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走入球场,碰到足球的时候,郭林海会突然发现,那球是圆的,实际上别人踢得球也是圆的,而他觉得他所踢的那个球,圆的有些不合理,让他捉摸不透。他很光荣地证明了一个道理:会踢球的人是玩球,不会踢球的人是被球玩,很幸运,他属于后者。
他的踢球史只有他自己会觉得尚可。1998年世界杯,他鬼使神差地看了几场球,看到了裁判赐给贝克汉姆一张漂亮的红牌,看到了欧文骑着摩托车一般的突破,看到了神奇的齐达内头球,看到了罗纳尔多狂言的落空……然后他就抵挡不了足球的诱惑,沦为一名踢球者。要知道,在中国成为踢球的人,是需要勇气的。郭林海义无反顾,尽管他必须从守门、一遍遍被足球蹂躏开始。
但是,这就是他的选择,足球对他不友好,他却对足球一往情深,他并不认为这是犯贱,相反,他理智地认为,从底层做起,是踢球必须经历的过程。他的冷静,让人怀疑他是个傻子,或者疯子。他曾经很讨厌足球,只是偶尔在走路的时候将面前的石子踢出很远,可是他真的喜欢上了足球,那时候,他的热情甚至高过了那些久经沙场的战将,人们不明白为什么,郭林海自己恐怕也不明白。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需要理由吗?”
后来,他胜利地离开了临时守门员的光荣岗位,成为一名拼抢积极、踢人也积极的后卫。人们问他:“你到底是踢球还是踢人啊?”他无奈地说:“我是照着球去踢的,但是当我的脚到那里的时候,那里就剩下了别人的脚。”显然,他是怪别人将脚放到了不该放的位置。
很多时候,他都是跟着别人练赛跑的,看到球却摸不着,菜鸟的足球历史,就是这么悲惨。
刚来到大学那天,郭林海听说张涛是踢球的,心里十分高兴,而张涛知道郭林海也踢球的时候,看着他瘦弱的身体,疑惑地问:“你也踢球?”这句话很明显地表明了他的意思,郭林海说:“是啊,我很喜欢踢球。”然后,他不得不对自己的足球技艺进行一番深刻的检讨。看着张涛专业的装备,战将的风范,郭林海暗忖:看来我还只是一个预备役踢球者。
新生每人要选择一门体育选修课,郭林海毫不迟疑地报了足球课。
由于报足球课的人数众多,而名额有限,大家不得不进行淘汰比赛。方法是:罚任意球。
郭林海倒吸一口凉气:天哪,这个我可不擅长。他真的很不擅长,在球场上,他擅长的是跟着对方跑,不断被对方耍弄。他似乎不记得曾经主动将足球踢出很远,只是偶尔用脚尖将球捅出界外。至于任意球,他的经验值是零。
赶鸭子上架也是必须的,谁让他报了足球课呢。
看别人踢得很容易,郭林海心想:他们能,凭什么我不能?好歹我也是踢了一年球的人。
轮到郭林海的时候,他助跑看上去还轻灵,但是当他的脚触到足球那一刻,他心想:坏了。真的坏了,他踢到了球,但是没踢到合适的位置,球偏离球门几十米远!
场边的人一声惊呼:“哦!”郭林海听得出这一声里面包含的意思,悻悻地走下来,张涛说:“你这不行啊,是不是踢球没多久啊?”郭林海倒不忌讳说自己的球龄,他说:“我是去年才开始踢球的,看来得多练习才行。”“没事,一开始踢球都这样,慢慢就好多了。”张涛不经意间将郭林海那一年的球龄抹杀了,郭林海心里不爽,暗想:我是踢了一年的球员了,怎么能说一开始呢?只不过,他的水平无法证实他的球龄,或者,一年的球龄,也就是“一开始”的阶段。
不管怎么样,郭林海对自己的表现是很不满的,他天真地认为,他能发挥得更好。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想:“妈的,这玩意儿还真没那么容易。”他只能期待别人也有同样“精彩”的表现。
真的有,还有几个人,也能踢出那种不知所云的足球。郭林海自我安慰:“原来不是只有我这么次嘛。”
那几个人也同样沮丧,他们大概与郭林海有同样的心思,以为自己能超常发挥,无奈足球不给面子。
没办法,剩下的这几个人必须通过踢点球来决出最后的名额。
“点球距离近得多,应该没问题。”郭林海对自己说,实际上心里在打鼓。
优美而迅捷的助跑,人们期待着郭林海的成功。他们失望了,当郭林海将足球踢出去的时候,他们又发出一声:“哦!”,还额外送出无数笑声。
郭林海不明白,他踢出的球怎么会那么绵软无力而且没有方向。“同样是脚,我这脚怎么就这么不听使唤呢?”他仿佛听到有人说:阻碍你踢球的有两只脚,一只是左脚,一只是右脚。
“郭林海,你是不是没吃饭啊?”有人取笑地问,郭林海闷不作声。
“你大力点没事,那球门结实着呢。”有人这样寒碜他,他很不高兴地说了一声:“去!”
结果立见分晓。郭林海只能做足球课的看客,他只能无奈地选了篮球课。
我连选修课都选不上?我的足球水平就这样?事实面前,郭林海不得不承认,他真的还是个菜鸟,被足球戏弄仍是他的必修课,如果他还想继续踢球的话。
我一定要踢球!他使劲对自己说。
大班开始组织足球队了,郭林海抱着一线希望报了名,结果,人家给出的答案是:人数太多,只好择优。
用实力说话,这才是公道。郭林海的实力,有目共睹,所以他必须在球队之外,大家才能信服,也只有如此,他才能明白,菜鸟不仅是没球踢,还得遭受别人的歧视。虽然这种歧视在他开始踢球的时候已经得到过许多,但此时的他,还是有些忿忿不平:我那天是表现不佳,凭什么就以此断定我的水平呢?然后,他不得不反思,反思的结果是:我是得好好练练,现在这水平丢人是绰绰有余的,而且只能用来丢人。
上体育课是很多人向往的,而对于郭林海来说,体育课是痛苦,是煎熬。他不得不在篮球场上做着他讨厌的动作,然后时不时地看着远处上足球的同学,心想:“我怎么这么命苦,明明是踢球的,却非得来上篮球课。”实际上,跟他有着同样境遇的还有别人,只是人家没他这样迷恋足球罢了。
“上足球课感觉怎么样?”下课以后,郭林海羡慕地问张涛。张涛毫不掩饰他的幸福:“很爽,热热身,老师讲一点足球理论就自由踢了。”这话让郭林海心痒难耐,更增添了他对篮球课的厌恶。
张涛又说:“其实上篮球课挺好的,要不是选了足球课,我还想上呢。”郭林海暗想:你真会说风凉话,那你当初怎么不选择篮球课呢?当然,郭林海必须承认一个事实,即使张涛不报足球课,也轮不到他。他就是对张涛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不爽。
郭林海笑着说:“要不咱俩换吧,下次你来上篮球课。”“那算了,老师恐怕不答应。”
“郭林海,篮球课很爽吧?”那些上足球课,并且也知道郭林海更愿意上足球课的同学走过来刺激他。
“是啊,很爽,你们都可以来试试。”郭林海没好气地说。
“行,你跟你们老师说说,就说我们都愿意来上篮球课。”依然带着取笑。“没事,你们自己来吧,老师不敢不要你们。”郭林海这句话说得有些冷,那些人不再说话。
我要征服足球!郭林海暗下决心。
征服足球,绝对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人们都看到了,想要征服足球的中国队,一次次被足球征服。郭林海却不愿意将征服两个字当做笑谈,当然他也不会在别人面前狂妄地说要征服足球,那样的话,换来的只能是一阵嘲笑,一顿批判。
于是,在学校大操场的边上,人们看到了一个不断被足球戏弄的身影。他不知疲倦地追着球跑,不知疲倦地练习各种基本动作,尽管这些动作笨拙到无与伦比,他却毫不在意。
操场里边很多人在踢比赛,郭林海自问级别不够,从不敢轻易参与。
同学经过郭林海身边,看他练得那么认真却尝尽了足球的苦头,取笑说:“郭林海,在这儿苦练呢?想当球星啊?”郭林海苦笑着说:“什么想啊,我已经是球星了好不好?”这样自我解嘲的时候,郭林海感觉轻松,大概这就叫“死猪不怕开水烫”吧。
张涛总会在球队踢完比赛之后,回到宿舍向大家宣扬球队的强悍,以及他的完美表现。在郭林海的记忆中,张涛从来没说过球队输球。一开始,郭林海还兴致勃勃地问比赛的情况,后来他就麻木了,而且渐渐觉得那些比赛跟他没有关系,他需要做的,就是偷偷地找到踢球的感觉。
就这样,几乎是从零开始,郭林海在这个地方一踢就是好多年。
球场、食堂、课堂,必须这样排列,才能正确显示郭林海这时候的大学生活。毫无疑问,球场是最具诱惑力的,虽然他仍然受尽足球的折磨;食堂是必须去的,如果他还没有个性到不懂得吃饭;课堂是无聊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耐着性子等待催眠结束的。
踢球越来越有意思,上课越来越无聊,他给出了这样的答案。虽然很多人也讨厌上课,但是理智告诉他们,足球或者别的活动不能放在上课之前,那么,我们必须看到,郭林海在走向疯狂,而这时候大学才刚开始。
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比如大学的课堂。不是所有的课都那么无趣,譬如英语课,实际上也只有英语课催眠效果不佳。
郭林海喜欢的英语课可不是大班英语课,那是比其他课堂更让人不知东南西北的课堂,去一次就知道老师的经念得有多纯属,然后必定心生畏惧,不敢再前往。
大学的英语课,除了大班课以外,还有各小班分别上的口语课。这才是郭林海给予排斥和反感最少的课。其实,口语课的课堂同样属于郭林海认为的“鸟笼”系列,只不过,这里有一个美女老师。
第一次来这里上课的时候,郭林海几乎在刚进去的时候就想当逃兵,他实在受不了那憋屈的环境。在他纠结之际,英语老师出现了。
她大约二十六、七岁,留着紫红色齐肩发,一双如夏夜星辰般的大眼睛似笑非笑,一张漂亮的樱桃嘴在古典与现代之间徘徊,一身职业女性的装扮,却掩饰不住她如夏花般灿烂的热情。
她走进来的时候,很多男生都不禁“哇!”了一声,表示了他们由衷的赞叹。这些男生,在那一刻表现出了他们男性的本色。
郭林海瞅见的是她的眼睛,他读不懂那双眼睛里面藏着什么秘密,而越是读不懂的东西,他越是感兴趣。
“这是大学课堂吗?我在做梦吗?”先前对这间教室的厌恶瞬间就消失了。但是,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感叹那一声,只是呆呆地望着女老师的眼睛,直到老师开始说话。
“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还是没见过美女啊?”她竟然以这样的语言开场,郭林海不得不承认,这课不是催眠那一类,如果催眠了,也属于别的范畴,比如沉醉,比如幻想。
全班的人都笑了,他们被美女老师的开朗感染了。
“我叫夏筠,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口语老师,希望大家能合作愉快。”郭林海听着她的话语,心里暗忖:她是大学老师吗?说实话,从进入大学以来,这是第一个让郭林海看着顺眼的老师,不仅是因为她漂亮,更因为她的平易近人,以及他开朗的性格。
显然,郭林海不会在这位老师的课堂犯困,他可不想给这位美女老师留下瞌睡虫的印象。
夏筠的口语绝对是纯正而流畅的,郭林海看着她不断变化的嘴型,想象着那里住着一个精灵,或者是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够让她掌控那些语汇,操纵那些音节。继而他又对夏筠丰富的表情着迷。“她是个天才的艺术家,无论她的眼神还是表情还是动作,都具有表演艺术家的特质。”郭林海开始胡思乱想了。
“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夏筠发现郭林海没有认真听课,突然指着他问。
“我叫郭林海。”郭林海自以为不错的英语口语在这时候显得那么笨拙、磕磕绊绊。
“认真听课。”夏筠的话有责备的成分。郭林海“嗯”了一声,有些发懵:原来这老师也没那么好说话!
看美女是没有罪的,但也要适可而止。郭林海暗自总结。
尽管第一堂课郭林海被老师发现走神并且得到了“警告”,他还是没有产生一丝的恶感,他觉得如果不去夏筠的课堂,那是一种罪过。
“有美女不看,就是浪费眼睛。”这样的论点符合此时的郭林海。
必须看到,郭林海对夏筠的态度,就像是在荒野里听到人声一样,有种纯粹的喜悦,然后是惊叹,然后是欣赏。这样的欣赏眼神是干净的,不含杂质的,尽管看上去他是那样沉迷和陶醉。
“你觉得咱英语老师长得怎么样?”范梓清最喜欢问这样的问题,也是最愿意听别人说哪儿有美女,哪儿出什么事的人。
“很漂亮,而且很性感。”韩平用他标准的安徽味普通话说。
“我觉得漂亮是漂亮,不过她的鼻子太笔直了,不像是中国人的鼻子……”伊浩林这样评价着,郭林海打断他说:“鼻子是很笔直,不过这样让她更迷人,既有东方的神韵,又有西方的味道。”
“哟哟哟……迷人……又是神韵又是味道的,我看你首先被迷住了吧?”伊浩林笑道。
“我说得是实话,难道你不觉得是这样吗?”郭林海辩白。
“别说,还真有那么点意思。郭林海,你这一套一套的,可以当作家了。”范梓清既支持了郭林海的观点,又嘲讽了他。
“就他呀?还作家呢,我看他也就适合坐在家里。”伊浩林接过了范梓清的衣钵,继续取笑郭林海。
“喂喂喂,干吗呀,我招你们了,不就说说那个老师吗,怎么都朝我来了?”郭林海喊道。
伊浩林笑着说:“谁让你拽文来着。”郭林海还想说什么,肚子“咕咕”地叫了,于是马上说:“吃饭要紧,快走吧,待会儿人就多了。”
民以食为天,即使是美女的话题,也阻挡不了他们去食堂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