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云中山的修炼功法,好好的给我记下,三天后我会再来找你。”志平将林尔带到一座破旧的竹屋前,将一本线装书往一张空床上一丢,扭头便走。
林尔也没有在意,虽然他和这志平不熟,但是短暂的接触以后,他明白这人就是一个势力眼。
没有多想,林尔坐到床上,蹑手蹑脚的解开衣裳,左腰上的布条已经被血染透,干了以后紧紧地和皮肉粘在一起。
林尔只得一点一点的往外拉扯的衣服,那处的皮肉牵动着伤口。每撕开一点,就像拿刀往伤口又扎了一刀。
过了许久,破烂的衣服终于是完整的从身上脱下,林尔手指的末梢都开始有些发麻,坐到床上一点都不想动。
不知道用了多少的毅力,林尔才缓缓地将手按在了胸口,他脖子上吊着一个小小的陶瓷瓶子,瓶子里装着一朵已经干了的桃花。
思绪似乎回到了那个桃花盛开的桃山,满山的香气溢满鼻尖。
……
正当三月,是桃花盛开的时节。桃山之上溢满了桃花的香气,鲜嫩粉红的花瓣更是让天地之间多了一抹春色。
林尔倚靠在一块墓碑上,两腮通红。手上有气无力着吊着一个酒葫芦,塞子已经不知道被他丢到了何处,身边还东倒西歪的放着数十个葫芦。
“嗝……”,林尔浅尝了一口小酒,肚子被灌得鼓涨,忍不住打出嗝,口水混合着酒渍从嘴角边缘往下流。
“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没有管嘴角的污垢,林尔只是丢掉又空了的酒葫芦。一边打着节拍,一边低声的吟唱。
林尔只是个小小的杀猪匠,这首诗还是年前从镇里私塾老先生那里求来的,他只知道这是来形容美人的,当时想着桃花再次盛开的时候背给琳琳姐听。
而如今,却正如诗中所说‘春风助肠断’,好个春风,助我肝肠寸断。出事的那天琳琳姐穿的也是白色的衣裳,殷红的血被‘吹落’在那件白色的衣裳上。
老先生一直以来是林尔最崇拜的学问人,但是此刻他只想一拳打在他的脸上。让你助肠断!让你白衣裳!
不知不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怪不得读书人老是喜欢说‘那年桃花’,这风景再美,也只是那年的。景色依旧,佳人却已逝。
看着满山的桃花,林尔似乎回到从前,琳琳姐和他嗅着桃花清香,漫山遍野的嬉笑打闹。
“尔哥,尔哥。”一个少年不知何时蹲在了林尔身边,摇晃着他的身体。
“远子。”朦胧的双眼扫了一下眼前的少年,虽然脑袋被酒精灌得有点迷糊,但是林尔还是认出了这是他从小到大的玩伴宁远。琳琳姐走后,宁远恐怕是世界上唯一会关心他的人了。
琳琳姐已经下葬三天,尔哥也在这墓边坐了三天,这是造了什么孽。
“哎……尔哥,那个人让三皮子给你送来二百两银子。”宁远叹了一口气,从袖口的兜里摸出了一个钱袋子就往林尔怀里塞。
林尔像个死人一样完全没有反应,任由钱袋子从怀里滑落到地上。
犹豫了一下,宁远捡起钱袋子,开口说道:“尔哥,这两百两银子足够你在镇上买个大一点的猪肉铺子,到时候挣了钱再买个大宅子,娶个漂亮媳妇。就是琳琳姐在阴间看到了,也会开心的。”
听到宁远提到琳琳姐,林尔抬起头,嘴角扯出了一点笑容,这笑看着渗人,就是相熟的宁远也不自然地在心底里升起了一股寒意。
“远子,你知道的我只想娶琳琳姐当媳妇。他用两百两就想买走琳琳姐吗,好好好,将来有一天我就用一两银子买走他的脑袋。”林尔从钱袋子里摸出一两银子,装进衣内兜里。声音被酒烧的很沙哑,听上去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也有着将死之人的疯狂。
宁远被林尔的想法吓得够呛,尔哥这是想去找那个人报仇啊。那个人可是闻名江州的云中大侠,多少恶人想要他的脑袋都没有成功。林尔只能是送死,于是急忙劝道:“尔哥,你不要想不开啊,那个人可是云中大侠。”
“云中大侠,云中大侠就可以用两百两银子羞辱我?云中大侠就可以在镇上纵马?云中大侠就可以撞死琳琳姐?”说到最后,林尔忍不住咆哮出声来。
宁远看着歇斯底里的林尔,沉默着没有开口。过了许久,才轻声说道:“尔哥,我听说云中大侠是巫山上一个仙门的外门弟子,半只脚踏进了仙人的门槛,我们还不够他一根指头碾死的。”
林尔眼睛眯了眯,低声说道:“我也听说云中山是有对外招新弟子,呵呵,我会上山拜师。”
“尔哥,三皮子可是认识我们,我们去云中上不是自投罗网吗。”宁远着实被林尔大胆的想法惊出了一身汗。
“远子,我问你三皮子算不算好人。”林尔突然转移话题问道。
宁远也是一愣,但是马上接口回到:“那三皮子原本就是太平镇里的地痞无赖,搭上了云中山才牛气起来的。如今他借着云中大侠的名头,占了十里八乡多少乡亲的便宜。就连他那个大宅子都是员外郎们集钱给买的。前些日子,更是纳了个刚满十岁的小妾,那么小的丫头都下的去手,反正我觉着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那我们就把他宰了。”
“呃……”宁远被林尔噎的说不出话。
没等宁远答复,林尔立马低沉地说道:“我杀猪的时候,只要拿钩子把猪嘴一钩,杀猪刀往脖子一划拉。潺潺的热血就会像泉水一样喷出来,还装不到一桶子,猪就死了。有些人还不如猪,至少猪的血还是热的。”
“尔哥,要我怎么做。”宁远这回倒是没有迟疑,在他眼里琳琳姐和尔哥是除了爹娘以外最亲的人。
林尔拉着宁远颤颤悠悠的站起来,坐了整整三天,再加上酒精的麻醉,直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倚在了宁远的身上。
“远子,云中大侠的事你就别参与了。叔和婶子还在,我们若是出事了,会连累到他们。这袋子钱你先拿着,就当是将来你成亲时,我和琳琳姐给你的份子钱。”
“尔哥。”宁远低声吱呜了一声,他知道林尔说的没错。自己可以陪着尔哥出生入死,可是两鬓已经冒出白发的爹娘该怎么办。他终于明白了说书人常说的‘自古忠孝义不能全’是什么意思。
“走吧,我们下山去。”感受到宁远心里的不平静,林尔沙哑地再次开口。
走的没多远,林尔顺手接住了一片飞落的桃花,最后还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琳琳姐的墓碑。
干娘走的时候,你告诉我男子汉最多只可以哭三天,我一直记着。如今三天已过,我也要下山了。
也许我明天也会下去陪你,但是只要我活着一天,你的声音,你的身影都会像桃花香一样进了我的鼻子,进了我的身体永远的不出来。
夜已渐黑,三皮子心满意足的吃着饭。桌上摆着各种野味珍馐,三皮子不由地得意起来。
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就是投靠了云中山,仗着云中大侠的名头,他三皮子在太平镇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以前那些对他爱理不理的员外老爷们,如今也要客客气气的叫声皮三爷。
太平镇里的人一直不明白,三皮子这等人怎么会和鼎鼎大名的云中大侠扯上关系。每次偷听到人背地里议论这件事的时候,三皮子总是在心中冷笑,云中山都是些什么货色,他一清二楚,那山里面除了树是绿的,花是红的,其他的东西早就已经是黑不溜秋的了。
不过话说回来,云中山的表面功夫做的倒真是足,五天前云中大侠骑马撞死个娘们,居然拿出了两百两银子。太平镇里哪个不是竖起大拇指称赞,而两百两对于云中山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三皮子可以肯定以云中大侠的身手,当时绝对可以勒停下马。大侠也就是那么回事,做给人看的而已。
管那些大人物什么心思,三皮子在乎的还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前些日子娶的那个细皮嫩肉的小丫头,光是想想,就有一股热气冲出丹田直往脑门上涌。
想着想着三皮子下身便支起了一座小帐篷,于是加快吃饭速度,不一会儿就放下碗往小妾的香闺走去。
然而三皮子却不知道有一双如狼似虎的眼睛在盯着他。
林尔趴在房梁上,右手紧紧的握着他的那把杀猪刀。别看与宁远交谈时,把杀人比作杀猪说的轻松,但是事到临头却开始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这猪养的三皮子,看着是爷们,吃饭却像是个娘们。”趴了近半个时辰,林尔忍不住在心里咒骂。
来了,见到三皮子走到院后,径直就往厢房走去。林尔所有的心神都提了起来,手里的刀也握紧了一些。
就是现在!在三皮子从他身下走过的时候,林尔两只手紧紧抓住杀猪刀,从房梁上一跃而立。带着全身所有的力量配合着下落的重力,拼尽全力的往三皮子脑门扎去。
当了几年的杀猪匠,林尔明白杀猪的时候要一刀切到要害,不然只是伤到它的话,猪必定会暴起伤人。畜生尚且如此,何况人乎。
三皮子毕竟也在云中山待了几年,也学了几年拳脚,到如今也是炼体境一层的凡俗修炼者,反应力比起林尔的凡人来说快了不止一筹。
在林尔从房梁上跃起的时候便有所觉察,赶忙向后闪躲。奈何这几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终究是慢了一步。
下一刻,三皮子只感觉左肩一下变得空落落的,随后便是一阵剧痛,他的左臂居然在一刀之下被齐肩砍掉。
没有一刀杀掉三皮子,林尔也不懊恼,立马双脚向前蹬,借着冲力直起身来,挥舞着杀猪刀就奔着三皮子砍去。
剧痛之下的三皮子见林尔冲来,下意识举起右手抵挡。右脚也借势抬起,一脚狠狠的踢在了林尔的左腰之上。
这三皮子也是狡诈,鞋子尖部竟然藏着刀片,只一脚就在林尔肚子上踢开了一道大口子。
林尔虽然也感受到了肚子上的疼痛,但是这一刀的刀势却没有停下,继续的往三皮子身上砍去。
杀猪刀的刀背厚实,刀锋锋利,就是猪的骨头在杀猪刀下也是一刀两段的命运。三皮子的右手也直接在这一刀分离成两段,杀猪刀更是余势不减的扎进了他的胸口。
三皮子在一刀之后,便直挺挺的倒下,林尔不放心地往着他的脖子上补了一刀。见左右无人,三两下爬出围墙。
夜色中只剩一具尸体,和往黑暗中远去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