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如果是高邦银使了某种招数，这才致使我叔叔和齐定变得奇怪。你想想，一个重刑犯，被关在看守所 里，随时都可能被提出来行刑，他还有什么本领让提他的警察一个个为他殉葬呢？于是我想到了药物，或许有 种药物，可以在不知不觉中引人入彀，而对方浑身不觉。像高邦银这样的人，他家穷，除了本地之外，他甚至 连邻近的乡镇也没去过。他要买什么毒药，不管哪个药房或者诊所都会有印象的。我看过他的卷宗，没有这种 可能，但是，如果有人在他背后，熟知山间药材，教过他，或者对他进行过指点呢？”赵克定分析道。
高远恍然大悟，赵克定的分析句句理。难怪他非得要住到这个地方来了，如果能找到一个懂中医的行家，不但 可以顺藤摸瓜找到事情的原委，并且也有可能治好自己叔叔的病，赵克定这招真是绝了。
“那你怎么找到杨苦的呢？”高远还是有些疑惑。
“很简单，林医生。我打听过了，这个地方最精通中医药理的人就是他，如果他健在人世，今年应该有70多岁 了，可是我根本找不到他，最后通过了解，发现林医生收了三个弟子，其中有一个，就是杨苦。”赵克定微微 地笑了起来。
“那另两个呢？”高远不明白赵克定为什么非得找杨苦。
“一个叫小六子，跟在林医生后面学了一年，后来回家种地去，我打听过，没人知道他的大名叫什么；另一个 死了，”赵克定静静地答道，“可能也是死于他杀。”
杨古的屋子位于村东边，杨村本来是县辖，最近由于市区南扩，打通了横贯南北的大道，因此，位于大道不足 一里地的杨村突然由一个闭塞的村庄，成了市郊。
此时正值下午两点半，镇派出所所长郝大春带着外勤干警小宋守在杨古的平房屋外，防止有人继续进屋。其实 现场在他们来之前已经被破坏了。但郝大春觉得这样做，也是工作认真的表现。
杨古这屋是东南向，斜斜的日头正照射在郝大春身上，郝大春被晒得苦不堪言，他拿着肩上的毛巾，不时地擦 着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所长，你休息一会儿，我来吧，县里的刑警队马上就要到了，”小宋善解人意地向郝大春说道。
郝大春咧咧嘴，没出声，他就是要等到刑警队来人，这个时候离开，岂不是前功尽弃。他从口袋里摸出了根烟 ，扭转头准备点着，忽然看到屋里似乎有个影子一晃而过，“咦，”郝大春惊讶地叫了声，他揩了揩眼睛，想 再看得清楚一点，这时，冷不丁听到屋顶卡卡作响，郝大春吃惊地看到整个房子突然向西侧倾斜，郝大春烟也 顾不得抽了，猛地一拉小宋向外跑开，杨古那间房轰的一声向屋后倒了下去。
巨大的响声吸引了众多村民的注意，他们对杨古的暴毙很是好奇，一直逡巡在附近没有散去。这时，一拨一拨 的看客再次拥到了杨古家。
“妈的”，郝大春恨恨地骂道，屋子早不倒迟不倒，恰好赶在刑警队到来之前倒下了，如今杨古的尸体已被埋 到了砖瓦石块下面，一时半会儿恐怕很难挖得出来。
“来，来，你们几个，帮帮忙，把这里清理一下，一定要把杨古的尸体给挖出来，”郝大春说着，又让小宋给 村支书高努子打了个电话，让他尽快赶过来，多叫些壮工来帮忙。
下午四点，刑警队的几名干警这才赶到了。这时，村民们正在高努子的指挥下，用锹挖，用扁担抬，忙得不亦 乐乎。
“怎么回事？”带队的阴沉着脸，他看到了郝大春。
郝大春一看到是这个人，很是诧异，忙迎上去答道：“报告叶政委，刚才受害人家的房子突然倒塌了。”
叶逢春嘴巴张得大大的哦了一声，这么巧？
“叶政委，怎么今天是您带队？”郝大春讨好地问道。
叶逢春皱了皱眉，没吭声。他哪里想带这个队呀，自从上次带走案犯龙岗镇高家村村民高邦银去行刑，出了岔 子之后，叶逢春在局里始终觉得抬不起头来，现在一听说是龙岗镇又出了命案，他主动请缨，要带队过来。本 来他就是刑警出身，因此他的请求很快获得了批准。
现场一直清理到了夜里十点多钟，这才基本结束。
高努子把情况汇报给正在隔壁庄户家等待的干警们之后，又迟疑着说道，“怪事。”
“怎么了，”叶逢春盯着高努子的眼睛，“出什么事了？”
“挖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一具尸体。”高努子挠了挠头。
“什么？”一屋子的警察全部站了起来，郝大春更是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要知道，他可是亲眼看到了死在 床上的杨苦。
叶逢春脸色阴沉得可怕，他让干警们认真地搜索了屋前屋后，毫无收获。屋后面，也就是西侧，是一亩亩稻田 。稻田的尽头，一条笔直的八车道由北向南，穿境而过。此时，道路上的汽车熙来攘往，车水马龙。
“收队吃饭，”叶逢春无可奈何地说道。
高努子早就在镇上的饭店安排好了。吃过晚饭之后，时间指向了午夜十二点。
高努子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上午八点，这才从床上爬了起来，洗漱完毕之后，他把昨晚的奇事告诉了妻子杨琳和 高远，母子二人目瞪口呆，“诈，诈尸？”杨琳吞吞吐吐地说道。
“妈，怎么会？亏你还是老师呢。”高远不满地说道。他是昨天傍晚回家的，匆匆吃过饭洗了澡之后就躺到了 床上看电视，对村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听到爸爸这样一说，忙不迭地上了楼，打开电脑之后，他就把这个 信息通过QQ发给了赵克定。
等了许久，高远也没有见到赵克定上线回答。高远想想又骑上了车，直奔赵克定的住处而去。
赵克定的屋前停了辆黑色的汽车，显然是有客人来了。高远刚在门前停好车，就听到屋里有人问道：“那么你 请杨苦的用意就是为你叔叔找药？”
“是的，”赵克定答道。
“你付了五百块钱，可是我们在他的屋里一分钱也没有发现，”问话的是叶逢春。叶逢春身边还有一个干警在 做着笔录。
“那书呢？我上他家请他，他正在家里看线装的古书，桌子上还有一本，他看得不但仔细，而且还做笔记。” 赵克定皱着眉头说道。
“书？我们没有看到一本书，你记得书名吗？”叶逢春很奇怪，一个老农民，他看的是哪门子古书呢。
赵克定摇了摇头，“书没有封面，磨损得也很厉害。他看到我进屋，立即就把书收到了床头柜里，床头柜找到 了吗？”
“床头柜找到了，被压成了碎木片，别说书，就连一张纸屑也找不到。”做笔录的干警说道。
“好，那我们就这样，如果你能想到什么特别情况，记得告诉我，替我向你叔叔问好，”叶逢春站起身来。
“这事越来越蹊跷了，”赵克定看着高远，慢慢地说道，他的眼神里有着一种不可捉摸的东西。
“你都知道了？”高远问道。
“嗯，刚才叶逢春不是来过了吗？他已经查到我聘请了杨苦，特地赶来做笔录的，”赵克定摇了摇头，“我本 以为顺着杨苦，可以挖到点什么，谁知一天时间还没到，这条线就断了。”
“杨苦死了，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高远问道。
赵克定一怔，旋即笑了，“不，我怀疑杨苦没死。要不就是还有一个人，躲在了杨苦的后面。”
“什么？”高远愕然。
“你想想，杨苦一个光棍五保户，手头没几个钱，那五百块钱他拿到了手，肯定视如性命，家里有电扇，他是 不会轻易地拿钱去买三百多块的空调扇的，他之所以让杨祥春去找他一道，我怀疑他是有意这样做的，目的呢 ，也很简单，就是让杨祥春作个见证，证明杨苦死了，被别人杀死了。”赵克定分析道。
“可是我亲眼看到了，他是被绑在床上了，手脚都不能动弹的，”高远觉得这种分析不可思议。
“是的，他不做得逼真，又有谁会相信呢？谁又知道他是真死还是假死？就算是没有呼吸，像他这种精通药理 的人，做到这一点也不难。而且房子倒的时间也拿捏得准，就在刑警队赶到之前，刑警队里可是有法医的，真 死假死，法医来了就露馅了。”赵克定拿出了一本软面抄，放到了客厅的桌子上。
“他喜欢研究古书，古书却在他死之前不见了，现场没有发现钱，从这些判断，这些东西可能是被他提前拿走 了，放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那个地方，也就是他现在的落脚点。我这样说，是基于他的尸体突然不见了。 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房子倒下之前还是之后？没有人知道，叶逢春刚才无意中说了句派出所所长郝大春点烟前 ，曾见到屋里有黑影晃过。这可能就是杨苦，要么，就是站在杨苦背后的人，不管是谁，他的目的都是明确的 ，不想让我继续查下去，”赵克定示意高远看看桌上的软面抄，“高远，我本来不想让你掺合进来，只是我一 个人的力量有限，我需要你帮我。”
高远翻开了那本软面抄，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高邦银杀死黄金老板案的前后经过，案犯口供：
2006年六月七日凌晨，龙岗镇高家村村民高泽全出门放牛，突然发现村口的楝树下吊着一具尸体，高泽全吓得 丢下绳索，跑进村里大声呼喊，紧接着有人于五点15分向县公安局以及镇派出所报了案。县局刑警队刑侦一科 科长赵景明带队赶到现场，时间为6点20分，经查，吊在树上的死者被一根铁丝勒死，挂到了楝树树干中间的 枝杈上。枝杈距地三米，铁丝长3。8米，系在死者脖上的铁丝前端做成了一个活结，死者生前曾饮酒，经查， 酒精浓度为0。05％ BAC以上，处于醉酒状态。根据死者尸体呈现，判断死者死亡时间大约为凌晨两点至两点半 左右。
赵景明到达现场前，已有村民高大林向派出所所长郝大明报称，死者叫张铁武，是江苏常州人，案发前一天， 也就是六月6日来自己家洽谈黄金业务，张铁武来时，是乘坐二轮摩托过来的，抵达自己家时间是晚上六点四 十，因为张铁武来前曾打过电话，因此高大林准备了酒菜，可张铁武坚持把业务谈好之后再吃饭，九点半钟， 高大林家其他人全部吃过饭睡下了，高大林和张铁武这才把酒言欢。期间有村民三花娘来借过打气筒。
高大林回忆，张铁武和自己当天晚上都喝得七八醉了，张铁武饭后执意要走，高大林曾阻止过，但张铁武表示 他身上没有多少现金，几百克黄金揣在身上不会引人注意的。因为以前张铁武也曾酒后于夜间离开，高大林便 没有强行挽留。
高家村出村只有一条乡级公路，高大林家位于村西后，与最近的住户都有50米远，张铁武在离开高家之前，曾 打了一个电话，让摩托车司机来接他。
死者张铁武身上没有一克黄金，仅有几块一元硬币。凶手的杀人目的很明确，就是冲着死者身上的黄金来的。
经过细细走访，专案组发现，高家村做黄金业务的，竟然有数十户之多，都是高大林的叔伯兄弟，而且也都是 高大林带起来的。送张铁武过来的摩托车司机也很快被找到，他叫胡之文，家住胡家村，距离高家村有十余里 。胡之文告诉警方，张铁武的确于夜间12点多钟打过自己的电话，他也答应去接张铁武，但几分钟之后，张铁 武又来了电话，说不用他接了，他已经找到车了。
在刑警队办案期间，有一个叫高邦银的19岁男孩，他经常来刑警队的临时落脚点玩耍，还给办案刑警指路，高 邦银长相秀气，说话也很文明，不像有些农村孩子开口成脏。高家村做黄金买卖的十几户，刑警们都是在高邦 银的带领下去做询问笔录的。转眼这个案子办了十天，可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那十几户做黄金买卖的，都没 有作案时间。最有可能做作案的，是高大林，可是高大林这个人身体很弱不说，还患有心脏病。于是，案子进 入了死胡同。
除掉那些做黄金业务的，最有可能做案的，应该是摩托车司机，可是那个接张铁武的司机接电话的时候正在打 麻将，他没有接到张铁武，几分钟之后就回来了，另外三个麻友还没来得及走，于是麻将又重新开始。在这有 限的几分钟内，别说杀人，就连高家村他也没到。
案情出现转机，是赵景明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三花娘在夜里九点借打气筒干什么。一问，这三花娘家 是住在高大林家最近的住户，她的男人叫高泽水，有个儿子，正是高邦银。
三花娘见到警察前来问案，倒也不紧张，不慌不忙地介绍说她家每天都进城卖蔬菜，自己家的打气筒坏了，看 到高大林家亮着灯，于是连夜去借打气筒，给自己家的人力三轮车打气。
赵景明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天天进城卖菜，高家村距离市区有20公里路，这么远的路程，路况也不好， 给车加气可以说是隔三差五，打气筒这样常用的东西应该离不了。怎么坏了也不修呢。赵景明让三花娘把打气 筒拿给他看看，一看，发现打气筒能打气，只是没有气嘴儿。
“为什么拧下了打气筒气嘴儿？”赵景明在案情分析会上问道，他有意支走了高邦银，因为案子逐渐与他家有 关系了。
“给自行车加气的气筒，也能用来给摩托车加气，”齐定回答。
“对，”赵景明微微地笑了。他让齐定火速借来一辆摩托车，又让办案刑警在村里四处转，临近中午时分，高 邦银又来了，他一进屋就问赵景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哦，中午没菜，我想去买点卤菜，又走不开，马上队员们就要回来了，”赵景明答道。卖卤菜的店还在镇上 ，距离高家村走路需要近一个小时，“你会骑摩托吗？会的话就帮我们，不会就算了，”赵景明说着，掏出了 五十块钱。
高邦银接过钱，走到院子里，往车上一跨，车就发动了。十分钟之后，高邦银就回来了。
“好，谢谢你，中午和我们一起吃顿饭吧，”为了稳住高邦银，不让他产生怀疑，赵景明留下了高邦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