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愣觉得死人脸不应该这么露在外面，往探探身子，伸伸手将掉在一旁的火纸重新给死人盖上，火纸像是被气吹的一样，一下子飘到一边。
李大愣再次探身去抓那张火纸，手碰到死人脸时，那死人忽然睁开双眼瞪了他一眼。
李大愣再揪揪死人蓝布做得棉衣领将火纸压住，防止火纸再从死人脸上掉下来。
同时，为防止死人的双脚分开，他腾出一只手扶住车帮，另一只手将死人双脚捏住拢在一块，用一布条将死人双脚捆绑在一起。
拖拉机爬上陡坡时，天色己经黑了。
李大愣不知拖拉机拉着死人去哪，但看天色还是沉不住气，试着问车上的人：“哥！这车是往哪拉？”
车上的人和先前一样，一个个面无表情，没人肯看他半眼。他以为车上的人因车颠簸没听到他的问话，便加大分贝又问了一声。
这回，车上的人有了反应，一个个怒目而视，眼瞪得要喷出火来，但还是没人搭腔。
李大愣很奇怪这些人的举动，但又弄不明白咋回事，“看样子是去火葬厂。”他心里暗自揣摩。
前面是个村庄，路边两家小店点起了纱灯。
拖拉机在一个三叉路口停了下来，司机跳下来，随手将一破塑料壶扔给车上一个脸上有疤瘌的人：“没油了，你去前面加油站打点柴油，其余下车吃饭。”说话时特意看了一眼李大愣。
“哎！”疤瘌人提壶去了。
其他人还是不吱声，只是下车后跟着司机进了饭店。
李大愣不敢有非分之想，坐在车上没动。
一会儿工夫，打油的回来了，将油盖拧开如数将柴油加在油箱里，然后，也进屋去了。
不一会儿工夫，加油人又从饭店出来，手里用果子纸包着一包热气腾腾的大包子。
人没到近前，肉包子味早已跑到李大愣的鼻子里，馋虫上来了，这会儿，直勾勾看着那人手中捧着的包子要比看到女人更有吸引力。
“给！”那人将包子送到李大愣手中：“吃吧！吃饱了好给他守灵。”
李大愣实在不曾想到会有这种好事，接过包子也顾不上擦一下手，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别噎着，慢慢吃，”加油人说，“不够还有。”
“嗯！嗯！”李大愣一手托着包子，另一手拼命往嘴里捣。
突然，李大愣身旁伸过来一只手来，径直往大愣纸包里抓包子。
李大愣见有人要拿包子，很礼貌地往那人面前让了一下，说：“好吃，真香！”
“是香！”那人道：“就是没吃出啥肉味。”
“猪肉的，”李大愣把包子给那人一送说，“是猪肉的，我尝出来了，多吃一个。”
“再吃一个，”那人说，“要再吃你就不够了。”
“没事，”李大愣挺仗义，“吃饱，人家说了，不够再拿，吃吧，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那人笑道：“你小子心眼不孬。”
说话间，又有人送来一包包子，还有一大碗白开水。
李大愣乐得不轻，将大包子送到那人面前。那人也不再客气，大大方方吃得油脂麻花，然后，在自身的寿衣上抹了几把。
李大愣又把水递给他，那人也不客气，接过水碗只说了一句：“好长时间捞不着吃吃喝喝了。”便大饮数口，正喝着，忽然停下来，把水递给大愣说：“你也喝点吧。”
李大愣接过水碗慢慢喝着，那人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蓝布寿衣说：“小伙子你再往边靠靠，把绑着我脚的绳子给我解开，我也轻松轻松，少点用力，这一路压得我有点腿疼。”
李大愣应声往前挪那么一点点，嘴里说：“不好意思。”
那人很满意，舒舒服服重新躺下，顺便将蒙头纸盖在脸上。
李大愣等得心焦，满以为那伙人吃完饭就会上路，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最后，他们居然猜拳行令越整越热闹。
快到子时，刮起了寒风，稀拉拉飘起了雪花。
李大愣出门在外多少天了，白天黑夜一身皮。禁不住寒风的侵袭，使劲蜷曲一下，往车斗里头挤了挤。
一会儿的工夫，雪花薄薄地在死尸身上覆盖了一层，那死人一动不动。
李大愣心想：“死人是不怕冷的，我何必在车上陪他？”
刚想下车去进店找个背风处藏身，忽见那个送包子的人抱着一床被子扔给他：“给，天冷要是挨不住，就到店门楼下面避避风，一个死人守不守的他也知不道。”
那人回屋去了。
他抱着被子也跳下了车。
雪越下越大。
李大愣看看躺在车上的死尸被积雪慢慢覆盖，抱着被子跳下车来，按照疤瘌脸的说法走到饭店门楼下面。想找地方安歇，看看简陋的门楼下七透风八漏气，实在不能安身，想往屋里去和那伙人凑热闹，又怕人家不高兴。
巡视一圈，发现靠西墙根有一柴棚，柴棚也比门楼下面强。未经店主人同意，直接抱着被子进了柴棚。
一床被子有铺的没盖的，有盖的没铺的，好在地上有些个柴草，李大愣将柴草平整了一下，厚厚铺了一层用作褥子，然后，和衣躺在柴草上，再将被子盖在身上，蜷曲着连头一块蒙住。
阿弥陀佛！虽然条件有些不尽人意，但对今晚来说已是享了大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屋里的，住店的和开店的都睡了，店门口悬挂的气死风纱灯也熄灭了。大地一片寂静，除扑哧扑哧的雪花落地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息……
虽然是深夜，但由于在雪花的映衬并不黑暗，静悄悄的雪地上能看好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