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3计划的进与退
无论是在摩托车轮毂、汽车轮毂还是在低压铸造机产业领域,万丰奥特一经进入,都做得风生水起,体现了这家出身新昌的民营企业在生产和市场方面灵活的机制优势,也体现了陈爱莲带领的各级团队长袖善舞的经营才干。
但是时代还在进步,逐渐长大的万丰奥特,自然会接受更多的邀请,在更新的领域去接受新的挑战。
让万丰奥特管理层没有想到的是,2001年,万丰奥特主动把握的镁合金制造的机会,会使万丰镁业踏上长达十年的曲折道路,最后意外地为集团迎来一个巨大的产业机会。
万丰奥特进入镁合金产业的机会,来得十分偶然。
2001年,万丰奥特在完成对山东都瑞轮毂有限公司的收购之后,重组设立威海万丰。
重组成功,对于万丰奥特来说当然是件大事,因此在山东威海举行了一个隆重的开业仪式,邀请了政府、行业、客户单位相关领导前来见证。看到万丰奥特成功收购中外合资企业,当时来观礼的政府领导们都很吃惊。因为在2001年中国公司收购国外企业,还真是不多见。
机会总在不经意间光临。在前来观礼的领导中,有一位是威海市政府的科技顾问,国家科技部高新司巡视员(原副司长)陈贤杰。因为认可万丰奥特在产业上的成就和方向,他就把一个新的机会推荐给了陈爱莲。
这个信息的具体内涵,确实与万丰奥特高度相关。当时科技部高新司的863计划正面向全国招标,其中一个重大专项就是“高强高韧镁合金材料研制及其在车轮上的应用”。此前,中国科学院金属研究所和上海交大两个团队已经摩拳擦掌准备投标,而吉林大学、沈阳工大、北京有色金属研究总院等高校、科研院所的一批专家虽然对镁合金材料及工艺有所研究,但在产业化方面缺乏一个有力的合作者,因此投标工作尚未最后落实。
而万丰奥特恰恰在汽车铝合金车轮制造领域是行家里手,与这批专家正好可以各尽所能,优势互补。因此,陈贤杰出于对中国镁合金产业化以使资源优势转化为产业优势的责任感,牵线搭桥,为这个专项的产学研合作尽一份心力。
科技部的这个专项,有着重大的产业背景。
我国是镁资源大国,总储量约占世界的22.5%,位居第一;我国已探明菱镁矿34亿吨,同样居世界第一。镁及其合金是至今在工业中应用的最轻的金属结构材料,具有质量轻、密度小、强度高、刚性好、压铸性能好、降低噪声、电磁屏蔽性和减震性好、可循环利用等特性,被材料专家誉为21世纪最具有开发和应用潜力的绿色工程材料。近几年,镁及其合金开始替代铝材和钢材,广泛用于飞船、飞机、导弹、汽车、计算机、通信产品和消费类电子产品的制造等,生产和消耗呈快速上升趋势。
进入21世纪之后,由于全球对镁合金的需求量不断上升,但镁的加工技术的发展却极为落后,总体局面是出口原镁而进口镁合金。
也正是因此,科技部启动了863计划专项,引导着国内科研院所、高校和有实力的企业,通过产学研合作攻关,来改变这一局面。
而在车轮制造产业的发展方向上,鉴于中国汽车产业高速发展,能源需求带来巨大压力,科技部预期汽车的节能,呼唤部件的轻量化。而镁合金在汽车零部件上的应用,正好符合了轻量化的方向。
对于万丰奥特来说,进军镁合金行业,在一定意义上,是其在主业轮毂制造乃至汽车产业上又一个塑造竞争优势的重要行动。陈爱莲同样认识到,在国际汽车产业的前沿,节能是汽车和摩托车等交通工具竞争的方向。在强度不变的情况下,整车的部件越轻,汽车行驶的油耗就越低。因此,当汽车用户实现“有车”之后的下一步,节能就是影响用户选择汽车的重要因素之一。而镁合金材料在汽车和摩托车上的运用,可以在强度相同的情况下,比铝合金进一步减轻整车的质量,使得汽车和摩托车具备更为节能的功效。
在某种意义上,镁合金材料的开发,正是万丰奥特用铝合金轮毂取代早期市场上钢质轮毂的又一个重大进步。因为看中了这一点,经过讨论之后,董事会决定尝试性地进入这个领域,投资镁合金汽车部件的开发,并于2002年成立威海万丰镁业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万丰镁业)。
这种应用的第一步,就是开发镁合金轮毂。
万丰奥特承担的镁合金新材料研发,实际上是863计划科研项目的规模化生产阶段。一个科研项目,从最初的动议,经过论证,实验室试制之后认为可行,再到中试及大规模试验,常常要经过很长时间的试制。而863计划的镁合金项目,正是在已经完成了前期的工作之后,才进入万丰奥特进行大规模试验的。
陈爱莲派出了参与最初创业,后来又担任采购经理的盛晓方来带领团队执行这个项目。考虑到初期投资的风险控制,万丰镁业最初的创业地点就在威海万丰内,虽然没有独立的地点,但威海万丰拥有完整的生产设备,以及从生产到经营的完整团队。董事会的考虑是,要用万丰奥特集团汽轮的产业能力,来帮助万丰镁业解决从研发到规模生产可能遇到的障碍。
盛晓方经过充分了解,对镁工业的情况心里已经有谱:镁和铝相比优点是强度高,其密度要比铝小三分之一,而且熔铸之后的强度会更高,像F1方程式赛车用的都是镁合金车轮。虽然有这些优点,但要把镁铸造成镁合金部件,面临的主要难题是,镁的化学性能活泼,易燃易爆,给工艺流程带来许多难题。
波折
万丰奥特刚进入这个项目的时候,构想是相对简单的。
董事会决策的基础,在于科研的一般流程。按照最初的构想,既然确认院校的研究已经完成规模运营的生产准备,那么万丰奥特只需要投入资本,生产出来就可以了。也正是因此,万丰奥特在镁业项目上的投资,按正常情况,已经足够镁合金项目展开大规模生产。
但当双方的合作真正开始之后,盛晓方发现,院校的镁合金应用研究,基本还停留在理论研究阶段。
对于镁合金制造,院校在理论上研究得很透,但在工业企业中实现规模生产,其实还有很多障碍要跨越。
镁合金要熔铸,缺点在于它的流动性差,又容易氧化,而且在常温条件下液态镁合金凝固非常之快。它会迅速凝固,甚至不会像铝一样在液态时可以把铸造型腔填满。而原来研究计划当中提供的设备安排,只是在成熟的铝材熔炉基础上增加气体保护。它的设备改造基础来源就是万丰奥特在生产中常用的低压铸造机,而由于镁合金的特性,实际投入运用之后,包括万丰奥特在内的合作方很快发现,大规模生产当中这些设备在镁合金的熔融上存在问题。
万丰奥特的公司平台在产业化研究过程中,起到了预期的作用。威海万丰与汽车制造企业有着广泛的合作,经过联系,当时国内的一汽和奇瑞两家汽车公司都给出了试验样车,在万丰奥特的镁轮试制完毕之后,用以做各种试验。万丰奥特的镁轮在生产设备调整之后,一旦形成产品,可以迅速地在汽车厂的试车平台上试验轮毂的强度和耐久性。
然而产业化研究中的生产工艺问题,并不容易解决。威海万丰把铝合金生产的设备都按要求做了改进,而后按照镁合金的要求开始生产,在2001年万丰奥特与各方达成合作后的一年多时间,总共进行了163次试验,但最后的结果是,不管怎么改进设备,生产出来的镁合金轮毂在耐久性和疲劳强度上,很难达到汽车车轮的苛刻要求。
这种情况的出现,表明了万丰奥特已经开始进入技术前沿。在这方面,由于面对的都是没有人做过探索的领域,因此充满了不确定性。就镁合金而言,从技术研发到规模生产,就会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碰到意外,其实是非常正常的,甚至整个项目失败,也不足为奇。而在这个过程中,企业与科研机构之间因为长期形成的价值取向不同,常常会产生矛盾。科研机构会视失败为兵家常事,而像万丰奥特这样的企业,因为有了投资,就一定要追求实现项目的结果。
万丰奥特开始寻求自我研发以外的道路来解决这个问题。时刻关注万丰镁业进展的陈爱莲引导专家们与国际镁合金研究机构和生产厂商对接,试图通过在生产设备上转让技术的方式,来解决镁合金生产规模化上的问题。
2003年10月,在国家科技部国际合作司的支持和资助下,以万丰奥特为主、有三所高校的专家和三个省市科技厅高新处领导参加的中国首个镁业科技考察团前往欧洲进行考察。
考察团受到了欧洲镁业暨德国镁业秘书长、中国国家科技部外籍顾问克莱恩教授的热情接待,万丰奥特作为考察团领队,在欧洲镁业的贵宾留言簿上写下了对此行和未来合作的美好祝愿:“要友谊更要合作”,得到了克莱恩教授的高度评价和欣然认同。
但是,友谊归友谊,“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欧洲毕竟是高度发达、非常成熟的市场经济社会,为万丰奥特提供全套镁合金车轮的完整技术解决方案,克莱恩教授开价2500万欧元(相当于2.5亿元人民币),这个数字远远超过了万丰奥特可以接受的底线。
中国有句俗话叫“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镁业科技考察团的欧洲之行,绝非“游山玩水”,他们走一路、看一路、学一路,好比“捅破一层窗户纸”,考察团在欧洲之行中,悟出了不少道理。万丰奥特虽然没有与国外的科研机构达成技术转让协议,但在考察的过程中发现,这些规模生产镁合金的企业,都没有采用现成的生产设备,而是研发了新的专用设备。
这次考察之后,万丰奥特切入镁合金产业的思路发生了变化,认为万丰镁业不能只靠投入,在经过两年的探索之后,要靠自身的产出来平衡地推动企业向前走。
万丰镁业团队开始认为研发机构其实存在一个思维的误区。镁合金是一种新型材料,几家科研机构在前期研究的过程中,对它的生产设备都试图采用生产企业当下已经普遍采用的低压铸造机和重力铸造机设备,因为它们是比较先进的。但是这些设备都是基于铝合金的特性而设计的,对化学性能更为活泼的镁合金并不适用。
于是,万丰镁业开始尝试各种铸造方式,首先采用的就是万丰奥特最早进入轮毂产业时使用的压铸方式。令人意外的是,这种方法铸造出来的镁合金轮毂,虽然还是存在气泡,但却非常容易有效成型。
虽然找到了可能行得通的路径,不过,此时万丰镁业作为一家公司的经营情况却非常不容乐观。因为有了试验当中的这个波折,整个万丰镁业的投资已经消耗过半,股东们也开始信心不足了。
万丰镁业此时已经不能仅靠投资生存,必须要靠部分的生产来支持科研。
这样才能使股东和员工对这家新生的公司产生信心。
这个市场策略,正是之后万丰镁业走上正途的关键所在。
谁会是创新的采用者?
从2002年开始试制的过程中,万丰镁业和科研机构解决了很多问题,在强度、耐冲击等方面,万丰镁业当时生产的镁轮(镁合金车轮),都已经通过了国家级的测试。尤其是在生产过程当中,万丰镁业的团队成员,已经得出了大量的生产试验数据。只是不能跨过抗疲劳这个门槛,公司的既定目标—在市场上大规模推广镁轮,很难实现。
无法大规模推广,万丰镁业是否可以采取小规模生产方式来进入市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