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由唐继烈、郑家桥二人押着周军,先去了古城殡仪馆。
丁一川在他的办公室,召集汪洋、李鸥、李显荣开了一个碰头会。会议的主题就是重点议论一下:能否排除周军身上的疑点。
汪洋首先发言。
他说:“经过我们前期的调查,根据周军的交待,再经过我们核实,他提出的玩牌的那几个人,我们也都一一地找到了,证实案发当日至次日凌晨,他们确实在一起玩牌。这一点能说明什么呢?只能说明周军没有作案时间,但并不能排除他雇凶杀人的可能性,这是我个人得出的结论。”
李鸥则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我认为周军基本上可以排除了。理由有三点:一是周军确实没有作案时间。二是他不具备明显的作案动机,从亲情血缘角度来看,他还没有那样的胆量。三是从图财害命的角度分析,为了钱而杀三个人,我想周军的心理状态尚未达到疯狂至极的程度。以上三点足以证明:周军不具备作案时间和条件,完全可以排除了。”
李显荣则有自己的观点:“若仅从作案时间上断定一个人有没有嫌疑,这一点还真不好说,严格地说不够严谨。在当今复杂的社会环境下,在刑事案件中,特别是在凶杀案件中,雇凶杀人的事件经常见诸报端,我们不能轻易说周军没有作案时间,就把他轻易地否定掉了。试问:在一起雇凶杀人案件中,有哪个雇主出现在了凶杀现场?为什么叫雇凶杀人呢?!因为雇主就是想逃避办案刑警的追查、法律的制裁。你们能说就因为周军年龄小,就不会雇凶杀人吗?再者说了,一个吸毒者,手里没有足够的钱去买毒品,在他搬运两千万元现金的过程中,谁能说他不起邪念?!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在琢磨、在思考,可是直到今天我也没弄明白……”
丁一川看了看李显荣:“你说说看,让我们大家一起帮你分析分析。”
李显荣继续分析:“凶手进入现场,对现场环境非常了解,盗抢目标又非常准确,我一直在想:究竟是谁提供了山庄内的情况呢?这个人一定是雇凶杀人幕后的雇主!”
李鸥听罢,不由得大笑起来:“咳,我以为什么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还用说吗?这不是明摆着的问题吗?!”
汪洋一摆手:“不是这样的。人家李教授分析得挺有深度的。看起来,李教授这人也挺聪明的,人家真动脑子了,赶明儿咱不准再叫李教授为编外啦……”
李鸥问:“那叫什么?”
汪洋想了一下:“那、那就叫编内吧……”
李鸥有些不解:“那你接着往下说……”
“人家李教授提出了一个具体的问题,过去我们在分析杏林山庄命案时都忽略了这个细节。这个问题就是:在杏林山庄内居住的四个人中,谁最有可能将两千万元现金一事泄露出去?作案动机是什么?那好,咱们现在用递进推理法推论一下。先说周永海,他雇人杀自己、钱让凶手抢走,这根本不符合逻辑。女秘书张小慧雇凶?她对周永海有深仇大恨?如果有那么大仇,她是不会只身住进杏林山庄的!保姆王淑兰雇凶?一是她可能不知道两千万元现金藏在山庄内一事,二是她雇凶杀谁?杀周永海还是周军?还是张小慧?她根本就没有作案动机……”
“你是说,雇凶杀人的重点嫌疑对象还是周军?”李鸥问。
“我认为李教授刚才提出的这个问题非常重要,我通过分析,认为对周军还不能轻易否掉!”
丁一川说:“大家说得不错,咱们是否还可以拓展一下思路,你们认为周永川有作案嫌疑吗?”
李显荣眼前一亮:“对呀,咱们怎么把他忘了,他是知道杏林山庄内藏有两千万元现金一事的!”
丁一川又提示了一句:“那周永海的老婆赵小凤也知道此事呀?”
李鸥极力地摇了摇头:“这不太可能,她与丈夫一向关系比较稳定,目前我还没有看出什么迹象……”
丁一川又说:“难道张小慧就不会把这两千万元现金的事,向其男朋友莫大志透露吗?如果真是张小慧导演了一幕雇凶杀人抢钱的大戏,谁又能否认此说法不成立呢?或许张小慧与莫大志早就设计好了这个大阴谋,谁又能说得好呢?”
丁一川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一时愣住了。
李鸥不由得感慨了一句:“还是咱们丁队水平高,看问题那叫一个精准……”
李显荣也跟着兴奋起来:“是啊。这些东西是永远不会在教科书、推理小说中出现的!精确的分析,入木三分!”
李鸥有些心急地问:“丁队,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丁一川想起了什么:“今天不是有三家的追悼会吗?”
李显荣疑惑道:“怎么会有三家追悼会呢?”
丁一川解释道:“杏林山庄三条人命,不是三个家庭吗?今天上午三家同时举行追悼会。走吧,咱们马上赶到殡仪馆,我们运气好的话,没准儿能将莫大志带回来呢……”
李鸥用惊奇的目光看了看丁一川:“丁队,你怎么知道莫大志会参加张小慧的追悼会?”
丁一川笑了笑:“因为莫大志是张小慧的男友呀……”
人间四月天,亡魂鲜花伴。
古城殡仪馆。
哀乐低徊,送葬的亲人对逝去的故人,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撼天动地,阵阵悲痛哭嚎之声不绝于耳,使人心头压抑而又凄凉。
周永海、张小慧、王淑兰三人的告别仪式在殡仪馆内的三个灵堂同时举行。
王淑兰的告别仪式非常简单,前来为她送行的只有她的大哥和嫂子。
在张小慧的灵堂里,前来为她送行的亲友也不太多。
为周永海送行的亲朋好友可就多了!前来参加告别仪式的足有上千人之多。
丁一川带着汪洋、李鸥、李显荣,三人站在殡仪馆人群外面,远远地看着这场有些特殊的告别仪式。
唐继烈、郑家桥走了过来,对丁一川说:“周家有家属向我们质询,为什么不让周永川参加追悼会?”
丁一川问:“你们怎么回答的?”
郑家桥说:“我回答他们,周永川因涉嫌刑事犯罪被依法拘留了……”
“周军在里头呢?”
“在。站在亲属人群里呢……”
丁一川与郑家桥挤进灵堂,站在大门口一侧,观看了一下周永海追悼会现场的情况。
站在灵堂死者遗像下的周永海的亲属依次是:赵小凤及她的双胞胎子女、周家兄妹、周军等人。
念悼词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郑家桥悄声对丁一川介绍说:“刚才主持人介绍说,念悼词的这位是——古城市建委主任关大兴。”
丁一川不由得“噢”了一下。他心想:这个关大兴在这个场合出现,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了他身份适合参加周永海的追悼会?
此时,关大兴开始念悼词了。
悼词的文章结构大同小异,开头部分都是介绍死者生平,后面则是对死者功绩的赞扬,其中大多为溢美之词,评论大多是添加、堆砌赞美之词,目的无非是让活着的人听起来舒服,达到心理上的一种平衡而已。
关大兴开始念对周永海的评价部分,他绘声绘色还略显激动:“……同志们,周永海同志在担任古城新天地房地产有限公司董事长期间,他能够为政府分忧解难,为广大低收入家庭早日搬进新家,特别是在古城市的城南安居工程启动前后,他多方奔走呼号,多方筹措资金,殚精竭虑,夜以继日地工作,为解决古城市低收入者、困难家庭改善住房条件,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一点,党和政府要感谢他,古城市的人们不会忘记他,他是我们市政府及各级干部学习的典范和楷模,历史不会忘记周永海为古城人民所做的善事、大好事,人民也不会忘记他的功劳。安息吧,周永海同志,一路走好……”
丁一川听到此处,心头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种人可真会演戏!悼词写得还真动听!是那么回事吗?!
郑家桥小声嘀咕了一句:“跟真的似的!真相、真相是这么回事儿吗?”
丁一川说:“人的一生,是有两面性或多面性的,一个人好,不能好到天上去,一个人坏,也不能坏得十恶不赦!”
丁一川又认真看了看周家的亲属,他发现赵小凤脸上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根据自己多年从事刑侦工作的经验,觉得赵小凤的面部显得苍白而毫无表情!
是一种固有的冷漠?
还是一种极力掩饰的悲伤?
无论如何也让外人看不出她有什么大悲大痛的感觉!
这是为什么呢?
丁一川一时也说不清楚。
不过他看见她一个劲儿地用手帕擦眼角的泪水,而站在另一侧的周军则是号啕大哭……丁一川和郑家桥向另一个灵堂走去,这个灵堂进行的是张小慧的告别仪式。
当他俩走到灵堂外时,告别仪式刚结束,送行的亲属正往灵堂外面走。
迎面走过来的是张小娴和司徒平原。
司徒平原搀着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张小娴,他抬头看见丁一川走过来,用异样的口吻问道:“怎么——丁大队长,你也来参加周永海的追悼会了?”
丁一川淡然道:“这事儿跟我们办案人员不搭界,我只是闲得没事过来找个人,兴许还真能找到他呢……”
司徒平原用一种挑逗性的口吻道:“看样子,杏林山庄命案侦破工作还没有眉目吧?我早就知道,这个案子不是一般的凶杀案,背后潜藏着的东西太多,牵扯的人也少不了,我猜呀,没准这个案子你们还真破不了,成了永久的悬案喽……破不了案,就说明你们都是无能之辈,要真是那样,你们可就白拿我们纳税人的钱了……”
这句话可把郑家桥的火给拱起来了,他想上去揪司徒平原的衣领,但他转念一想,在这种场合,这样做有失身份。
郑家桥给了司徒平原一句:“你不就是一个房地产的老板吗?有什么资格对我们的刑侦工作指手画脚,妄评妄测?你算老几呀?!有这闲工夫,多给老百姓造点好房子,多用点真材料,少偷税漏税,比说风凉话强!不是我咒你,你有钱,一个亿、两个亿,也保不了你的小命!”
丁一川也没客气:“这是你自找的!你以为你是谁呀?!”
张小娴连忙对司徒平原说:“你这人真是的,不会说话就别说!对了丁警官,你们案子搞到现在有眉目了吗?”
丁一川坚定地说:“正在抓紧进行。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这个案子我们一定能够破获。当凶手被推向刑场那天,我们就可以告慰你妹妹张小慧的在天之灵了……我们不会松懈的,目前我们正在全力以赴地开展侦破工作……”
张小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悄声地俯在丁一川耳边说:“我有一个重要的情况想向你通报,但前几天一直忙我妹妹的丧事,我把这个事给忘了……”
丁一川和郑家桥把张小娴请到一旁:“什么事?你说吧?”
张小娴说:“我妈妈在杏林山庄发案后的第三天,她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她在电话里对我说:小慧在案发前一天给她打电话,小慧在电话里跟我母亲说,她与莫大志在今年一月初,已经领了结婚证!我妈妈一听就急了,她老人家抱怨说:‘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同父母商量一下。’我妈妈在电话里又问她:‘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事?’小慧生气地说:‘办什么事呀,连房子的影儿都没有呐!’我妈妈还抱怨说:‘瞧你们干的这叫什么事!’”
“你妹妹与莫大志提出分手的事你母亲知道吗?”
“知道。”
“你妈妈没问她为什么与莫大志提出分手?”
“我妈妈问了呀。小慧的回答也很简单,就是两人为房子的事天天吵,最后吵烦了,小慧提出分手,可莫大志不同意。万般无奈之中,正赶上杏林山庄建好启用,她就被派到杏林山庄给周永海来当秘书了……”
“你认为这事可信度有多少?”
“我妹妹我还是了解的,她说的这件事非常合情合理。”
“自打杏林山庄出事后,你与莫大志联系过吗?”
“联系过。我既然知道她是小慧的丈夫,那我一定要通知他来料理小慧的后事……”
“他人呢?”
“在火化室等着取小慧的骨灰呢……”
“完事后,你能把他叫过来吗?”
“你们找他有什么事?是不是要把他带走?”
“是的。因为他在杏林山庄命案上,也有重大嫌疑……”
张小娴半信半疑地自语道:“这不可能吧?”
丁一川则说:“没准这是一起阴谋呢?人有时也许是太善良了,凡事总是从善意的角度出发,从来都不会从坏处、恶处去想他人的阴暗和狠毒,也许有的人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至死那天,也没有弄明白事情的真相……”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莫大志和张小娴、司徒平原三人从殡仪馆的骨灰寄存处走了出来。郑家桥迎了上去,向其亮出了警官证:“你是莫大志吧?我们是刑警,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莫大志一脸怒气:“我事儿还没办完呢?我要找周永海算账!”
郑家桥劝阻道:“他人都死了,你还算什么账?先办眼前的事吧!”
莫大志身高有一米八五左右,人长得虎背熊腰,他冲着郑家桥在半空中一挥拳头,狠狠地说:“人死了就完了,是老周家的人把小慧害死的!我要让老周家赔钱,赔少了我还不干!你们等我会儿呀,老周家的人不是在火化室外边吗,我找他们算账去!周永海死了,可他老婆赵小凤来了不是……你们别拦着我……我今天跟他们老周家的人拼了……”
丁一川见状,马上命令唐继烈、郑家桥二人将莫大志架上了警车。
这时,丁一川的手机猛然响了起来。
打给他电话的是女法医王瑾。
王瑾在电话里对他说:“丁队,死者张小慧怀孕了,已经两个月了。经我们提取周永海的DNA,确认这个孩子的父亲就是周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