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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布告之家

早早,梁家麵店就貼出了布告「年假:元月十七日~二月一日」,這次不知道為什麼簡單幾個字解決了。(會不會第二代接手,擺個現代管理架式?那就糟了。)

沒看過這麼喜歡寫布告的小吃店,大大小小時時刻刻書寫張貼的熱鬧極了,譬如店口紅磚牆——本店用餐客人請往隔壁巷內停放機車(腳踏車)

門面柱頭——敬告:小店逢星期六星期日即公休,見諒。

煮麵區擋風玻璃——敬告:小店有人受傷需要到醫院治療,週五暫停營業一天,請見諒。(加上週六週日,可不連休三天?你忙向煮麵不停的梁家大姊打聽:「什麼傷?要緊嗎?」「我啦,腳踝被鍋爐燙傷老不好。」)

茶水供應填單區主牆上就更目不暇給:

小店因故休業至一月六日,請見諒。一月七日起再為您服務,盼您光臨。

感謝您長期以來的支持與照顧,懇請您至點餐處填寫點餐單交與工作人員以利作業,點餐請注意:一,內用請寫用餐之桌號以便送餐給您。二,您在店內用餐卻又要帶些回家,請在外帶處打勾並寫上您的桌號,以便您外帶的餐點送到您的桌子。

已售完商品公告於此(於是字牌掛上了):飯沒了/酸辣湯沒了/咖哩沒了……

小小一間開在南二中邊眷村口,六十坪直統統到底南部傳統用餐空間,三個大人(及不定時出現的第二代幫手),各司其職,梁家小妹婿(耳聾,嗓門極大,你懷疑他長期被抽風機給灌聾的)是米飯司令,(蛋炒飯小40大50/咖哩燴飯小40大50/肉絲蛋炒飯小50大60/咖哩豬排飯小60大70/炸豬排30)哐啷哐啷的炒著飯,用鐵勺咚咚咚地把飯往盤裡趕勻了,很清楚傳達這一鍋結束,大嗓門發號叫人走菜(飯),要在他手下吃飯令人緊張,何況端出來那一巨盤,你又倒抽一口氣。(所以內外因素加上,你還沒勇氣吃他手藝。)

老被燙傷的梁家大姊負責煮麵區,(湯麵小35大45/乾麵小35大45/麻醬麵小40大50/餛飩麵小45大55/酸辣麵小45大55)灶上坐著炸醬、各式調味料,主攻麵食的你最鍾情那缽炸醬(每天早上用溫血瘦肉現做,滷味也是),煨溫咕嚕著,好大方的湯麵乾麵餛飩麵都澆上厚厚一勺。

梁小妹活動組,送餐、算帳、外帶,還有煮湯,(酸辣湯25/蛋花湯20)切燙滷味。(梁小妹:「這豬頭肉不好,別帶了。蘭花干送你。」)

和炒飯司令強烈對照組,梁家姊妹總是耐煩著笑瞇瞇,(你懷疑誰在掌握那些大字報的主文權,絕不會是大嗓門先生,他太熱中表演炒飯炸排骨了。)比較像流露等待假期表情的中學生兩姊妹,你趁外帶時問:「你們一個月公休兩天?」梁家大姊吃吃偷笑:「不止,固定每週兩天,一個月八天。還有其他臨時假。」輪到你笑了:「這麼好!」「是啊!每星期都在等禮拜五。我們主要做學生,他們放假我們就輕鬆點。」(開學了,一斤麵下四碗,一天最少用上五十斤麵,得煮二百碗,飯差不多同量。誰不想休息?)

無論過了或正在用餐時間行過,看見燈火你總喜歡繞進去,(哪來那麼些)成群結隊的大學生高中生眷村客,樂孜孜的等開飯吃家常,你完全不懂。一夏日正午,你過了店遲疑兩秒後踅返進去,直統統乾淨的桌前第一次內用,電扇呼呼搖頭擺身,你渾身悶汗,(那些小鬼樂活著,真不怕熱。朋友遊南都,發現很多小吃店沒冷氣,客人還來得多。)吃了兩口,再坐不下去,改外帶。梁家小妹接過碗滿臉了解:「熱噢。」你本來想否認卻又直接問:「怎麼不裝冷氣?」梁小妹閒適又正經:「我們大部分做學生生意,小孩正在長,吃飽最重要,裝冷氣成本要轉嫁,想想算了。」

這世界「想想算了」的事車載斗量,三十四十五十小本生意,也可以這麼自在人情,南都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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