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夜色下,青黎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中,似是有什么爬上脸颊,扰的人心痒。青黎依旧双眸紧闭,抬手拭去,似是一片树叶,不到片刻,又一片树叶轻抚过脸颊,仍未睁眼的青黎眉头微皱,这是什么梧桐树?!昨日看着郁郁葱葱的,怎么今儿个便落叶纷飞?
青黎正要抬手,猛觉得不对,她刚刚是否听见轻笑之声?
滫然睁眼,轮廓分明的脸近在咫尺,一双漆黑静然的眸子直直与她对视,眼中似有若无的笑意。
青黎额前微微凌乱的青丝被子言拢向耳后,青黎静静的看着这难以言喻的一切。
青黎呆滞疑惑的神情使得子言眼中笑意更深,青黎恍然,这个笑容再熟悉不过。宛若掉落水中的浓墨,一瞬晕开,漫上丝丝酸楚。
青黎还未回过神,子言已开口,道,“阿黎,早啊”。
一如万年前,小狐在她耳边的唠叨。
‘阿黎、阿黎,起床了’
‘阿黎,你压着我尾巴了’
‘阿黎,你昨夜又说梦话了’
……
青黎以为自己听错了,想起身,无奈子言离她太近,正要躲开,不料身形一晃掉下树去。
子言只想逗逗她,没想到她却反映这么大,还好他手疾眼快,拦腰截住抱着青黎的腰,平稳落地。
青黎不说话,他也就一直不放手,静静望着怀里的青黎。
终于——
青黎面色恢复如常,“放手!”
子言听从的乖乖放手。
青黎后退两步,离子言一段距离时道,“你刚刚叫我什么?谁允许你这么叫的?!”
子言摸了摸下巴,状做思考,嘴角微扬,“我不是一直这么叫的吗?”
“什——”,青黎诧异抬眼,这才发现,今日的子言似乎与往日些微区别,试探问道,“你是不是——”。
子言没待她说完,上前一步,双手放在青黎脸颊,轻揉慢捻,“阿黎,你怎么能撒谎骗我,我就那么令你讨厌吗?”
虽是质问的话语,却说的极其温柔。
青黎定眼看他,“你——真的记起来了?”
“你以前不是对我说过,要是我撒谎骗你,你一定会把我赶出泷泽山吗?你现在对我撒谎,那又该如何是好”。
青黎想起,她确实是对他说过这话,眼前的人不可置疑确实是那只她养了千年的小黑狐狸。青黎心中一丝她自己也难以察觉的欣慰,又或是欣喜。
只是,“放手!”
管你是谁,她的脸岂是他能捏的?
“不放!你还没说该怎么惩罚你!自己骗我就算了,居然还不让桃翁认我!”
想起前两次与桃翁的相遇,要不是青黎的指示,桃翁怎么会装作不认识他?!
青黎无意再跟他说太多,这么多年居然还是这副性子,果然以前不帮他找回记忆是正确的选择。
子言察觉到青黎轻抬的手,这么多年了,若是还不知道她想做什么,那他便是真的傻!抢在青黎捏法决之前,子言及时扼住了她的手腕,将额头抵上青黎的额头,声音轻柔,似是紧绷的弦终得以放松道,“阿黎,若是我一直记不起来,你是不是一直不打算认我”。
青黎这次难得没跟他计较失礼行为,语气平静,“记得又怎样,不记得又怎样,这些年难道你过得不好吗?”
“挺好的”。
“那不就成了”。
“可是没有你——”。
‘咚’
桃翁一出门便看见这幕,吓得手中手杖掉落。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还特地的揉了揉眼,才知眼前景象并非幻想,只是这短短的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神君又岂会容忍被人如此对待,而神君身前那人居然有这样的胆量。
听见声响,子言放开青黎,望向桃翁的方向,笑意盈盈,“桃翁,好久不见”。
桃翁在子言的呼唤下回过神,直勾勾的盯着他,“你、你是小狐?你怎么——”
“我也不知,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泷泽山的事情,今早醒来便想起来了。
青黎想大概是那颗夜明珠上的法力冲开了白珏的封印。
看得出桃翁很高兴,就差老泪纵横,本想拉着子言好好叙旧,不过今日不是时候,对青黎道,“神君是时候梳洗,今日便是正典,莫误了时辰才是”。
“恩”。说完便迈向屋内。
“桃翁,我待会回再来跟你聊天”,子言丢下这句,匆匆跟上青黎的伐子。
桃翁一愣,转而释然,看来神君接下来的日子不会无趣了。
青黎正要关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把在门沿上。继而映入眼帘的笑意盎然的脸,青黎知道他无赖的性子,放弃了掩门的念头,走向梳妆台。
子言找了个合适的位置,以手倚额静静看着青黎放下屡屡青丝,用木梳打理整齐,轻拢慢拈绾成正髻,前后各以玉珏华胜、玳瑁梳篦固定,左右各一只青玉步摇。
以往在泷泽山青黎是不爱打扮的,怎么舒适怎么来。说起来子言还是第一次见着如此认真的她。
“阿黎,你的簪子呢,前几日还见你带着”。
青黎从怀中掏出断裂的木簪,“断了”。
子言拿着木簪,也不觉得可惜,“这么巧,你送我的夜明珠也碎了,我再刻一只给你,答应过你的”。
“不用了”。
“为什么?”
因为以后用不着了,不过这句话青黎并未说出口。
“你不说那我当你默认了,等过几****去寻些结实的料子。桃翁的手杖我看也磨得差不多,顺便也给他做一个,只是这么久了不知道手艺有没有生疏”。
青黎不想与他讨论‘以后’的事情,遂转了话题。
“你身上的伤好了?”
“本就没什么大碍,一觉醒来什么事也没有”。
“知不知道魔界的人为何要对你们下手?”
“不是我?”
“什么意思?”
“我总觉得那人不是冲我而来,只是我恰好在那里。不过应该与前日的事是同一人”。
“为何如此断定”。
“我记得他的面貌,那男子面容俊朗,眉眼之间有颗黑痣,我前日在卢雨殿见过他,那时他打扮成仙侍的模样”。
面容俊朗,眉眼之间有痣,这么巧?为何子言形容的人与昨日给她指路的仙侍那么像?
青黎回过神时,子言已放下手中木簪,正慢慢向她靠拢。
“你——”,你干什么?
话还没说出口,子言已一把把她抱住,额头抵在她颈边,双眸静闭,嗅着熟悉好闻的气息,感觉到青黎的挣扎,子言收拢双臂,手下微微用力。
“阿黎,我——”
‘嘭’
门口桃翁手中手杖再次落地。桃翁见青黎并未掩门,还以为她早已梳洗好,却没想到一进门便遇见这样的景象,这、这是什么情况?先不说他们之间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关系,但至少记得掩门啊,真是折腾他这颗小心脏啊。
子言不乐意的神情见是桃翁才稍稍放松,再看青黎,神色疑惑,眼中情绪莫名。
桃翁本想着这种时候他该退下才是,只是今日可不是他们亲热的时候,对着青黎背影道,“神君,时辰到了,该启程了”。
青黎依旧未转头,桃翁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见她淡淡应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