里的书记和村长都是谁?”丁一川问。
“书记叫刘独河,村长叫刘思富。他们这回也放风了,听说我大伯也插手进来,刘思富就扬言:找黑道上的人把我爸和我大伯的腿先打折,要不就剁他们的手!您听听他们气焰多嚣张呀!”周军说。
“这么说,现在你们周刘两家是针尖对麦芒真刀真枪地干上了?”丁一川问。
“村里人都知道,这不算什么新闻了……”周军说。
“你爸知道这两千万元现金取回来这档子事吗?”丁一川问。
“他应该知道吧。我大伯说了,这两天让我爸过来取钱,马上进村发钱拉选票。”周军说。
这时周永江补充了一句:“我听我大哥也说过,他要与周刘庄村的刘姓干部斗到底,非把他们斗得趴下为止。有一次聊天,我大哥曾经说过,为了建杏林山庄,他先后找了市里、县里有关领导批条子,办了正式建房手续。可村里不干,派人捣乱,不让建杏林山庄,说要给村里两千万元文物保护费。我大哥说一分钱也不给村里,给也要给县财政。你们也许不知道,县委、县政府、县公安局、县法院,四座办公大楼新建,都是我大哥垫款建设的,他说给政府盖房子,钱跑不了。后来经县里领导出面,批了杏林山庄建设用地,这一下可把周刘庄村的村领导鼻子都气歪了!”
丁一川问周永江和周军叔侄二人:“照你们的说法,周永海的被害,与周刘庄村的村干部有直接利害关系了?”
周军咬牙切齿道:“对,就是他们指使人干的,雇凶杀人,图财害命,他们有重大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