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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躯体变形障碍

尽管有上述的感触,但我依然对朱向东的信息资料进行了仔细的分析。

通过对朱向东基本情况的了解,大约可以看清他出现问题的三条主要线索:

其一,由于身体缺陷的原因,家长对其各种愿望的过度满足导致了他已经习惯了别人的全面关注,以及对已有条件的忽略;换一句话说,就是认为对他所有的照顾和关注都是应该的,这种所谓的“应该”一旦有所减少或者变化,他在内心就不能接受,就要寻找一些机会或采取手段来挽回自己认为失去的东西——关注,于是出现了上述种种现象。其中有的是意识层面主动做出的;有的则是来自潜意识层面,出现类似神经症性的表现。

其二,身体的残疾必然使他在幼年的成长期就产生自卑的感觉,诸如一些其他儿童的游戏他不能参加;学校的一些活动被好意地拒绝在外。他虽然知道这些是为了自己好,但日积月累的影响逐渐会进入意识深层,从“自己与别人不一样”会发展到“自己不如别人”,逐渐“培育”了那些原在意识深层的“种子”。但熟悉的环境给他提供了比较安全的条件,那些负性的信念被掩藏在“盖子”之下。终于有一天,环境改变了,原有的安全感被撼动了,“盖子”也被揭开了,于是潜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卑意识化作恐惧暴露在了外面,他感到害怕了。面对恐惧,他本能地寻找依靠。但是作为一个男孩子寻找安全感的对象以及模仿的榜样——父亲,不在身边;对母亲的轻视又让他不能依靠,于是显现出人类最原始的本能——逃避,外显形式上就是不去上学,甚至可能会出现社交恐怖症的征兆——学校恐怖症。不去上学就可以不见陌生人,自己身体上的缺陷就不会暴露出来,不如别人的自卑心情就可以得到暂时的缓解。同时,他还以一些标新立异的行为来证明自己具有别人不具有的“能力”,以此来补偿因自卑而造成的对自我的否定。

其三,尽管他用不去上学的方式暂时让自己远离了自己认为的“危险”,但是他心里很清楚,他这个年龄应该是进学校读书的时候,而自己却不能进学校念书;现实的自我与理想的自我发生了冲突,无法调节,因而产生焦虑并伴随一些强迫状态,所以就会出现一些自己也无法控制的特殊行为,也表现为自我抑制力的衰退。

在大致理清上述三条线索的基础上,我认真做出了初步的咨询方案。

根据这次咨询所收集的信息以及进行的分析,我认为朱向东目前的状况主要是由于成长过程中诸多因素形成社会适应不良而导致的非精神病性“躯体变形障碍”,是行为障碍中的一种形式。由于病程较长,很有可能已经发展为“躯体变形障碍”综合征,与社交恐怖症和认知歪曲情况交织在一起。表现为学校恐怖症、意志力衰退、睡眠障碍、抑郁情绪等现象,属于较严重心理问题范畴。家长所描述的行为举止,皆为朱向东有意制造的假象。其根源有可能在于因身体残疾所造成的严重自卑和逃避心理。发病机制除成长过程中的童年时期遭受较多的讥讽嘲笑或是曾经有过的心理创伤外,与其已经开始进入青春期有关:与其他同龄人一样,过于注重外表。

所确定的咨询思路是:在建立、完善咨询关系的基础上,树立咨询师的权威性;运用精神分析原理,对其“躯体变形障碍”及其行为形成的心理机制给予分析,揭示内在本质,将潜意识层面的内容提升到意识层面,使其认识从根本上发生变化。以认知行为理论为治疗原理,逐步扭转因认知歪曲导致的行为歪曲,通过训练的方式强化其正性行为,必要时采用惩戒方式消除其不良行为和习惯,逐渐增强意志力。通过家庭治疗,改善成员之间的互动模式,改变不正确的生活习惯,学习正确的人际交往方法;从电脑的虚拟满足转向现实满足,最后完成重建适应性社会化模式的过程。

咨询目标初步设定为:

(1)近期目标:减弱因精神心理因素导致的躯体反应症状;消除到学校读书的恐惧心理,力争新学期开学时,能够进教室听课。

(2)远期目标:逐渐去除自卑心理,完成去“习惯化”过程,转变对事物的认知方式和认知歪曲情况,改变家庭互动模式中本人的关系,建立良性的社会适应模式,逐渐消除“躯体变形障碍”的症状,完善社会化过程。

(3)咨询中所采用的技术:精神分析的冥想、释梦;认知行为理论的角色扮演、体会领悟;行为主义的行为强化;家庭治疗。必要时动员其进行药物干预。

若有新情况的补充,将随时调整上述咨询方案。

在此,我们有必要澄清所谓“躯体变形障碍”的有关问题。

根据《默克诊疗手册》的相关论述,“躯体变形障碍(BDD)”也称“体象障碍”,历史上曾称为“畸形恐怖”。它主要是指患者由于外表缺陷这一先占观念所导致的强烈痛苦,或者影响社会、职业或其他重要功能的一种行为障碍(也有学者认为属于焦虑性心理障碍),一般起病于青少年时期,可以逐步起病或者突然起病。这种外表缺陷可以是想象出来的,也可以是夸大现有的身体缺陷。虽然症状的严重程度不同,但整个病程几乎没有间隙期。多数病人难以控制他们的先占观念,成天想着自己的外表缺陷(“神灯”游戏中朱向东的第二个选择可以说明他的状态),有些病人则竭力掩饰自己的缺陷。由于患者过于敏感,他们尽可能不在公众场合露面,包括不去工作、不参加社交活动。有些病人只在晚上出门,或干脆足不出户。这些行为导致他们与社会孤立,与社交恐怖症和强迫症有密切相关,甚至形成相关综合征。有研究表明,躯体变形恐怖症患者中有三分之一曾患过强迫性神经症。患者为了避免自己被别人看不起,他们会退学,放弃自己的工作,躲避约会,避居家中。严重的个案中他们会沉默不语,甚至企图自杀。

客观说,当我分析完朱向东上述资料后,确实感觉压力很大。因为我知道,如果在排除了先占观念不能由其他的精神疾病予以解释的情况下得出“躯体变形障碍”这个诊断的话,从国内外的相关资料中都难以找到预后良好的结论;调整起来不仅需要较长的时间,而且双方还要付出很大的努力。我不知道朱向东能够坚持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坚持多久。

但是鉴于一名心理工作者的责任和义务,我不能就这样把他推出去。在与我的督导商议后,我决定继续这个个案的咨询,即使可能没有很好的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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