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来自外部市场的压力,并没能使万丰汽车内部的技术人员做出迅速的反应。一直到停产,万丰汽车的款型都停留于起步时的设计。在销售一线到处跑的袁林刚发现,时间长了之后,由于用户的“喜新厌旧”,万丰汽车的销售开始停滞了。各销售网点也从一开始很热心地卖万丰汽车,到销售遇阻后,销售人员都开始重点销售其他公司的汽车了。
万丰汽车销售的低迷,更主要的是遇上了2004年中国车市的分水岭。在经历了2003年市场的高歌猛进后,中国车市在2004年忽然打了个“结”,自4月份开始,一下子跌入冰点,整个汽车市场的增长不足10%,这与2003年汽车行业总体超过35%的增长判若云泥。不期而遇的车市调整、宏观政策的调控、消费者的持币待购、国际性能源危机和国内油价连续三次上涨等因素相互作用,传统的“油老虎”SUV的销售日渐陷入低迷,中国车市在2004年给汽车生产商们上演了一部堪称《十面埋伏》的大片。
这就是万丰汽车决定休眠时,仍然保有相当数量库存的根源。由于外部整车市场的严峻环境,加上内部没有跟上市场的节奏,很快万丰汽车的决策变得非常艰难。一生产就是库存,停产更无法销售。
2004年之后,陈爱莲感到压力倍增:因为几乎不存在销售回款,所以集团每月必须向汽车项目投入数百万元给予支撑,汽车项目成了一个很标准的“吸金”战役,必须不断向项目“加油”,一停止投入,各项支出就成问题。
为了改变万丰汽车的经营现状,董事会多次调整经营层班子,但无论外聘的顾彪、史践还是内部培养的张静,都没能扭转效益不断下行的局面。
休眠
提出让万丰汽车这个项目休眠的,是陈爱莲自己。核心原因是她发现,万丰汽车当中已经有“害群之马”—贪腐现象出现了。
这也是汽车项目内部矛盾进一步发展的表现。销售市场没有进展,再加上一系列的挫折,万丰汽车的人心开始变得散漫,在这种散漫的企业文化环境之下,就有人开始运用权力来谋私利了。
发现这种情况,陈爱莲开始考虑是否要暂停这个项目。她很清楚,企业要做起来,靠的就是创业精神。公司是为顾客服务的,需要的是管理者和员工都不畏艰难、不惧辛苦地工作。
创建一个优秀的企业文化,是企业管理当中最为重要也最需要保持的要素。陈爱莲的想法是,如果一家公司出现了贪腐,说明这个组织当中的文化已经出现了不小的问题。
这样的组织,要尽快从集团里切除掉。陈爱莲在这一点上的原则是非常坚定的—此时如果因为已经投入了多少资本,或者这个项目已经有一些进展而不敢或者是不忍下手裁撤的话,常常会把小问题拖成大问题。
身处售后服务线的章益丹,对陈爱莲观察到的现象,有着切身的感受。
以万丰奥特在业内的声望,再加上最初几款SUV车型,当时想成为万丰汽车经销商的人,数量相当不少。21世纪初,家用汽车在市场上供不应求,很多人认为汽车经销商这个领域有盈利,而万丰汽车的网点开设是有限度的,僧多而粥少,因此谁能成为经销商,就存在一个标准问题。
万丰奥特把选择经销商的权力下放到了基层,规定的要求是简单的:当然,汽车的销售是个大宗型业务,以万丰奥特的作风,要求经销商货款两清是肯定的,所以经销商需要有相当的经济实力。很快章益丹发现,在接纳新的销售商时,万丰汽车的经理人员中已经开始有向对方“伸手”的现象出现。
到2006年之后,万丰汽车内部有一批人已经对这个项目失去了信心,认为企业这样下去,很难在真正的市场上取得进展。因此动脑筋为自己谋私利的人开始增多,而万丰汽车管理层的手段又不够强硬,内部矛盾也不少,所以留下了很多漏洞。
最后,整个公司的阵脚开始乱了,甚至出现有人利用权力,把公司的产品拿出来倒卖的现象。
而且陈爱莲发现更多问题出现在生产领域,供应商结算被卡、采购价格虚高等,这些现象的出现,都在提醒陈爱莲,汽车项目面临关键时点。
这使得陈爱莲的内心十分痛苦。她明白,这是她作为一个决策者要痛下决心的时候了。
万丰奥特决定暂停汽车项目,背后有着更为全面的考虑。
久经商海的陈爱莲本能地觉得,从2006年到2007年,国内经济的繁荣度太高了。浙江有句老话,叫“晴天带伞,肚饱带饭”,说的是人要居安思危。当时她看国内的经济繁花似锦,人人都在考虑投资,心里就有点警惕:
这种繁荣能不能持久呢?
而回顾万丰奥特自1994年创业之后的经历,她更是心生警惕。1994年,万丰奥特以摩托车轮毂制造为基础,一举进入国内产业界之后,以摩托车和汽车为主体的交通工具市场始终处于高速增长状态。在这个背景之下,董事会不断投资一个又一个领域,取得了比产业领域更高的增长速度。
这样的增长,是以整个市场快速增长的需求为背景的。可即便这样,万丰奥特也要控制好自己的扩张幅度。当时陈爱莲自我检视,万丰奥特所涉及的行业,是不是每个都有这种快速增长的可能?万丰奥特所建立的企业,是不是每个都非常健康、充满活力呢?
反复思考之下,陈爱莲把自己的想法提交到董事会上讨论。董事会的结论是,万丰奥特的汽车产业,必须要暂停。因为集团为这个产业每月投入数百万元,而且短期内,没有很明显的指标可以说明它会有向好的迹象。
这个决定,在汽车界和她的朋友圈内引起了巨大反响。2007年年底,万丰奥特的汽车项目成功整合,不仅保留了宝贵的汽车资质资源,而且弥补了项目投资的亏损,以富余的资金,为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的到来,备好了充足的现金流,被国内熟悉汽车工业和万丰奥特内情的政府领导认可为“进也正确,退也漂亮”。
万丰奥特之道:低谷是考验企业的关键时刻
市场是波动的,一家企业进入一个市场,市场与企业的匹配度如何?能不能获得消费者的认可?同行的竞争是否激烈?这些都是企业要面对的风险。
万丰奥特进入汽车主机制造领域,从进入时间、细分市场的选择和进入路径上,都具有合理性。但是汽车市场本身竞争的激烈程度,尤其是万丰奥特对整车制造的把握程度,让这一决策存在风险。在实践过程当中,正是因为管理层对整车制造的把握存在不确定性,对外部引进的技术团队有比较大的依赖性,所以导致整车的制造规模不能起步,公司的文化不能覆盖新的产业,因此风险因素变大了。
万丰奥特在把握整车制造的进退时,整体上从集团的财务安全性出发,又考虑了万丰汽车的团队文化,非常周全。在企业文化上出现较大偏差,就意味着企业团队执行力下降,因此比较难以在市场上有所作为。而2004年之后,国内汽车业陷入低迷且竞争激烈,整车制造没有快速上升的市场,就不能启动规模,因此就很难在短期内达到盈亏平衡。此时如果万丰奥特的财务不能提供较高的保障,整个集团都有可能被整车制造拖入泥潭。
同时,由于整车制造与万丰奥特主业的轮毂制造存在相关性,使得万丰汽车退出市场非常受人关注。能否良性退出,一方面考验着企业管理层的能力,另一方面还关乎整个集团的业界信誉。
而万丰汽车进入休眠状态,只是暂停的,未来还有进入汽车产业的资质和空间;另外,陈爱莲视“诚信”为万丰奥特的生命,因此在处理债权债务关系上,集团负起了高度的责任。这也同陈爱莲以把万丰奥特“做成一个百年老店”作为经营目标有关。2008年,她在接受《时代汽车》杂志采访时就曾说过:“我觉得人生的价值在于创造财富,财富的价值在于奉献社会。”因此,长期以来,她在企业经营、为人处世上,倡导互利共赢。
在这种指导思想之下,以夏越璋、俞林、梁品松、杨旭勇为主力的执行层在处理善后时,有了比较大的空间,并非常圆满地完成了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