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这一切的根源不过是钱。用我同事三岁女儿的话说，你不就是想赚钱吗？一般来说，能说出这种话的人，要么太年轻，不知道钱的重要性，要么真的太有钱。我的同事们，很多在这个城市已经混到了“中产阶级”，家里有两套房很正常，普遍都请阿姨做家务照顾孩子，却还是不敢轻易放弃工作。因为无论怎样，总还是觉得钱不够花。
我的同事们，努力工作买房买车，也不过是为了给家人筑一个更坚强的窝。努力存钱，也不过是为了家人有需要的时候能立刻拿出来解燃眉之急。我们做的所有努力，不过是为了让家庭的抗击打能力更强一点，能让家人生活得更有安全感一些。
至于错过的孩子的童年，我们每天都在尽量抽出最多的时间陪伴，我们尽量共情，我们尽量做到能做到的最好。
而我们为他做的所有一切，都不会告诉他，这是我们自己选择的甜蜜的负担，自己背负，就已足够。
内心深处，有一个更强的自己
深夜接到老友的电话，旁边儿子正在熟睡，不忍心吵醒他，轻轻跳到阳台接。电话接通，老友一句话不说，只暗暗啜泣，间或哭出声来。我也不说话，静静听她哭。十五分钟后哭声停止，她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这次还是老样子，工作压力大到崩溃，又一次想辞职。
我知道她终究不会真的辞职。会计师事务所的工作虽然压力很大，却是她喜欢的。她曾经处过一个男友，他不满她把事务所当家，多天见不到人而闹别扭，要挟她要么工作，要么男人，只能二选一。她哭了一场之后最终选择了工作，自此便再没谈过恋爱，忙成那样，哪有时间谈恋爱？已经让一个男人饮恨而去，何必再耽误另外一个？
这世上总有些不整天把情情爱爱挂嘴边的女人，老友算其中一个。你说她工作狂也好，没女人味也罢，又有什么关系？她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呀！也有人指责她（主要是七大姑八大姨们）一把年纪不谈恋爱不思结婚，只知道不停加班，公司又不负责介绍对象。她不在乎，于她来说，工作远比恋爱有趣多了。
会有遗憾吗？当然会有，但如果工作做不好，那才是大遗憾，恋爱谈不好又算什么呢？
她平时总是笑容得体的样子，我是她仅有的、会打电话对着哭的朋友，想来大概跟我从不质疑她的生活方式有关。这次，她哭诉的原因跟上次一样，跟之前几次都差不多，无外乎工作压力太大。等她哭诉完，我跟她说，快去睡，明天你还得上班呢！她“嗯”了一声，啜泣着挂掉电话。
我从来不相信，有信仰的人，会因为一点点儿困难就放弃。我的老友，她的信仰就是工作。工作能让她哭也能让她笑，在她身上扮演的角色跟爱人差不多。她爱她的工作，却并不爱她的公司，也因此，眼泪才特别多。不过没关系，哭完了洗洗睡，明天又是一枚好汉。
我有多久没有深夜打电话跟人哭了呢？好像有两年了吧！婚后生活忙碌又复杂，忙着应付多出好几倍的人情世故；忙着生孩子；忙着不落下工作免得被照顾；忙着学习；忙着写作；忙得都快忽略了自己的小情绪和小压力。而当年我打电话对着哭泣的那个女孩，去年结婚，当月怀孕，最近生了孩子。
大家都那么忙，忙着过自己的人生，忙着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而什么是对的事情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评判标准，如果自己认为对，那就是对的了。即使有一天，你发现错了，那也不过是时间换空间的问题。
我当年，又是为了什么深夜痛哭呢？那些年，父亲瘫痪在床，家有外债。母亲为了更好地照顾父亲一直留在家中。而我，肩负着养家的重任，一个人在大城市，赚着微薄的薪水，租着地下室，省吃俭用寄回家里，给父亲买药，让他在每一个阴雨天之后去住一次院，还得攒钱还债。那时候，也非常拼命地工作，唯一的希望就是有一天能改善家里的状况，且让母亲手里略有盈余；自己能住得稍微好一点，吃得稍微好一点，不必再为了生活而奔波。
那时候也曾谈过一两次恋爱，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我也是工作狂，目的比老友的复杂。她是爱工作，我是为了让家人过得更好。好在这世上最公平的事情就是工作了，基本上只要你努力，只要不是太笨，工作最终都会回馈给你所要的。而其他的事情却未必，我当年拼命工作攒钱给父亲治病，母亲那么努力地希望他能够康复，但最终，他还是抛下我们走了。
我以为对于我来说，工作只是用来谋生的。然而过了这么些年，我才发现，原来我还是非常喜欢工作的。即使有抱怨，还是很喜欢。我喜欢工作中专注的自己，我喜欢工作带来的成就感。即使现在，通过自己的努力，已经可以过得很好，我还是会坚持非常投入地工作，这是习惯，亦是喜欢。
只是经历得多了，看得多了，不知不觉就会跟身边的人讲一些谁都明白的大道理。讲得多了，又有了经验：有些道理，你不讲他其实也知道，但你说出来，说不定他就会认真思考了；他需要的只是你的道理和他潜意识的契合，契合了，我的目的便也达到了。而这个世界，很多时候，真得翻千山过万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才能稍微顺利一点儿。现实如此现实，才需要更多的正能量。而且我也明白，我这一路走来，实属不易，何必让别人再多走一遭？受苦的人没有悲伤的权利。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身边的人无论在多困难的条件下，也要学会做精神上的贵族，跟自己赛跑，试着让明天比今天更好一些。
因为承重而知道自己内在的小宇宙有多大，因为自己性格的缺陷而错失了很多机会，因为自己一直在弥补。或许很多人努力了一辈子都做不到，但如果不努力，却会后悔一辈子。
那就让我们慢慢强悍，渐渐彪悍。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五年前的冬天，雪下得特别大，回家的大巴在路上滞留了26个小时左右。路上，母亲的电话和短信一遍遍催，只说了一件事情：外公快不行了，尽量赶回来，见最后一面。终究还是迟了，腊月二十九那天下午5点30左右我到家，外公的尸骨已经冰冷。放下行李，我简单地洗了把脸立刻赶到大舅家为外公守灵。合棺前，我见了外公最后一面：原本丰盈俊朗的身材萎缩成一团，黑而干皱的皮肤紧贴在骨头上，双眼紧闭、身子蜷缩，唯独嘴巴张得很大。
那一年，外公在医院检查出食道癌，从此就只能进食流质食物。10月份以后，吃什么吐什么，喝水都能干呕半天，几个月来一直靠葡萄糖维持生命。母亲说外公完全是饿死的，不然走的时候嘴巴不会张那么大，一句话让刚刚擦干眼泪的我们又哽咽起来。可以想象，外公走之前遭了什么样的罪。
外公身材高大，与本地人有明显区别，祖籍山东，闯关东落户老家，在当地娶妻生子。与外婆夫妻举案齐眉，感情良好，生下大姨、舅舅和母亲。外婆于母亲五岁时过世，外公鳏居多年后，入赘到现在的外婆家。虽后来与现在的外婆夫妻感情也不错，但因为时代的问题，他一生完全可以算是命运多舛。
大姨16岁远嫁外地，大舅15岁到部队当兵，留下年幼的母亲守着空落落的房子。直到现在，母亲讲起初中时和同村伙伴一起回家，别人家又见炊烟起，自己家冷锅冷盆依然唏嘘不已。
大舅和大姨这几十年过得也非常不容易，每个人的故事说出来都是一本好小说。大舅和大姨以及外婆的两个女儿，孩子都非常大了，我们相随着在灵堂吊孝，熟悉而又陌生，对彼此最多的记忆仅限于暑寒假在老家共同度过的日子。那时候的外公和外婆格外慈眉善目，外公用桔梗编自行车、眼镜送给我们，变戏法逗我们开心；外婆想方设法弄好吃的东西给我们，为了能让我们在炎夏午睡后吃上一口西瓜，翻两座高山，蹚三条河流；各回各家那天，外婆早早起床，翻箱倒柜找东西让我们带回家，即使只是一包腊肉、一壶黄酒、一把扫帚……
腊月二十九下午6点30左右，我和妹妹赶到现场，磕头烧纸走出灵堂。正在痛哭的母亲跟着出来，一把抱住我们，第一句话就是：“看到你们真好，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真好。”我拍拍她的背，跟她说：“我们都在这儿，你别太伤心，身体要紧。”许是因为亲人的去世，母亲才更觉得一家人在一起是多么值得珍惜。
腊月三十上午，外公上山，享年77岁。其后，母亲的嗓子哑了5天才能讲话，又感冒发烧，弟弟买了药和胖大海，母亲哑着嗓子跟邻居说：“一点儿小毛病，扛扛就好了，孩子非要让我吃药，还真是越老越娇气。”母亲的语气里不乏骄傲。
逝者长已矣，耳边犹闻外公熟悉的声音，此情此地唯有祈祷家人坚强快乐地活下去，才能在这如泉涌的思绪中，觅见少时的欢乐。
当我们谈论爱情的时候，我们谈论些什么
一个相识多年的老友，去年结婚，今年春天媳妇怀孕，到现在肚子已经很明显了。最近，他却跟我说了这样一件事情。他大学喜欢一个女孩，那女孩很漂亮很文静，而他却因为害羞以及家庭条件不好等原因没有去追，只跟女孩做了普通的朋友。毕业一年以后，他取得了经济上的独立，且存了点小钱，就逐渐跟女孩加强了联系，又因为当时女孩有男朋友，他还是没能去追。毕业几年，他没谈过恋爱，女孩却失恋了好几回。在一次受伤之后，她跟他打电话，他一冲动就表白了，并表达了让女孩做他女朋友的意愿。女孩有些惊讶，说考虑一下回复他。他等了一个月都没等到女孩的电话。这期间，因为不确定也不相信女孩会答应他，或者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之类的原因，他一直没有主动联系女孩。
因为等不到回复的消息，逐渐心冷，后来接受了一直对他很好的徒弟（一个公司的，他是她的主管），也就是他现在的老婆。其间，他和女孩的联系非常少。
因为是同学，他还是一直有女孩的消息。听说女孩后来又谈了一个，并随之结了婚。女孩结婚后没几个月，他也跟他老婆结婚了。本以为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哪里知道最近却听说女孩正在闹离婚，他一时手贱，就又主动关心了一下。女孩大吐苦水，两人距离拉近，说起当年为什么没有回复的事情。女孩跟他说，他表白之后五六天的一个晚上，她想清楚了打电话给他，是想要答应做他女朋友的，结果电话是一个年轻女人接的，女人只说了一句话：“他在洗澡，你等会儿打给他。”便挂了电话。她一听原来他有女人，关系已经亲密到他洗澡的时候可以随便接听他电话的程度。女孩大感受骗，且同时怀疑他的人品，就不愿意再跟他多联系。
然而他却是冤枉的，他老婆是他第一个女朋友。他仔细回忆了很久，才想起来那段时间他跟他老婆，也就是他曾经的徒弟出去吃了顿饭，一顿很单纯的饭。在他的指导下，徒弟独立完成了一个项目，为了感谢他，一定要请他出去吃饭。其间，他去了次卫生间，电话没带，有可能就是那时候他徒弟（也就是现在的老婆）接听了他的电话。
现在他老婆大着肚子，他不好意思在这阶段质问当年的事情，但心里却因此有了阴影。而当年的女孩，婚姻不顺，知道是误会之后，心思却活泛起来，跟他说话的语气渐趋暧昧。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而我明白，这跟他如今事业有成亦有一定的关系。
闻弦歌而知雅意。他跟我讲这件事，表面看起来像是在征询我的意见，其实主意早定。我同情他老婆，这就是选择自己爱的人而不是爱自己的人的必然风险。然而同为女人，且同在围城中，我也是个妈妈，能体会家庭破裂的心酸，因此才更不忍心顺着他的话说。我明白他懂得所有的道理，我讲道德伦理什么的他一定听不进去，便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我高中时候的同桌，是个胖姑娘。有多胖呢？我那时候已经是微胖了，她比我还胖很多。大家总嘲笑胖子，高中生也不例外，于是姑娘很自卑。然而那时候却有一个长得还不错的男孩追她。她很开心，迅速坠入爱河。晚上下自习已经很晚了，我们要么回家，要么回寝室休息，他们两个人还在操场散步。作为旁观者，我很明显地看出男孩对她的漫不经心，而她却自我感觉良好，许是从小就因为胖而被忽略得久了。
我那时候跟班上几个男生关系还不错，一次听人透露，说男生寝室打赌，只要有人能去量一下她的腰围，寝室的人轮流给他打半年的饭、洗半年的衣服，那个长得还不错的男生也就是胖姑娘的男朋友就在重赏之下成了勇夫。他不能直接用尺去量，这样他达不到目的，便迂回地成了她的男朋友，这样就能理所应当地用胳膊去量了。我那时候很懦弱，知道了这件事却不忍心告诉同桌，还为此纠结了一阵子。同桌最终还是知道了，也不知是听谁说的，自然很受伤，无数次下自习后拉着我在操场上唱伤心情歌。
故事讲完了，我那老友沉默了很久，问了句：“你是想跟我说，或许她并没有那么爱我，或者她对我好是有目的的？”我说：“女孩子都很聪明，谁喜欢自己、暗恋自己心里都一清二楚，她不揭穿或许是怕麻烦，或许是给你留面子。你喜欢她那么多年，她都没反应，说明你连备胎都谈不上，现在为什么又跟你玩暧昧呢？因为她的婚姻亮红灯了，她的心情荡在谷底，她没有以前那么骄傲了，她急着抓稻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