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来到万府，两人下车后让守门的家丁通报，家丁见是警察到来，自然不敢怠慢，急忙进去汇报。王剑雪和陆平说明来意后，由纪管家出来带着进了大院。只见庭院里修建得十分豪华气派，标准的川西园林式建筑风格，楼房瓦屋金碧辉煌，亭台柱梁雕龙画凤。万家上下已经忙得一团糟，来往的仆人全都一副愁容。万老爷坐在客厅里的太师椅上一言不发，万大小姐万俊梅在一旁不停地哭泣叫骂。
两人刚一进客厅，纪管家就简单地作了介绍。万俊梅上前几步，机关枪似的当先发话道：“你们警察局是干什么吃的？我妈被奸人害死了，我们要家法惩办那两名丫鬟，你们却要强行把丫鬟带走！你们还连我家的坟墓都看管不好！如果找不回我弟弟的骸骨，我让我们家新权把你们全都撤职！”
王剑雪感觉这个万俊梅说话也太不讲道理，实在是有失大家闺秀的风范。知道她说的是气话，王剑雪也不和她一般见识，道：“请你们放心，对于任何案件我们都会认真查办的，我们来就是为了详细了解相关的情况。尊夫也是执法之人，所以才会在案发的第一时间选择报案。为了能早日破案，还希望你们能够配合。”
万天富点了点头，客气地道：“二位请上坐。”
王剑雪道：“谢万老爷，请万老爷节哀。”两人就座后，管家纪升已经命仆人端上两杯茶放在茶几上。王剑雪端起茶碗意思性地喝了一口，道：“真是好茶呀，能在如此青山绿水之地品尝如此好茶，真是难得！”
万天富见对方没说正事，也不露声色地道：“王探长如果喜欢，那以后就常到寒舍来坐坐，舍下虽无什么上好的待客之物，但是一杯清茶还是有的。”王剑雪见他作为第一当事人，在家里经历如此变故后，却能如此轻松地面对事情，比起盛气凌人的曾副市长夫妇可要冷静多了，道：“那在下先行谢过了。”
“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万天富语气平和地说。
王剑雪道：“有关府上的一切我们都需要了解。”
万天富道：“老夫虽然避居山野，但是对于王探长的鼎鼎大名还是早已如雷贯耳了。此案能由你亲自过问，我甚感欣慰。”
王剑雪道：“万老爷子过奖了，小女子何德何能！只是牢记身为警察的本分，忠实履行自己的职责罢了。说实话，此案至今尚无进展，在下惭愧。”
万天富道：“这战乱年代，这里又是首都，每天都不知道有多少的大案发生！你们的工作也忙，一时间破不了的案件也不止一两件，慢慢地查嘛，只要能够弄清楚就行。”
王剑雪喜道：“没想到万老爷如此通情达理，如果你的女婿大人也能如此想，那就好了。”说着不客气地打量了一下万俊梅。
“我儿子早就死了，现在无非是尸体找不到了而已，相比之下，又有什么好着急的。”万天富面无表情地说。
王剑雪道：“久闻万老爷不但积极响应党国号召为抗战捐资捐物，还出钱出粮救济难民，为国为民之情，令人敬仰，晚辈早就想来拜访，只因公务缠身，未能如愿。不承想今日遇此不幸事件方能一见，万老爷子果然是一位德高望重、通情达理的名士！”
万天富打量了一下王剑雪，道：“王探长倒很是会说话，老夫能否请王探长到后院单独一叙？”
王剑雪道：“客随主便，一切听万老爷子的。”
万天富站了起来，微微扫视了一下客厅，道：“替我好好招待陆警官。”他语气虽然轻微，却自有一番威严，纪管家应声道：“老爷放心。”万天富又对陆平说道：“陆警官，怠慢了，请稍坐片刻。”
陆平道：“万老爷不必多礼。”
“王探长请。”万天富左手拄着拐杖，右手向王剑雪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王剑雪急忙站了起来道：“老爷子请。”
万俊梅虽然性格刚烈脾气暴躁，一来就对仆人、警察乱发脾气，但是在父亲面前却不敢任性乱来，看到父亲客客气气地请这位女警察去后院单独谈话，自己也就只能乖乖地坐着。但心里闷气难消，待父亲离开后，便气愤地拍倒茶杯，却没想到茶水溅了自己一身，又急忙擦拭着一身高档的衣服，更是气得拂袖向里屋走去。
只剩下纪管家一脸尴尬地强颜欢笑着对陆平道：“陆科长别见笑，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老爷和小姐都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请你多包涵，别见笑，请喝茶。”
“你客气了。”陆平说着端起茶杯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又轻描淡写地问，“纪先生跟随万老爷子很多年了吧？”
“呵，有三十四年多了。”纪管家感慨地说。
“这么说起来，纪先生也在孙殿英军长的部队里任过职吧？”陆平说话间小手轻轻地拎着盖碗的盖子拂拭着飘浮在茶碗面上的茉莉花，淡淡的茶香味扑鼻而来，年纪轻轻，却是一副老年人喝盖碗茶悠闲熟练的动作，眼睛的余光却打量起纪升。
纪升先是脸色一变，但随即就恢复平静地道：“是的，只是扛枪当兵也不是一辈子的事情，而且我们的年纪也都大了，所以早就退伍了。”陆平只是向他笑了笑，就什么也不再多说，她知道面对这样一个人情练达的人，再多说也是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答案的。纪升却被吓得心里怦怦直跳，心想这两个年轻女子对于自己和主人的历史所知非浅，而且老于世故，可不好对付。
纪管家随后又提起水壶给陆平的茶碗里加开水。陆平微微起身，道：“不必客气的。”
王剑雪随万天富来到了后花园里，这里亭台楼阁，花木成荫。树叶和花瓣上的雨水珠滴滴答答地滴落在草丛中，青石板小径淋了雨后还湿漉漉的，路边长起了苔藓，周围假山形状万千，与池塘交错，柳枝低垂，游鱼摆尾，若隐若现地旋起波浪，显得特别宁静。院子不大，却显得特别精致，走在里面感觉很惬意。
王剑雪心念电转，思索着万天富将要对自己说些什么，脸上却不露声色，和他随意地闲谈着。
万天富道：“王探长是全国出了名的侦探，相信我家所发生的这两个案子也一定能迎刃而解吧？”说话间每走一步拐杖在青石板地上落一下，发出啪啪的响声。
王剑雪道：“万老爷过奖了，剑雪也只是一个普通警察而已，侦破任何案件都需要警局很多同人齐心协力，共同完成。我一个人的能力实在是微不足道，外界对我的褒奖实在是有些夸大其词，万老爷可别轻信了。”
万天富哈哈地笑了笑，道：“王探长真不愧是戴笠的高足，说话也像办案一样老练，老朽算是领教了。”
王剑雪心中一惊：“我是军统派遣到警察局负责调查特殊案件的身份虽然是公开的秘密，但他这样一个深居乡野的老乡绅居然也知道得如此清楚，倒也有些出人意料，看来此人身上的谜可深得很啊。”却笑道：“万老爷真会开玩笑。”
说着两人来到了一座凉亭，亭边靠围墙处居然还有一块菜地，里面种了十几个品种的蔬菜，万天富指着菜园里的蔬菜说道：“这些都是我闲暇之时亲自种的菜，青山绿水之间，每日以长江之水浇灌，天然鲜嫩。王探长以后有空还请常到寒舍做客，尝尝我种的这些蔬菜。”
王剑雪笑道：“那我就先行谢过万老爷的盛情了，有空一定会多到府上打扰。我出生在农家，乡下母亲家院子里也种了很多的蔬菜，一有空闲就常回去感受乡间的宁静生活。”心里思索的却是，“这个万老爷怎么只和我谈些无关紧要的闲事，而对案件丝毫不提了。妻子惨死、儿子墓穴被盗如此大的打击，现在居然也能谈笑自若，此人真是很不简单，他到底想和我谈什么？”但她历练人情，知道对方该说的一定会说，只要对方不先开口，自己也就不多问。
万天富双手支着拐杖，凝望着远处的高山，缓缓地道：“老朽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对于世间的纷争已不感兴趣。本想在这清净之地安度余生，切身感受陶渊明先生笔下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情逸致。怎奈树欲静而风不止，树大招风嘛，事情还是找到我来了。唉，可能这就是因果报应吧，军阀混战之时欠下的血债太多，终归是要遭到报应的。”
王剑雪听他口气似乎是要切入正题了，淡然一笑道：“万老爷，听说你当年在孙殿英部任职，不知是真是假？”
万天富回头笑了笑，道：“看来王探长是有备而来的，那老朽就把所有你想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以便于你能早日为我破案。”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继续道，“古往今来，世间机密之事但凡在房中密谈者，泄露之事常有发。这凉亭周围空旷，今日你我在此所谈，绝无任何外人能偷听得到。”
王剑雪道：“万老爷心细过人，晚辈佩服。”
“王探长请坐下一叙。”万天富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万老爷请。”王剑雪说道。两人在凉亭的东西两方相对而坐。
万天富双目如电地盯着王剑雪，多年军旅生涯，经过战火洗礼的目光丝毫不显老态，似利剑一般射出，摄人心魄。王剑雪却没有丝毫怯意，目光祥和而平静地对视着他。万天富注视着眼前这个有民国第一女侦探之称的警官，似乎已经看穿了她的心灵，心想此女子果然是气宇不凡、能力过人，于是坚定了自己反复思索已久的计划，决定把一切都压在她上面。
万天富直接说道：“请问王探长根据现在所掌握的情况，对内子身亡一案有何看法？能否知道凶手是谁？”
“说来惭愧，到目前为止，我只是粗略地听了一下有关此案的汇报情况，连尸体都尚未接触过，只是到令公子的坟墓去查看了一下盗墓现场。”王剑雪沉吟片刻，接着说，“但是，我想凶手不会是你府上的两名丫鬟！”
万天富道：“何以见得？”
王剑雪道：“战乱时期，氰化钾这类剧毒药物不是随随便便哪里都能买到的，以两名丫鬟的身份更是不易买到。如果两名丫鬟有能力购买到这种毒药，那么两人就不是寻常角色，作案前就必定会为自己想好退路，不会愚蠢到让自己成为最直接的嫌疑犯。”
万天富又问道：“那么你认为凶手是谁？”
王剑雪干脆地回答道：“目前我还不知道，不过范围应该是在你们万府上下吧。那么你认为凶手是谁？”
万天富再次打量她很久，才缓慢地道：“但是我已经知道了。”
“那我也知道了。”王剑雪也目光犀利地回望着万天富。虽然她仅仅是猜测，并不是靠逐步的推理所得出的结论，更没有证据，而仅仅是靠多年的办案经验和敏锐的洞察力所作出的大胆设想，但还是用这种肯定的语气说了出来。
“哈哈，王探长可真不愧是民国第一女侦探。”万天富说，“这件案子既然已经有了结果，那我们再谈谈另外一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