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过年之后了。
迎接CEO的这场戏，总算是交代过去了。整个欧诗雅公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变得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李白既没有得到上面的表扬，也没有被批评。按照欧诗雅的企业语言去理解，李白得出了“没事了”的结论。
过年后上班的第二周，李白没有接到David和上海总部的任何一个电话，他觉着奇怪去打听了一下，原来全国的大区经理都去欧洲旅游了，按照上面的说法，是开会。总部也去了一大堆的人，华东区的培训经理也跟着去了。
没有电话的日子，李白却越发地觉得没劲了，于是给苏州、南京、宁波的几个城市经理拨了几个电话，原来他们也和李白一样觉着没劲呢。苏州的城市经理在接李白电话的时候，刚好在“把酒临风”，大约是借着酒劲，对李白说了一大堆抱怨的话：“你说这大区经理去欧洲吧，我们也认了，但是你说总部去一大帮的小姑娘那算什么事嘛！她们的级别还没有我们城市经理高呢！你看，华东区的培训经理也去了，那还是个刚来半年不到的小姑娘。我们是草根呐，兄弟，什么城市经理，就是草根！”
李白觉得自己就更冤了，刚没日没夜的伺候完总部的这帮总裁、总监，还有CEO，半个月刚过，就被公司给忘记了。在欧诗雅的这几年，李白已经完全弄明白了，这个公司看的就不是你的业绩，而是你的“政治”。
David一周后回到了上海。李白按照惯例发了“每月行程报告”给David，3天了也没有见答复，按照以往的习惯，李白认为是批准了。
按照计划，李白这天将去金华出差，当地的经销商有两个重要的大卖场需要李白去协助谈判，并且，由于年前迎接CEO，李白已经快3个月没有出差了。
临走前，李白给David去了个电话，但是手机一直也没有人接，办公室的电话也是华东区的行政助理接的，助理也说找不到David。李白告诉了一下助理，下午3点的车去金华，就和负责金华地区的Kevin上了车。
长途大巴上放着无聊的港台肥皂剧，李白不一会就睡着了。车开到半路，手机的铃声吵醒了他，一看，是David的号码。
李白一按“接听”键，就听到了David吼叫的声音：“是谁叫你们去金华的？啊？你们还想不想干了？我三番五次地告诫你们，所有的出差都必须经过我的批准，所有的出差都必须事先征得我的同意，你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你当我是死人啊！”
“我们现在已经在车上了啊！”李白听到David这样的话心里也觉得实在委屈，“老板，我事先给你发过行程安排啊，3天前，你也没有回复给我啊，刚才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金华的确有很重要的事情，我已经答应了经销商明天要和他们一起去卖场谈判的。”
David似乎一点也没有听到李白的辩解：“我不管你说什么，总之，你不听我的话就是错误的，你要不要回来随便你，我不要听你的解释。”一说完，电话就挂了。
一旁的Kevin听到了他们的争吵，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才好，急忙来问李白。李白叹了一口气：“你说这样的老板怎么会让我碰见呢？做事情还有没有一点道理？这公司也不是他的，凭什么他可以一手遮天？不管了，到金华我们再和他解释，我们为的是公司的生意，薪水是公司给的，也不是他给的。”
然而李白错了，他不知道在外资企业的职场中，“为公司服务”或者“为公司利益着想”本身就是件最虚无缥缈的事，老板在哪里？连CEO都不是这个公司的老板，公司利益又如何体现？你工作的好坏，说到底，还是全部得靠你的顶头上司来评估的。所有的企业文化归根结底只有一个文化，那就是顶头上司文化，如果你刚巧碰到一位好的上司——在外资企业，通常称呼为“老板”——那你就是幸运的，反之，你就是不幸的。
外资企业叫顶头上司为“老板”是有道理的，因为你所有的一切，就如同你在一家小私营企业被老板所左右一样，在外企，你就是被你的“老板”所左右。David喜欢在下属面前说这句话——“我养了你们这么多人”，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正相反，这句话说明了他对外资企业职场潜规则的深刻理解，“养”这些人虽然不用David那么辛苦地出钱，但是对他们的支配权却的确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
李白他们达到金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天正下着雨夹雪，这是江南的倒春寒。车站旁一辆出租车也没有，李白拖着行李和Kevin冒着雨雪走了快一个小时才到宾馆。Kevin也深知David的脾气，提醒着李白给他再去个电话说明一下。李白也知道，不去解释一下是不行的了。
在宾馆入住后李白查了一下车次，长途大巴晚上是不开的，现在已经过了末班车的时间了，火车也只有过路的，只有12点半的慢车。李白心想这样的理由大约是可以说服David，让他们明天办完事再回去了。但是在电话里做了充分解释之后，David的话还是那样：“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们明天早上9点之前必须出现在杭州办公室里，并且，你们这次是属于私自出差，所有的差旅费用必须自己承担，我不会签字给你们报销的。你们胆子不小，还敢不听我的话住宾馆，还当不当我是老板了？”
打电话那当口，Kevin在一旁听着直摇头，David在电话里大声吼叫的声音他也听见了。“回去吧，哎，Gary啊，我看老板是在给我们穿小鞋呢。”
“回去就回去，反正要12点半的车，我们好歹吃了金华砂锅再走，反正吃的是自己的了！”李白把手机往床上一摔，忿忿地说到。
半夜的车都是过路车，还买不到软座，挤在硬座拥挤杂乱的车厢里，李白他们甚至连个座位也找不到。Kevin看着满脸铁青的李白，忍不住说了一句：“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我们摊上这么个老板的，我想我们都会记得这个难忘的夜晚的。”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4点多了。
这的确是一个让李白和Kevin难忘的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