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台上一曲《探花郎》终,台下空了一片,只闻一处有声。
“啪,啪,”张随风立在那木椅上,扔了酒壶,脸红已是三分醉,“好,好曲,好戏。”张随风连道三个好,像极了那江湖风流客。
恰了这时,采花的陆陆续续归来,嘴里道那腾云驾雾滋味。张随风起身,掏出一锭白银,往那桌子一扔,便去了船头。
“叮叮当当,下船的慢走嘞,上船的赶紧喽。”这花船过了不知几条水道,换了泊船处。张随风往那岸边望,已然月正当头,天黑了。那处处彩灯张罗,大红灯笼高挂,热闹非凡。
“老头子,两日之后就是那元宵,年年去抓野味,吃你酿的老药酒,也不晓得你睡那里冷不冷,无聊不无聊,”张随风下了船,让了位置,立在那亭中间,“前些年,你嫌我吵闹的凶,后来,我就不敢闹了,怕扰了你,如今,我可就没得闹了,无人看,闹了也是自恼。”
风吹河边柳,人醉醒了半,见了这热闹景,怎的生了那悲情。张随风看了花戏,生的几分兴致,荡然成了空。张随风摸了摸油白脸,抖了抖青眉锋,记起老头说得两句话:习文习武自命数,丈夫当行千里路。剑酒花楼风流处,恩怨江湖一笑故。
张随风紧了腰中寒铁剑,收了心中几缕愁苦意。抬步而行,若是不来,张随风自在云山终老,若是来了,但还真该瞧一瞧世人说的江湖。此去,何处?天机书院。
张随风转了几个头,远远瞧见了那江南北城中的一指天阁,上面修一处迎仙台,迎了哪位仙人?却是没有,笔万机不下山,世道哪里有仙路。这倒好了,有了路引,也不怕在这硕大的城里丢了人,倒是合了张随风心意。
“兄台,请留步!”张随风行了几百步,转了几条街,突闻后有声,音熟。这回头一看,却是摸不着头脑,当是谁,却是那陈不知。
“这人死缠于我?真就当我是个雏儿,好下酒?”张随风见那陈不知跌跌撞撞跑来,双眼生了一丝寒光,当真见血了,才知天高地厚。
陈不知面红气喘,许得是在那姑娘身上翻腾多了,几步路,就不接不上气。方脸小眼瘦如柴,虽说有点书生气,也有半个地痞意,又怎个不叫人心防。
陈不知气喘如狗,吐了舌头,道,“兄台,你是咋个惹了那鸳鸯船里老鸨婆,离了还丢一锭银,我下船晚了,听那老鸨婆在合伙商量,杀你劫财。”
张随风却是不信,真道有这事,你还跑来与我说?张随风可不信自己额头生有金光,自个不见,被人见了。但此人说这话,张随风也难辩真假,道,“你叫陈不知,我记了,闻了此事还不逃了,我与你不识,何故道与我听。”
陈不知摊手,除了手里一把绣着几窈窕女子的扇,当真是不像公子。“你随我来。”陈不知拉着张随风,去了一处道边隐秘处。
张随风见这人没生恶意,也只得随了他去,若真个加害自己,那就一剑去了心头患。张随风习了十年文,练了七年武,文无先用,武却先行。是问那银子从何来?别人不知,张随风自明。老林强盗买路,要杀人劫财夺女色。拦了张随风,杀了两三人。张随风拔剑,强盗落人头,最后只道一声话,“你等杀人劫财,我来劫财杀人。”逍遥而去。
“来了。”张随风被那陈不知拉住,此刻只觉陈不知手里汗起,说了两个字,也是语气颤抖。
张随风看去,此处小道,本就人行不多,却是冒出六个大汉,个个肩头围着兽毛裘,手握一弯朴刀,个个面露凶相,老头子虽曾说不以貌取人是为善,但这些个,却是比那路上强盗还强盗。这却算了,路前也出了三人,与那六人扮相十分有九分,端得是一伙。
“大哥,那小子绝计走了这条路,却是自此消失,莫不是遇了江湖高人,会那云梯轻身而去?”
“放你娘的狗屁,没听那胭脂娘们说,那人不过十六七,这么个行走江湖,身旁却无一二仆从,出手又大气得紧,要不是那半壶水的下山客,就是那家道落破公子哥。”张随风听得,却是心头震惊,这江湖果真不是那么简单,此人凭着一两事,就猜准了自个来历。
“不过,那娘们说了一句,这人看了花戏,叫了烈酒,肯定是前者,抓了他,杀人劫财是小,说不定能弄两本秘籍。你等长了心眼,好好寻寻,就在这不远了。”九人之中,头目为一光头汉,怒目不努而圆,身有八尺。然此人不如表面,看得胸无城府,反倒是论起事来,头头有理。
“我可真没骗你,这下信了?”陈不知和着张随风,躲那墙中竹篓间。
“谢过,在下张随风。”张随风点头,松了那陈不知手,“他等是些什么人,你可知?”
“这话问得对了,我虽陈不知,江南却无我不知事。”陈不知听了,便摇头晃脑,“那领头的叫任大虎,原本要拜山门去,却被拒了回来,却路遇一高人,习了一手铁掌,虽不入武流,但这江南本多文人,少武客,他也成了一帮二当家,护这北城三分地。多与那些个花楼赌坊勾当,寻着一些三流公子,下山年轻武客,劫财不说,更喜秘籍拓本。”
陈不知一说事,生怕张随风小瞧了他,差点将那任大虎生平都摆了出来。张随风急忙摆手,陈不知这才住了嘴。
“我且问你一句,他等常寻这事,官府不管?”张随风道。
陈不知点头。只见张随风脚踩土墙几纵身,便出了这狭小隐秘处。
任大虎定在中,那八人分了去,张随风两人躲那里,迟早得被翻出来。
“你等寻我?”张随风大喝,腰里挂着寒铁剑,不拔,双手背身后,像极了大侠之说。
“哟,小兄弟这般胆量,任某佩服。”任大虎见了张随风,果真不出意料,是一初入江湖行远路的雏儿,“不过,你若要逃,我不一定追,你自个出来,怕是送死了吧?”八人归了,手里刀光闪动,围上了张随风,听了任大虎话,都大笑。
张随风撩了撩青丝,盯了任大虎,道,“你等杀人劫财,当真就不许我个劫财杀人?”
“有骨气,上。”任大虎一挥手,那八人围了上来,张随风倾刻间八面负敌。
陈不知焦急,暗骂这个年轻葱儿,当真识不得好,忘了斤两。张随风大笑之后,剑影起,身影动。年轻气盛,当如此。