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们应该换一个地方谈论这件事。”岛田绿子说。
秦逸风并没反对，轻轻侧过身，示意岛田绿子从他身边走过。
他必须走在岛田绿子的身后，他决不能把自己的背后留给一个完全不可信任的敌人。
岛田绿子看出他的用意，淡淡笑了笑，按照他的意思向前走去。
“地点你选。”秦逸风说。
“公园旁边的咖啡馆。”岛田绿子说，“过分隐秘，反而不够安全。”
秦逸风没有回答，算是默许。
深秋的天气，夜里非常冷。
这种还未到冬天，却有冷寂凄清的季节，是一年中最尴尬的时刻。很多店铺的人，都早已形成一种惯性思维——暖气是冬天才能开启的东西，现在开启只不过是一种浪费——因此，就算窗棂上已经蒙上一层薄霜，即便人从口鼻中呼喝出的气已经能被看见，他们依然会坚持不用机器制造一丝温暖。
这间咖啡厅，也不例外。
庆幸的是，岛田绿子最终选择了一个角落中的沙发卡位，那里多少要暖和一些。
岛田绿子没有和秦逸风对面而坐，而是坐在他的身旁，一般情况下，唯有情侣才会这样，但对于岛田绿子与秦逸风来说，这样无疑是掩人耳目的最好办法，而且，也方便了他们低声交流。
服务员端来两杯咖啡，秦逸风注意到，岛田绿子喝的美式咖啡没有加糖，这种喝法，秦逸风绝对受不了。岛田绿子喝了一口杯中褐色的液体，摇了摇头，露出淡淡的失望与嘲讽的神色。
秦逸风说：“我们可以说正事了吧？你来这里，是为了品咖啡的吗？”
“在我告诉你那段暗号之前。”岛田绿子说，“我想我必要先问你几个问题。”
“如果我不回答呢？”秦逸风冷冷地说。
“我问的问题很简单，你不至于答不上来。”岛田绿子说。
秦逸风冷哼一声。
“第一件事是……”岛田绿子的嗓音压的很低，“艾利克斯来到这里多久了。”
“我不知道。”秦逸风的确不知道，艾利克斯最初总是神出鬼没，甚至几次都被秦逸风当做杀人凶手来看待，关于他何时来到中国，秦逸风根本不可能了解。
“那么……”岛田绿子有些失望，“你是什么时候与他第一次见面的，在哪里？”
“在我的学校，一年以前。”秦逸风说。
“你的学校？”
“没有错，一年多之前，我的学校发生了杀人案，他当时也出现在了现场。”秦逸风说。
岛田绿子思考了片刻，说：“最后再问一个问题，他真的失忆了吗？”
“我不知道。”秦逸风嘴角微微勾了勾，同时耸肩道，“连你们这些CIA探员都看不出来，我怎么可能知道，如果他下定决心要去伪装，也绝不会告诉我真想吧？”
岛田绿子点了点头，似乎认可秦逸风的说法。
“既然是合作，那总该有所交易。”见岛田绿子不想再多问什么，秦逸风开口道。
岛田绿子会意，说：“你问吧。”
秦逸风说：“好，那我问你，为什么上级指示你不能杀我？”
“这我也不知道。”岛田绿子的神情，并不像是在说慌，“这也是我们这次要共同调查的事情之一。”
“所以你就选择射杀我的朋友来恐吓我吗？”秦逸风又问。
“射杀你的朋友？”岛田绿子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逸风瞳孔猛地一缩，虽然这件事，他也曾产生过无数次的疑虑，但现在得到这个答案，却还是令他大为震惊。
岛田绿子没有必要骗他。
依照现在的情势来看，秦逸风依然处于弱势，而岛田绿子挥手就可以要了他的命，所以，岛田绿子根本没有必要在这时候说谎。
“那么，在医院，射杀那名警员的人，总该是你吧？”秦逸风紧接着问。
“我是杀了几个给艾利克斯当线人的警察，但没有在所谓的医院杀过人。”岛田绿子回答。
“什么？！”秦逸风浑身微微一颤，做这件事的，果然不是岛田绿子，那么，杀人者还另有其人。
这是秦逸风所能想到最可怕的结果。
他不禁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如果岛田绿子所说的的确属实，那么警察当中一定还有更可怕的内鬼存在，这个“内鬼”，很可能来自“组织”。
“看起来，你遇到了很大的麻烦。”岛田绿子诡异一笑，问，“那么，你还有精力来寻找艾利克斯么？”
“这个你不必担心。”秦逸风说，“我已经没有什么要问的了，现在你可以说正是了么？”
岛田绿子将咖啡推到一边，似乎对此已经再无太大兴趣，说：“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了。”她的口气一直很客气，但秦逸风却觉得暗藏杀机，他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脸色一变，就会瞬间结果来自己——事实上，自谈话开始，他便有一种被胁迫的感觉，因为这件事他似乎本来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参与，只能帮忙。
岛田绿子拿出一个手机，如果还能够说是一个手机的话。
这是十几年前的老式黑白手机，不能上网、不能看视频、不能听音乐，唯一能做的就是收发短信与通电话。
“这是……”秦逸风有些奇怪。
“这种老旧的机器，其实比现在很多东西都管用。”岛田绿子说，“现在的东西功能太多，反而将手机的本质淡化了，这个手机刚推出的时候，有一项极其实用的功能，就是能够通过话筒传递和储存语音信息。”
秦逸风对这些老旧的东西，记忆总是有些模糊，他不知道自己，或者从前自己身边的人是否使用过类似的东西，但潜意识却似乎能够找到这些东西的碎片。
此刻，他只能沉默不语，不予置评。
岛田绿子打开电话录音装置，说：“仔细听了。”
秦逸风侧耳聆听，由于录音功能是电话的主打功能，因此对面的一切格外清晰，不得不让人佩服十几年前那些制作人员的认真仔细。
与现在的浮华相比，或许过往真的令人留恋。
“咚咚，咚，哒，咚咚……哒哒，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连串令人不解的敲击，从空旷的空间中传来，令人有些不安，甚至有些不寒而栗。
“这是……”
岛田绿子又将录音放了一遍，说：“我一开始以为是摩斯密码，但用那些方法根本解读不了。”
“这不可能是摩斯密码。”秦逸风分析道，“他既然单独传给你，那必然是在紧急关头想起了什么，这个时候，他所想达到的目的一定是在第一时间将信息传送出来……用摩斯密码。解读太不方便。”
“呵呵。”岛田绿子笑了笑，“高见。”
秦逸风说：“我也并不懂摩斯密码。不过这一组奇怪的敲击声，很可能有它自己的章法，你应该注意到，里面有‘咚咚’的声音，像是以手叩击木板一样，但同时又夹杂着几声轻微的‘哒哒’声，这二者绝对是艾利克斯设计安排的。”
岛田绿子默默点了点头。
秦逸风问：“你是怎么得到这一组‘密码’的，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选择找我，又为什么那么迫切地找到艾利克斯？！”他一连问了一大串问题，在没有了解清楚这一切之前，秦逸风很难安心地去为对方做事，也无法确定自己分析出来的密码答案是否可靠。
岛田绿子沉思了片刻，说：“自从上次与你们交手失败之后，CIA对我的信任度大大降低，所以我也不再参加对艾利克斯的抓捕行动了。他们派出了更多优秀的探员，围攻那个家伙。”
秦逸风的心中，早已经猜到了着一些。
“艾利克斯……用你们中国的话来说，是四面楚歌。”岛田绿子的神情，竟有些忧虑，“说实话，关于他的事情，我也只是耳闻，并没有见到过切实的证据。他到底是不是叛徒，很难说。”
“既然你不确定，为什么要杀他？”
“这是命令，我们必须执行的命令。”岛田绿子说，“正因为我没有见到切实的证据，在对他下手的过程中才会迟疑，你们才会有机可乘。”她转而继续说道，“也就是那个时候，CIA不再信任我，我只能靠自己的手去调查这件事。”
“你还要继续调查？”秦逸风有些惊奇。
“没错，我必须调查。”岛田绿子说，“现在与艾利克斯尚有联系，而且与CIA几乎无关的人，就只有你了。”
“那我的联系方式，你是怎么找到的？”秦逸风问。
“呵呵，在盯上你和艾利克斯前，我就已经用间谍装置截获过你们的通话记录，通过解析，很容易就能了解到你们二人通话时所用的号码。”岛田绿子说，“你的手机从来没有换过吧？”
秦逸风一怔，原来，他的一切早已经曝光，早已经被人所掌控。
“还有什么问题么？”岛田绿子又问。
“最后还有一个。”秦逸风说，“为什么，你一定要管这件事。”
“这个问题，我并不打算回答。”岛田绿子的双眼望向前方，态度冷漠地说，“总之，如果能找到艾利克斯，对我们都有好处，不是么？即使找不到，对你的坏处也不大。”
秦逸风虽然依旧不太情愿，但对她所说的话却无法反驳。
岛田绿子也许是觉得有些口渴，勉强喝了一口原本已经被她推开的“劣质咖啡”，接着说：“对了，提醒你一句，艾利克斯现在的处境很可能极其危险，我们多耽误一分钟，他生还的希望就小一些……要知道，CIA的其他探员们，绝对不会像我一样，对他手下留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