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苏湄还真没有想到这白墨漓就跟着她在这里住了下来,有病人来的时候,他便躲在厨房里喝茶。苏湄上山采药的时候,他便变作狐狸模样随苏湄一起上山,然后他再出来去抓鸡。苏湄出门的时候,他便偷偷地跟出去护她周全,毕竟一个小姑娘,总跟妖魔鬼怪打交道不太好。
一日,苏湄不慎感染了风寒,他便笨手笨脚的去给苏湄熬药煲粥,还跟着苏湄吃了几日的素,虽然吃到后面脸都绿了,开荤的时候简直是眼冒绿光。
那日苏湄难得偷了半日闲,心情大好的从后院里挖出了一坛子酒。
“今儿是什么日子呀?”白墨漓好奇的凑上去问道。
苏湄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道:“我都记得,你却忘了。”
白墨漓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他记得她的生辰是五月二十一,得是来年呢,如今只是十月初呀。
“今日是你的生辰呀,你忘了?”苏湄眼角含笑。深秋微寒,或许因此显得她皮肤更加白皙,眉眼如画,他竟看痴。这狐狸一族美女多不胜数,他自诩眼界甚高,但是却这么不可自拔的为眼前这个清丽女子痴迷了,她的美让他沦陷。
他就这么吻下去了,轻轻地啄了一下女生的嘴唇,软软的好似棉花糖一般,苏湄愣了一下,就抱着那坛酒呆呆的被他吻住了,他的脸如此靠近,眼睛虽然是闭着的,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在眼睑下方投出一片阴影,苏湄感受着唇上传来的温柔,他的呼吸如此贴近,苏湄也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刹那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和自己喜欢的人生息交融,原来是这么令人害羞和高兴地事儿。
喜欢…苏湄在心里腹诽着这两字,原来自己竟然喜欢上他了,可惜人妖殊途,但她好想这么沉醉下去。
那日之后,两人是过了几日愉悦的日子,时常午夜梦回的时候,苏湄抚摸着身侧男子英挺的轮廓,眉眼,心里有些庆幸着自己将自己的余生托付给了这般美好的男子,只是他的余寿还有几千载,而她,虽比普通凡人长一点,也不过短短百余年,甚至她会苍老,而他不会。
苏湄心中又开始痛苦,为了他,她有了再次修仙的想法,或许这样就能活的再久一些,陪他再久一些。
那日二人坐在后院的树下聊天。
苏湄问起白墨漓何时回到雪山去,她只听白墨漓说,自己是个翘家的小少爷。
白墨漓看着她,轻轻用大手掌覆盖住她的眼睛,感受到她的睫毛骚动着自己的手心。
“我若是为了你不回去了呢?”他温柔地问她。
“可是我不过能陪你短短百年,以后你要怎么办呢?而且再过十年,不,再过五年,甚至两三年我就会苍老,慢慢变成一个老太婆。”苏湄说着眼泪就留下来了。
白墨漓感受到手心的湿润,痛却是在心里。
“那我就不停地寻找你的转世,直到我此生的最后百年,再与你相守到老。”白墨漓摸摸她的脸,帮她擦净眼泪。
“那你不就成糟老头子了?”苏湄破涕为笑。
“我可是驻颜有术的。”白墨漓有些自鸣得意。
“那我若是同你一同修道呢?待我有些修为,不就能同你厮守了吗?”苏湄歪头看向白墨漓。
“若是那样,我们就真的能做一对神仙眷侣了。”他笑的灿烂,十分好看。
苏湄将头轻轻地放在他的肩头上,最美的时光也不过如此。
那夜,苏湄睡得迷迷糊糊却感觉白墨漓离开了床榻,想是或许他去小解了,便翻身准备继续睡,只是心中却愈来愈不安,起身准备坐一会儿再睡。
“少主,请随我回去。”屋外传来隐隐约约男人的声音,是陌生的。苏湄连忙侧耳倾听。
“恐怕你要空手而归了。”这回是白墨漓的声音。
“若是不回去,长老只怕会拍派人来…”那男人急匆匆的说道,后面的话模模糊糊苏湄听不真切了,连忙躺回床上,极力平复自己,此时此刻她的心马上就要跳出来了。
听白墨漓在外面又跟男人交谈了几句后,轻轻地推门而入,躺在她的身侧。苏湄马上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她感受到他温热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良久后皆化为一声叹息。
“你是不是该回去了?”苏湄轻声问道。
她感到白墨漓轻轻颤抖了一下,却未开口。
“不如这样吧,你随他回去,我也回我的门派修仙,若是我修成了便来寻你可好?”苏湄极力克制自己,不让声音颤抖,可是眼泪却不可遏止的流了下来。
“明日再说吧。”白墨漓翻身,背对着她。
一夜无眠,苏湄待天刚泛白便爬了起来,蹲在床边看着白墨漓的面容,他眉头紧皱,似是做着不好也不安的梦。
苏湄伸出手轻轻将他的眉头抚平,却被他捉住了手。
他睁开眼睛看着她,目光深邃悠远,里面透着上万种说不清的东西,痛苦,悲伤,眷恋,柔情。
他把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着,说:“不要离开我好吗?”
苏湄的眼泪瞬间崩堤。
“若是我让你带我走呢?”她轻轻问道。
她却看到他眼里的不安与逃避。
“既然如此,那便就按我昨夜说的,待我修成去寻你,可好?”苏湄抚摸着他的脸颊。
白墨漓垂眸,心中绞痛,他是多么的不可一世啊,可是他现在连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幸福的本事都没有。
抬手将她揽到面前,吻掉她脸上的泪珠,道:“那我们就立下七年之约,七年后的今日便在此相见,无论你修没修CD要赴约,那时候我们便一同去天涯海角流浪,厮守终生。”
苏湄点点头。
那日苏湄便看着白墨漓随一个不苟言笑的侍卫走了,她想笑着送行,可是眼泪却怎么也收不住。
她随意收拾了些行李,便回到了婆罗山上去了。
到了门派的门口,轻轻叩门,开门的是大师兄,苏之涣看到苏湄略显丰腴的身子,问道:“你有身孕了?”
苏湄却羞涩而又欣喜的点了点头。
苏之涣忍着心痛,却佯装欢喜的问道:“姑爷呢?”
苏湄摇摇头道:“我跟他有一诺,现在不能相见。”
婆罗派的掌门苏彦庆即是苏湄的父亲,见到自己十多年未见的女儿挺了个大肚子回来,吓了一跳:“女儿,你成亲了?”
苏湄想了想,虽有些心虚,却还是点了点头,道:“只是姑爷这次不能随我一同回来。”
十月怀胎,苏湄生下了一个儿子,起乳名叫云儿,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易云能来?字字皆述苏湄对白墨漓的思念。想是七年后再见的时候,让白墨漓好好给孩子起个大名。
看到尚在襁褓中的儿子头上那两只越来越明显的毛茸茸耳朵,苏湄实在喜欢的打紧,这么小就跟他爹有些相似了,苏彦庆和苏之涣却心知肚明的摇了摇头。
“姑爷是妖?”苏彦庆问了这么一嘴。
苏湄点了点头,咬了咬嘴唇道:“父亲,我想等云儿再大一点的时候,便随你一同修仙,若是寿命能够再长一点,我也能陪云儿再久一点。”
“怕是想陪姑爷吧。”苏之涣掏了掏耳朵说道。
苏湄红了一张脸,低头逗弄着刚刚睡醒的云儿,未说一字。
转眼便是五年,白云儿已经能在地上跑跑跳跳,十分顽皮,上房揭瓦更是常事儿,时不时就被外公罚到偏院思过,只是苏湄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当年她急于求成,误食了大量灵药,若是不靠灵药维持生命,便体虚到不能走动,若是长年食用灵药,倒是能一直活下去,但是相反,若是灵药一断,便命不久矣。
云儿因是长在修仙人家,道术是必学之物。从两岁起,苏彦庆便手把手的教云儿道术,这孩子天赋异禀,短短三年这小道术都是手到擒来,驾驭自如。五岁那年便学起了上乘的道术。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已经到七年之约赴约的日子了。苏湄还答应苏彦庆把姑爷带回来瞧瞧,白云儿已经成了一个小有所成的小道士。
再次回到这个村子,这个小院。小院还是空的,村民看苏湄的模样已经有些陌生了。夜晚苏湄却是辗转难眠,明日,便是明日了,七年再汇,此后便能与他厮守终生。
看着白云儿与白墨漓越来越像的模样,苏湄心中满是喜悦,他,一定会很喜欢这个孩子吧。
第二日,苏湄一早便起来,上集市买了只鸡,记得他最爱吃她做的鸡。中午便开始准备,到了晚上一桌饭菜上桌,却还是没有等到来人。
第三日,苏湄还是在等,或许他有事情耽搁了呢。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直到第七日,来的人却是带他走的那个冷面侍卫。
他对白墨漓的称呼已经从少主变成了家主,他走上前去屈膝跪在苏湄面前道:“家主不幸遇难,殁于上月初三。”
那人表面波澜不惊,可短短的十二个字却让苏湄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她冲上去摇晃着那个侍卫的肩膀:“是你们长老将他藏起来了对不对。”眼泪决堤,她不信他会先他一步去。
“字字属实。”白临皱紧了眉头,轻轻拍掉苏湄的手,理了理被握褶皱的地方。
“那我要见到他的尸体才信。”苏湄哭着说,白云儿躲在屋里看着这一切,还以为是那个叔叔欺负娘,想着怎么变个戏法整一下他替娘报仇
“族中有令,因祸而意外殁的族人尸体,旁人不得见。况且,家主早已下葬。”白临眼皮不抬,这人类女子真是麻烦。
“那我要去看他的墓碑。”苏湄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希望稻草。
“恕我无能。”他依旧面不改色,却说出了拒绝的话。
苏湄瘫坐在地上,七年来的心心向往,却变成了如此荒唐的结局。七年前的心心相印,换来的不过是一死了之。
“云儿。”苏湄声音沙哑,向屋里唤道。
白临皱紧了眉头,还有人?
却见屋里走出来一个身着青衣的小男孩,看到小男孩头上两只耳朵,那条白色的尾巴还有蓝色眸子时,白临的瞳孔猛然收缩。
“这是?”白临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湄。
苏湄不理他,抬手唤云儿过去,道:“今日起,你的全名便叫做夙墨,夙即是苏的谐音,墨却是白墨漓的墨。”全名解释便是曾经的墨漓。
夙墨知道,白墨漓是他爹的名字,他会写的头三个字,便是白墨漓。他娘从他很小的时候便告诉他,他爹叫白墨漓,这次也是来与爹相认的。
夙墨虽然有些难以相信,却转头看向白临,问道:“你是我爹?”
白临有些无语的摇了摇头。
“你带他走吧。”苏湄苦笑着对白临说。
白临问道:“这是家主的?”
“是他的儿子,名字你也知道。全名夙墨,乳名唤作云儿。”苏湄的笑容总有些凄凉。
“半人半妖,乃是不祥之物。”白临看着夙墨道。
小夙墨瞬间气鼓鼓的看着白临,这货要是他爹才怪!
“我谅你不敢杀他。”苏湄冷笑。
白临诧然的看着苏湄,那女子眼中透出的寒意却是直逼人内心。
“云儿,跟他走吧,去找你的,你的爷爷。”苏湄摸了摸夙墨的头道。
夙墨诧异,”娘你呢?“
“娘便回外公家去了。”苏湄强撑着笑。
毕竟只是一个七岁的娃娃,夙墨一听,猛地抱住苏湄的脖子哭道:“娘,我不走。我要外公,不要爷爷。”
苏湄忍痛将夙墨与自己分开,正色道:“你去跟着他,或许还能寻到你爹。倒时候一定要字正腔圆的告诉他,你叫做夙墨。夙苏一致,生无可恋。”
说完便转身回到屋内关紧了门,哭着滑坐在地上,外面还能听到夙墨叫娘的声音,她捂住耳朵,一直哭着,直到声音远去直到消失。
墨漓,你不来赴约定是有苦衷的对不对?我不信你已去。墨漓,你定没有负我对不对?我信你的山盟海誓,那一字一句还在耳边。
猛地咳嗽,苏湄连忙用帕子捂住嘴,却咳出了触目惊心的鲜红。
苏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门派,又是如何倒在了门前的。只记得自己再次醒来的时候,大师兄坐在自己面前一脸焦急。
山庄里的谢大夫见她醒来,又隔绢号脉,摸了摸自己的小胡须道:“身体疾病,病在表皮,骨头,乃至内脏皆好医,只是这心病还需心药医,相思一病,若不解铃,灵丹妙药也是无力回天。”
“你个庸医,这心不是内脏吗?”听到谢大夫给苏湄下了病危通知,苏之涣简直气疯了,一张俊脸扭在了一起。
“大师兄。”苏湄弱弱地叫道,苏之涣转头见她想要起身,便连忙过来扶起苏湄。见状,谢大夫赶紧拎着小药箱跑路。
“大师兄,这病不治了。我这身子我自己心里清楚。”苏湄摇摇头。
“那师父怎么办?云儿呢?”这次回来没见到云儿,也没有见到姑爷,苏之涣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觉。
“我爹,就靠你了。云儿,”苏湄又咳了一下,“云儿,随他爹走了。”
“他负了你是不是?是哪个门派的狐狸精?我今天就去找他算账,拎了他在你面前。”苏之涣一脸怒意。
苏湄摇摇头:“莫寻莫寻,他爹也是有苦衷的。”苏湄闭上眼睛,躺在苏之涣的臂弯里。
她感觉身体里有些东西在渐渐离去,又好似听见她爹来,还好似听见大师兄的哭声,苏湄却不想睁开眼,既然今生不能与他想见,她也生无可恋,她知道她这一去,长久以来靠灵药维持生命的身体便会瓦解,只有今生,没有来世,终究是魂飞魄散。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易云能来?云未归,人却去,几回魂梦与君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