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的传记连载了几期,在社会上特别是文化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很多文化界人士通过不同的途径骂我,有的说我拿自己亲爹炒作,有的说我诋毁文人的形象,甚至有人揭露我其实是在影射,这让我很奇怪,我才明白自己原来还会影射这种高级的写作手法。可是,上面每月给我发不菲的薪水,最近还给我升了职,没人和我作对,空闲时间很多,我还有一个穿着衣服像雏,脱了衣服像鸡的女朋友,我有什么好影射的呢?
21世纪初的时候,我爸是一个争议性的人物,文坛的那些前辈看了我爸写的东西都感受到了一种威胁,不过也看到了他的死穴。不管一个群体有多么的不堪,当中也会有一些个案,文坛也是如此,曾经有几个人善意的提醒我爸总拿阴暗面当做写作素材,早晚要栽跟头。我爸年轻的时候虽然张狂,但智商并不低,听的出什么是人话,于是以后在写东西的过程中很注意这个问题,但是后来就算是我爸原封不动的抄一遍拔萝卜的故事,别人也会揣测这到底是在骂谁。所以,作为一个人,我们给别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一旦定型,别说是咸鱼,就算是鲸鱼也难翻身,话说回来,如果在岸上,鲸鱼想翻身是很困难的。
可以看的出,W确实是在很用心的看我爸的小说,尽管在不看的时候她对我爸做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几乎每天她都要问我爸一些类似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个人物代表哪个阶级”,“这一章在全文中起到的作用”等等的问题,但是她从来没有问过我爸之以后打算怎么写,对于她的问题,我爸表现的很配合,每一个都做细致认真的解答,因为他觉的一定要让人家懂得自己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东西。
主编找我去他的办公室谈话,说我给我爸写的传记争议太大,上面决定介入这件事,所以连载将被暂停,公司里现在没什么需要我做的工作,所以我可以先回家休息一段时间,薪水照开。我觉的这没什么,反正还有钱拿。
有一天,我爸被学校通知被取消学位,暂时保留学籍留校观察,原因是违反了大学生守则,做了不符合大学生身份的事情。至于是什么事情,校方并未给出明确的答复。
21世纪初的时候,整个大环境还不是很透明,知情权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多数人几乎见不到真相,所以那时大家觉的隐瞒是一种很高尚的行为,于是争相作高尚的人,所以很多人都觉的我爸很猥琐,因为他的行为一点都不高尚。
据我妈回忆,得知被取消学位之后,我爸很平静,对待这件事就像对待那些小说一样不屑,因为他觉的对于一个伟大的作家,学位证实在是身外之物。这种豁达的价值观在当时很另类,因为在那个时代,人们把学位证看作是命根子,失去了它,人生将由此步入没落,所以,即使失去了那个与生俱来的命根子,只要这个命根子还在,那就是值得庆贺的。所以要再次感谢时代的进步,如今被取消学位证就像打游戏的时候屏幕上出现了“GAMEOVER。”骂两句然后回家睡觉,醒来后世界还是世界,什么都没改变。
又过了几天,W离开之前递给我爸一张纸条,说明天我有些事情出不了门,你带着稿子来这个地方吧,我等你。众所周知,我爸很容易被W摆弄,于是第二天带着稿子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了过去。傍晚的时候,我妈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接起来听到那边是我爸,我爸说:“我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这几天可能回不去,你自己回家吧,路上小心,不用担心我,没事儿。”说完这些就挂断了,我妈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拨回去想弄个究竟,但是那边已经关机了。于是我妈认定这是一起绑架案,马上报警,之前我说过,我妈是学数学的,逻辑分析能力很强,所以她做这种决定的时候向来当机立断,如果换成是我爸就麻烦了,他会仔细斟酌,恨不得从“啊”、“了”,“哦”这类语气词里找出隐藏着的重大意义,等他发觉这种事情还是报警比较好的时候,估计警察那边连尸检都做完了。
早上得到上面的通知,我被要求去参加新一期的培训,与此同时,我爸的小说的出版计划被叫停,何时重启要等上面的通知,我才发现事情比我预想的要严重得多。
由于认定我爸是被人绑架了,所以我妈立即去报警,根据我妈提供的线索,警察进行了认真的分析,最后要求我妈提供那个陌生的号码,见到号码之后,警察脸色惨白,说这件事我们没有资格查,你还是回家吧。我妈很费解,对着警察喊,你们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吧,作为公民,我是有知情权的。我妈一直很单纯,总认为身为公民的自己有知情权。最后警察很无奈的说我只能告诉你,你男朋友会一定回来的,至于什么时间,我们也说不准,好了只能说这些了,再说我的命就要没了,求你了,别逼我了。
我妈只好回家,每日看着房门,几乎成为望门石,之后好长时间,我爸音信全无。
现在我知道那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上周的一个傍晚,我在档案馆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份已经解密的档案,对这件事情记录的很完善。
那天我爸带着稿子按照纸条上地址去找W,最后来到了城市边上的一座居民楼旁边,那是一座20世纪70年代的四层建筑,从外面看很陈旧,有几块墙皮已经脱落,露出了土红色的砖。我爸按了门铃,W来开门说终于来了,等你好久了。然后她把我爸领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里,让他先坐一会儿,她自己拿着稿子出去了,过了十分钟,进来了几个穿西装的人,对我爸说早就听说你很有才华,所以想向你请教几个问题。我爸说那就问吧。于是他们问了一些例如“乘公交车时看见有老人上车你会怎么做”之类的问题,然后给我爸倒了杯饮料说麻烦了,请喝水。我爸喝了下去,觉的屋子变了形……
我明天要去培训基地报到,在此期间我要和自己的一切亲朋好友断绝联系,奇怪的是,我女朋友被获准和我一起去。
等我爸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捆在一张床上,身上插满了电线,一台扫描仪样子的机器在上空闪着橙色的光,那几个穿西装的人面无表情的坐在旁边,这时扫描仪“吱吱”的响了几声,紧接着吐出一张满是符号的A4纸,几个人看着那张纸表情更加冷峻,窃窃私语了半天,最后有一个走过来对我爸说:“这里是‘边缘人士救助中心’,你写的东西我们看过了,经过综合测试,你的正常指数为0,所以今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将对你进行治疗,希望你配合,这是为你好。”
也不知道汽车开了多久,当我已经开始觉的人类文明不过是一场梦的时候,培训基地到了,首先是被没收了一切私人物品,然后又换上了统一的制服,最后所有来的人排成一排,工作人员开始派发生活用品,其中包括一条皮带,作用是每天晚上把接受培训的人捆住,以免逃跑,我女朋友不知从哪里拿出了“周年礼物”,在工作人员眼前一晃,说:“不必麻烦了,我们自备。”我发现她除了很知性之外,还很有预见性。
我爸正式进入了“边缘人士救助中心”,中心特意请了相关专家的来会诊,因为之前的综合测试我爸的正常指数为0,所以引起了高度重视,中心曾经给椅子做过测试,椅子的正常指数为37,所以对待我爸这样的极特别案例,一定要请专家来看一看,21世纪初的时候,专家说的话大家都信。
经专家鉴定,我爸属于“四级边缘人士”,也就是病入膏肓的级别,所以被安置到了四楼“危重区”,这里住的都是些作家、诗人、摇滚歌手,画家和行为艺术家,他们同为四级患者,安置到四楼是因为比较高,不容易逃跑。四个人一间寝室,门上有锁,窗外有铁栅栏,墙上有一层厚厚的海绵,以防患者撞墙自杀,寝室里不允许有锋利的物体,走廊里有警卫日夜巡逻,每隔半小时都会有护士来查一次寝,每天的活动要听护士的指挥统一进行。我爸的病情世上罕见,怕传染给别的患者,所以被安排了一个单间,还有专门的护士日夜监护。
培训基地给我安排了一个小户型的房间,进门就是卧室,还有一个阳台,一个厨房和一个卫生间,一如我爸和我妈当年在学校旁边租的那一间,考虑到我女朋友是和我一起来的,所以上面特批了一张双人床,屋子里没有任何娱乐设施,这没什么,我们两个人可以开展丰富多彩的娱乐项目。基地建在山谷里,只有一条小路通向山外。
在“边缘人士救助中心”度过的第一夜,护士来查寝,当时我爸正坐在床的角落发呆,听见外面有人开门,钥匙和锁头撞击在一起发出沉重的呻吟,这里用的是动物园用来锁老虎那样的锁头,所以声音也和百兽之王一样出众。我爸抬头,发现W已经在床边坐下,就像往常那样。她看着我爸笑了笑说怎么,生我气了?我爸说没有,就是一时还没适应过来。W说他们接到举报电话,电话里说发现了疑似病例,也就是你,然后他们就派我来调查你,别误会,这里的人没什么恶意,只是想把大家变的正常一些,等把你治好了就会放你走的,这段时间我负责帮助你治疗。
然后W拿出一条腰带,说按照规定我需要把你捆起来,没办法这是例行公事,天亮就放开你,对你我就不用电棍了,配合一下了。于是她动作娴熟的把我爸的两只手捆在了一起,另一头绑在床上,然后关掉灯,自己躺到我爸身边,说晚上有事叫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