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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企业文化 (2)

贾政道:“好!好!如猜镜子,妙极。”宝玉笑回道:“是。”贾政道:“这个却无名字,是谁做的?”贾母道:“这个大约是宝玉做的。”贾政就不言语,往下再看宝钗的,道是:“有眼无珠腹内空,荷花出水喜相逢。梧桐叶落分离别,恩爱夫妻不到冬。——打一用物。”

贾政看完,心内自忖道:“此物还倒有限。只是小小年纪就作此等言语,更觉不祥,皆非永远福寿之辈。”想到此处,愈觉烦闷,大有悲戚之状,只垂头沉思。

贾母见贾政如此光景,想到他身体劳乏,又恐拘束了他众姊妹不得高兴玩耍,便对贾政道:“你竟不必猜了,安歇着去罢。让我们再坐一会子,也就散了。”贾政一闻此言,连忙答应几个“是”字,又勉强劝了贾母一回酒,方才退出去了。回至房中只是思索,翻来复去,甚觉凄惋。(《红楼梦》第二十二回)

算盘打动乱如麻,风筝乃飘飘浮荡之物,爆竹暗喻荣华富贵昙花一现……所有的谜语都流露出悲观的气象。欢庆之日,却句句凄凉,句句不祥。书中借贾政之感预示贾家忽喇喇大厦将倾,树倒猢狲散的败落悲剧已不远了,贾政的忧患意识也跃然纸上。

在一场连着一场的欢宴、一次接着一次的聚会、一轮赶着一轮的狂欢中,贾政预感到了危机。但他除了时常微微叹息,背着手踱来踱去,并无实际行动。加之他不惯于俗务,不能亲力亲为,想起家务就一时不能安心,遂懒政当头,自暴自弃,借着与相公清客闲谈来麻痹自己。

IBM的前任CEO郭士纳说过这样的话:“你的下属绝对不会做你希望做的事,他们只会做你要求和监督检查的事。”

像贾政这样的总经理都如此自暴自弃,像鸵鸟一样逃避内在的危机,其下属员工自然会如温水中的青蛙般得过且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谋私利的执政官王熙凤

贾府在当时无疑是一个超大型企业,等级森严,人员众多,在第六回描写刘姥姥初进荣国府时,曹雪芹即明确地指出:

“按荣府一宅中合算起来,人口虽不多,从上至下也有三四百个,虽事不多,一天也有一二十件,竟如乱麻一般,并无个头绪可作纲领。”

有才无德,破格重用的失败文化

对同样高速发展的中国企业来说,最大的挑战不是市场规模、成长速度与技术创新本身,而是是否具备管理变革与管理成长的能力再造。

在企业规模不大时,一些微小的错误一般不会造成恶性后果,殃及企业生存与发展。

但是随着企业的日益扩张和高速发展,企业产量和市场占有率的迅速增长,必然会带来企业的规模、人员、产品线与客户群的急剧扩大,出现管理日趋复杂化的局面。这时候,小错误会积累成大错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这就如同贾府,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忽视小的错误,可能造成大的危机。

王熙凤刚一出山,执掌管理大权,就洞察到宁国府、荣国府的大企业病积弊,因为他们在人财物的管理、企业文化建设方面毫无成就。

要能力有能力,要魄力有魄力的凤姐,勇于改革,靠着灵活的手腕,很快就取得改革成果。事有人办,物有人管;职责分明,各司其职;成本降低,效益提高。

精明强干的王熙凤本可成为贾家的中兴之臣,然而宁荣二府却没有严格的人才考核制度,没有用对人,这活该贾家倒霉。王熙凤有才却无德、自私自利、狡诈狠毒,更宣称“我从来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的,凭什么事,我说行就行!”不怕人才太能干,就怕人才做事没底线。最后,凤姐对贾府的破坏远远大于她的贡献。

王熙凤权力寻租算死草,也算死了自己

一个组织,一个企业,如果只问目的不问手段,片面地追求能人治理、威权管理,又没有完善的监督制约机制,就会给有才无德的人提供“寻租”的温床。王熙凤才比天高,德比纸薄。权力的机会、个性的贪欲和末世的氛围纠结在一起,必然让她雁过拔毛,利用权力寻租寻求最大化的自身利益,连草都能算死。第二十四回《醉金刚轻财尚义侠 痴女儿遗帕惹相思》中,凤姐把大观园中的一草一木都用来权力寻租的做法被刻画得淋漓尽致。

虽然也姓贾,贾芸却只是“后廊上住的五嫂子的儿子”,穷极了的贾芸自然瞄上了大企业荣国府。毕竟荣国府家大业大,生意机会更多。贾芸看上了大观园栽花修木的环境绿化生意,却想当然地以为贾琏是企业管事的,拜错了码头。贾琏当家不作主,只能告诉他,去找自己的老婆执行总裁王熙凤,同时明确地告诉他没礼没钱别开口。聪明的贾芸借钱买了“细贵的货”,冰片、麝香来送凤姐,最终揽下了在大观园里种树栽花儿的业务。而贾芸与凤姐的一番对话生动地刻画出权钱交易的张狂与阿谀。

凤姐往那边去请安,才上了车,见贾芸来,便命人叫住,隔着窗子笑道:“芸儿,你竟有胆子在我的跟前弄鬼。怪道你送东西给我,原来你有事求我。昨儿你叔叔才告诉我说你求他。”贾芸笑道:“求叔叔这事,婶娘休提,我这里正后悔呢。早知这样,我一起头儿就求婶娘,这会子也早完了,谁承望叔叔竟不能的。”凤姐笑道:“哦,你那里没成儿,昨儿又来寻我。”贾芸道:“婶娘辜负了我的孝心,我并没有这个意思。若有这个意思,昨儿还不求婶娘吗?如今婶娘既知道了,我倒要把叔叔丢下,少不得求婶娘好歹疼我一点儿。”

凤姐冷笑道:“你们要拣远路儿走呢。早告诉我一声儿,有多大点子事,还值得耽误到这会子。那园子里还要种树种花,我正想不出一个人来,你早来不早完了?”贾芸笑道:“既这样,婶娘明儿就派我罢。”凤姐半晌道:“这个我看着不大好。等明年正月里烟火灯烛那个大宗儿下来,再派你罢。”贾芸道:“好婶娘,先把这个派了我,果然这个办的好,再派我那个罢。”凤姐笑道:“你倒会拉长线儿。罢了,要不是你叔叔说,我不管你的事。我也不过吃了饭就过来,你到午错的时候来领银子,后儿就进去种花。”说毕,令人驾起香车,一径去了。”(《红楼梦》第二十四回)

其实用不着磕头捣蒜,贾琏与凤姐早在打情骂俏中就已经盘算好了。聪明的凤姐早就把大观园的一草一木变成了权力的寻租品,没早点给贾芸,只是拍卖的比价还未确定。

贾琏笑道:“西廊下五嫂子的儿子芸儿已经来求了我两三遭,要件事情管管。我应了,叫他等着。好容易出来这件事,你又夺了去。”凤姐儿笑道:“你放心。园子东北角子上,娘娘说了,还叫多多地种松柏树,楼底下还叫种些花草。等这件事出来,我管保叫芸儿管这工程就是了。”(《红楼梦》第二十三回)

贾芸付出了成本,自然要把大观园的草木榨干。贾府败落后,贾芸还设计要把贾巧姐卖掉换钱。精明的凤姐能“算死草”,将一草一木都作为权力的本钱,却没有算到,杀头的生意有人做,亏本的买卖却没人干,最后差点连本带利地把吃贾芸的都吐出来。

吃完下面吃上面,贾芸这样的小虾米王熙凤当然要吃,比自己厉害的大鱼也不放过。当预感到贾家的衰败可能快要到来之时,王熙凤更是疯狂敛财,弄权舞弊,克扣工资,收受贿赂,放高利贷,只要能填满自己的腰包,无所不用其极,而且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肆意妄为地连自己的顶头上司亲姑姑王夫人也不放过。

第三十六回《绣鸳鸯梦兆绛芸轩 识分定情悟梨香院》中,凤姐自见金钏死后,忽见几家仆人常来孝敬她些东西,又不时地来请安奉承,自己倒生了疑惑,不知何意。亏得助理平儿提醒,这些人都看上了这个“肥缺”。

凤姐听了,笑道:“是了,是了,倒是你提醒了。我看这些人也太不知足。钱也赚够了,苦事情又摊不着他们,弄个丫头搪塞着身子也就罢了,又还想这个巧宗儿。也罢了,他们几家的钱也不是容易花到我跟前的,这可是他们自寻,送什么来,我就收什么,横竖我有主意。”凤姐儿安下这个心,所以自管迁延着,等那些人把东西送足了,然后乘空方回王夫人。”(《红楼梦》第三十六回)

寻租卖官,以权谋私,改革为私,管理为己。可以说,凤姐的改革越深入,贾府的败落就越快。

不过贾家败落的原因根本上在于体制,不只是王熙凤一个人腐败,而是上上下下都腐败。贾府虽说表面还风光,但是内里已经倒下来,不过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罢了。

仁心仁术的宝哥哥却误人前程

怡红院的和谐文化

贾宝玉是怡红院的最高领导,视封建礼法与等级制度为粪土,对于员工,尤其是在封建社会中处于底层的女性员工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同情体贴之心。在怡红院中,贾宝玉实行的是一种柔性管理,待小厮丫环如兄弟姐妹,坦诚相见,与员工打成一片。员工可以自由地表现自己的喜怒哀乐,可以自由支配工作时间,直呼老板的名字,当面批评。贾宝玉对下属的同情体贴体现在许多细节中,在三十五回《白玉钏亲尝莲叶羹?摇黄金莺巧结梅花络》中:

那玉钏见生人来,也不和宝玉厮闹了,手里端着汤只顾听话。宝玉又只顾和婆子说话,一面吃饭,一面伸手去要汤。两个人的眼睛都看着人,不想伸猛了手,便将碗撞翻,将汤泼在了宝玉手上。玉钏儿倒不曾烫着,唬了一跳,忙笑了,“这是怎么了?”慌的丫头们忙上来接碗。宝玉自己烫了手倒不觉的,却只管问玉钏儿:“烫了那里了?疼不疼?”玉钏儿和众人都笑了。玉钏儿道:“你自己烫了,只管问我。”宝玉听说,方觉自己烫了。众人上来连忙收拾,宝玉也不吃饭了,洗手吃茶,又和那两个婆子说了两句话。然后两个婆子告辞出去,晴雯等送至桥边方回。

那两个婆子见没人了,一行走,一行谈论。这一个笑道:“怪道有人说他家宝玉是外像好里头糊涂,中看不中吃的,果然有些呆气。他自己烫了手,倒问人疼不疼,这可不是个呆子?”那一个又笑道:“我前一回来,听见他家里许多人说,千真万真的有些呆气。大雨淋的水鸡似的,他反告诉人‘下雨了,快避雨去罢。’你说可笑不可笑?时常没人在跟前,就自哭自笑的,看见燕子,就和燕子说话;河里看见了鱼,就和鱼说话;见了星星月亮,不是长吁短叹,就是咕咕哝哝的。而且是连一点刚性儿也没有,连那些毛丫头的气都受到了。爱惜东西,连个线头儿都是好的;糟踏起来,那怕值千值万的都不管了。”两个人一面说,一面走出园来,辞别诸人回去,不在话下。”(《红楼梦》第三十五回)

丫环玉钏儿一个不小心将汤泼在宝玉手上,宝玉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被烫了,却只管问玉钏儿“烫了那里了,疼不疼”。这绝非婆子们认为的呆气,也非宝玉的做作,而是仁心仁术真性情的自然流露。

在“尔虞我诈、风刀霜剑严相逼”的贾府中,贾宝玉营造出的以人为本、柔性管理的亚文化氛围就更加显得难能可贵。

跟着宝哥哥快乐自由却没前途

贾宝玉平等待人、尊重个性名声在外,怡红院中宽松、平等、友爱的工作环境自然使其成为基层员工人皆向往的部门。然而《红楼梦》中的两大冤案,金钏儿投井、晴雯被炒,宝玉都是直接责任人。金钏儿乘王夫人假寐空档和宝玉说了几句调笑话,却被王夫人一个嘴巴子扇过来,这时的宝玉见王夫人起来,却早一溜烟去了。可见宝玉有惹事的能力,却没有处理事情的魄力。

晴雯是宝玉最欣赏的员工,他一直想给她提职加薪,却因无实际的人事决定权,反而最终害了晴雯。当总经理检查怡红院的部门工作,当场将病中的晴雯炒鱿鱼时,贾宝玉虽心里恨不能一死,但在王夫人盛怒之际,也不敢为晴雯多说一句好话。

由此可见,贾宝玉不是贾府中的实权人物,上有暴戾专制的贾政、冷酷威严的王夫人,下有潜伏监视的袭人。宝玉虽然有法定第一继承人之名,却有职无权,当家不管事。只能做个“富贵闲人”。日久天长,宝玉心中抑郁,只能向好友柳湘莲抱怨:“我只恨我天天被圈在家里,一点儿做不得主,行动就有人知道,不是这个拦就是那个劝的,能说不能行。虽然有钱,又不由我使。”

不能靠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就只能靠征服女人来征服世界,宝玉一头扎进脂粉堆温柔乡,也是没办法。跟宝哥哥谈情吧,却遇见爱情杀手——黛玉因他而亡,袭人因他改嫁,宝钗为他守活寡。跟着宝哥哥干吧,快乐自由却没前途。贾宝玉空有同情体贴的仁爱之心,却并不是一个好领导。因为他不敢担当,也没能力担当,一个还没有接班的富二代,就像是丫环拿着钥匙,当家不理事。

良性企业文化的缺失,致使“赫赫扬扬,将近百载”的贾氏望族,几年间就呼拉拉大厦倾,树倒猢狲散。同样,伴随着中国经济三十多年的高速发展,中国的许多企业已经做大,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然而辉煌背后,也有很多中国企业像贾府一样陷入一个“成名也忽,其败也速”的困境。

“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鉴,可以知兴亡。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我们的企业当以《红楼梦》所揭示的企业文化大败局为鉴,以人为本,强调情感管理,塑造企业文化,推行民主管理,重视人才培训,人才资源开发,柔性管理,才能做大做强,基业长青。

有了好的企业文化,才能激发员工的认同感、归属感,增强凝聚力。上下同心,才能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如虎添翼,无往而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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